聽到重光的問題,薛昊臉色也凝重起來,滿懷期望地看向羅候:“只要你能告訴我們仇人是誰,我薛昊立誓,在你死時,用道門神通,助你兵解轉世,元神不滅,下一世依舊可以修行超脫?!?
兩人充滿期待的表情,等著羅候的答案。沒想到羅候一臉莫名其妙:“什么師姐,什么仇人,我殺江采萱做什么。本座當日已經抓了蕭重光回來,哪還在乎那小女子的死活。我羅候堂堂妖皇,也是一代宗師的身份,怎么會跟一個女流之輩較真。”
薛昊臉色一變,就要動手,卻被重光一把按?。骸耙阅愕纳矸?,想來也不會騙我??磥磉@件事情另有古怪,好,我先不殺你,免得遂了某人的意?!毖﹃辉尞惖乜戳怂谎郏骸熬瓦@么放過他?”
重光道:“我已經查看過他的氣脈,全身的精元都已經耗盡,像他這種等級的修士輕易不會如此,但若是耗盡元氣,想要恢復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F在他已經不足為慮,我們先去救人,還有時間?!?
薛昊面色不豫,但還是收起了飛劍。重光指了指通往二層的階梯,對薛昊道:“師兄你先去救人,我稍后就來?!?
薛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上樓去。
重光游目四顧,又將大殿情形過了一遍,忽然心中一動,問羅候道:“你說你們建成通天塔以后,可以八人布陣,可是為何我在這里指看到五人?”
羅候臉色一變:“什么,明明我們八個都在?!彼弥毓庠獨夤噍?,氣力有所恢復,勉強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周圍情形,忽然詫異道:“天尊他們呢,怎么會只有我們五個?”
重光心中一跳,似乎抓住了一點頭緒。羅候猛然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為何陣法是怎么被破的。是天尊他們出賣我,他們三個撤了陣法,大陣反噬之力壓到我們身上,才會害得我們如此下場。徐老祖、血神子,我們被騙了?!?
羅候一聲驚呼,望著中央的高臺大喊大叫,有如魔怔了一般。此時樓上傳來薛昊驚喜的聲音:“師叔,你居然沒死,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重光心中一跳,驀然想到一個可能,再也不敢停留,飛身跳上臺階,一路跑到二樓入口。猛然聽到薛昊一聲慘呼,他沖進門去,就看到薛昊的身體如風中落葉,打橫向自己飛來。在他胸口處,一支長劍貫穿而出,爆出一團血紅。
重光飛身上前接住薛昊,右掌立刻抵在對方百會穴,精純的元氣如潮水般灌入,卻只感覺到薛昊的生機驟然斷絕。他大吃一驚,卻見薛昊雙目圓睜,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待見到重光出現,他臉上一陣抽搐,緊咬著牙關:“把我葬在師妹邊上,求求你?!?
重光見此情形,知道薛昊已經無救,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我一定做到?!毖﹃槐砬橐凰桑p目緩緩閉上,就此氣絕。重光一聲長嘆,將薛昊的尸身放在地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做完這些,他拔出御龍劍在手,渾身上下殺氣四溢,對著空洞地大殿吼到:“我知道你在這里,我不管你是誰,目的是什么,也一定要把你找出來。就在今天,就在這里,我跟你,只能活一個?!?
大殿中傳出一聲長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你終于來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备毓庋矍耙换?,一個清癯的中年道士出現在他面前。
重光臉色一連數變,從震驚、詫異到坦然,最終有了一絲明悟。但他的聲音依然充滿不可思議:“原來是你,龍淵師叔,是你出賣昆侖,是你殺了師姐,你還守在這里,暗算薛師兄,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做?”
這中年道士,正是沖虛和赤山的師弟,昆侖七子之一,執掌天樞閣的龍淵真人!
龍淵臉上顯出譏諷的笑容:“暗算,我需要暗算嗎,你以為薛昊是怎么練成分神境界的。在昆侖破滅以前,昆侖七子聯手,將畢生的修為用灌頂之術傳給他,這才有了他這個速成的天才。他這個分神修士,根本就是冒牌貨?!?
重光訝然道:“師叔,你說這話的語氣,為什么如此陌生,你自己,不就是昆侖七子嗎?”
龍淵道:“我是,也不是?!?
重光奇道:“為什么這么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龍淵仰天長笑,笑得十分開懷:“龍淵是我,天地人三尊也是我,我還有個真名,叫做無塵子?!?
重光腦海中轟地一聲,一時間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你是無塵子,原來你就是無塵子!”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可謂是如雷貫耳。當初在三河鎮外的山神廟,酆都王口中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重光就暗暗記在了心里。只是這個名字他從未聽說,事后向人打探,也找不到半點線索,也就不了了之。
后來在涼州城外,那木魚精也曾提過,是無塵子教他天魔化身訣,才有了后來的通靈大圣。之后在南疆鳳凰寨,大巫師雅克臨死之前,也曾經說過無塵子騙他這樣的遺言。這個名字對重光而言,幾乎成了一個夢魘,想不到這么久以來,一直困擾自己的謎團,會在這一刻得到解答。
“不錯,我就是無塵子。”龍淵收斂了笑容,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不過你放心,今天就是大功告成之日,一切的終結,所有你想要的答案,都會得到解釋。”
“那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對于這個答案,重光實在是渴望已久。這個自稱無塵子的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何到處都有他的足跡。他自稱是天地人三尊,可是眼前所見,明明是昆侖龍淵,究竟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面目,他做了這么多事情,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龍淵朝他詭異的一笑:“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事實上,我們那世界的人,你之前也應該有所接觸。如果你不記得了,想想方才失而復得的飛劍,送這把劍給你的人,就是我的同類。轉輪王梵天,我想你應該還有印象?!?
重光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拔劍在手:“轉輪王梵天?原來你也是他化自在天中人。”
龍淵坦然道:“不錯,我來自他化自在天世界,就是你們凡人平常所說的魔界。我是魔界三大魔王之一,滅法王無塵。在一千年前,我以本尊降世,化名鐘離昧,挑戰正一教主許遜,逼得他羽化飛仙。后來,我在華山之巔講解劍修秘訣,留下天魔劍典的道統,之后就地飛升?!?
“什么,鐘離昧也是你?”重光今天遭遇的驚奇,比他這一生加起來還多,此時已經有些見怪不驚。
“不錯,我在魔界,以滅法為號。來到人間,翻手之間,就滅了正一教的道統,倒也不負滅法之名。以鐘離昧的身份飛升之后,我并未回返魔界,你要知道,十方世界自有法則,就算我是神通廣大的魔王,想要以本尊降世,也是偶然之中的機緣。梵天和波旬朝思暮想,等了幾千年,也沒有找到機會?!?
“等等,波旬又是誰?”
“他是三大魔王之首的天魔王。在他化自在天,除了魔尊,以他道行最高。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以本尊降世,只能分化元神,以分身在世間行走。梵天也是如此,歐冶子就是他的分身。整個魔界諸天,能在人間界自由行走的,只有我無塵?!?
“鐘離昧的身份不能再用,我就在人間四處游走。一直到三百年前,羅候顛覆中土,我就以元神化身之法,化成天地人三尊,助他擾亂中土,為的,就是從中渾水摸魚。九曲黃河陣,就是我傳給他的陣圖。”
“羅候被沈勝衣鎮壓之前,我就已經收了化身,又化作一個少年道士,投入昆侖玄霄真人門下,道號龍淵,這三百年來,我就一直安心留在昆侖,只是偶爾,才會以無塵的身份外出行事。一直到有一天,赤山忽然從山外,帶了一個雙目重瞳的少年,我知道,我這千年的等待,終于有了一個結果。”
重光道:“你是在等我?”
無塵微笑道:“不錯,我在人世間守候千年,留下諸多布置,就是為了等你。從安排你去三河鎮捉鬼開始,你所有的人生,都在我的關注之下。后來我再次化身三尊,蠱惑羅候攻打昆侖,挑動昆侖七子傳功給薛昊,逼走沖虛和赤山,以及最后,殺了江采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成就你。”
“是你,”重光手中寒芒劍氣暴漲,“原來是你,是你殺了師姐,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說過,是為了你,不這么做,怎么斬斷你在人世間最后一絲牽絆。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已經感覺到歸去的鐘聲,時間的沙漏在不斷流淌。我要在回返他化自在天之前,完成自己這千年等待的使命。”
“什么牽絆,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么?!?
“很快你就會明白我的苦心,為了造就你,我在三百年前就開始布局。在二十五年前,我安排蕭伯庸殺了你全家,卻故意放走了你,還讓你被赤山選中,成為昆侖門徒。”
“原來一切都是你做的!”重光再也按捺不住,御龍劍悍然出手,化作五色奇光,如彗星襲月般掃向無塵胸口,眼看就要將他腰斬,卻突然好像撞上一面無形的墻壁,嗚咽一聲又退回原形,飛回重光背后劍鞘。
重光大吃一驚,御龍劍祭煉至今,威力已經不可同語,連西方大圣白虎也不敢匹敵,被迫暫避鋒芒,想不到竟然被無塵輕易打回原形。他這才知道眼前之人的道行通天徹地,遠比他平生所見任何人都厲害,不敢再輕舉妄動。無塵卻是若無其事,臉色波瀾不驚,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改變。
“十三年前,我安排你返鄉捉鬼,這是我費盡心機布下的試煉之旅。你果然不負我的期望,一路以殺證道,修行進境之快,千年以來罕有。于是我蠱惑了薛昊,讓他成為你的試金石,因為我知道,沒有對手的較量,是不能激發一個人的潛能。在你求證他化自在天境界的道路上,一定要有這樣一個人。我甚至在昆侖破滅之時,鼓動昆侖諸長老傳功給薛昊,就是為了造就他,以求平衡你如今的境界?!?
“你的表現令我非常滿意,甚至遠超過我的期待。既然你已經分神入化,那么薛昊的存在也就沒有了意義。我殺了他,是不想在最后的關頭有人搗亂。”
“至于羅候他們的情形,是被我算計,在九曲黃河陣成形的時刻,我收回了天地人三尊分身,讓他們遭受陣法反噬,元氣耗竭。不過你不需要同情他們,因為他到現在還在騙你,你的道行是殺不了這些人的。他們可不是薛昊這種速成品,修為已經是不死不滅,人間的神通對他們只能鎮壓。所以他剛才的反應,都是做給你看的,想要蒙混過關,假死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