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挾持重光來到京城的銅鼓仙!
重光見銅鼓仙居然在王府的晚宴上,頓時驚駭欲絕,深恐被他發現,再也不敢在旁邊偷窺,立刻跑回廚房繼續自己的傳菜大業。
他不清楚楚王過來是為什么,只看見兩家人聊得很投機,而銅鼓仙等人卻是悶聲不吭,只是喝酒吃菜,那銅鼓仙的臉色一直陰沉著,也不知道有誰得罪了他。楚王不時轉過頭去跟銅鼓仙等人寒暄,鎮南王對他們也顯得頗為禮遇。
晚宴結束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戌時將近。重光的差事早就做完了,卻不能走,還得在邊上伺候著,以備不時之需。等鎮南王親自從楚王出門的時候,他注意到銅鼓仙那一席的人都跟著楚王走了,而且楚王對他們還十分尊重,聯想到白天在黃大夫藥鋪所見,心里若有所悟。
等一切都結束,他去廚房幫忙收拾廚具,一不小心讓菜刀割破了手指。他跟蘭香說了一聲,就先回自己房間找東西包扎。
他房間里也沒有裹傷的藥布,看見床上的床單,走過去準備撕一塊下來,一不小心血就滴到了放在床上的玉佩上。玉佩忽然發出一陣奇異的紅光,映照在墻上,顯出一行行字跡。
他大吃一驚,盯著墻上的字跡看,才看了幾行,那紅光就消失了,字跡也被淹沒。
“難道是血不夠?”他忍著痛,從衣柜里取了一把匕首,在手腕上切了一個口子,將血滴到玉佩上,頓時紅光再次浮現,這一次在墻上倒映出來的字更多也更明顯。
重光吃驚地默誦墻上的字跡,才讀了幾句,腦海里轟然一下豁然開朗,頓時又驚又喜,這整篇文字居然是一套名為坐忘書的修煉口訣,而開頭的一段,卻是論述道門修行的根本。
按照坐忘書開頭所述說的,道門修煉的根本就是天地元氣,這也是一切門派修行的根源。天地元氣本出于虛無,無就是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所以天地元氣的本源乃是一類,若要細分也無非是陰陽二氣加上那遁去的第三種氣。而如今的道門流派,無論傳承誰屬,統統走入了一個誤區,就是把元氣強行劃分成五行四象。
正因為五行四象的區分,所以各門各派的口訣也就有了種種限制,對于筋脈和竅穴有了種種要求約束,這其實是自縛手腳,自陷囹圄。而坐忘書的根本,就在于要人忘卻這些藩籬,拋開所有的人為約束,回歸自然的元氣本質。
而重光現在的情形,按照現在的道門法訣,根本就是無藥可救。筋脈竅穴盡數毀棄,任何一派的法訣都無法挽救,而這坐忘書卻毫無問題,因為按照坐忘書的說法,世間萬物本就是天地元氣凝聚,外在形體不同,并不影響其本源合一,自然無所謂筋脈,無所謂竅穴的區分。
“原來,各門各派修煉的道法,根本就是陷入了誤區。”他喃喃自語,心中激動不可抑制。
有了這坐忘書,自己就可以恢復道行,甚至更進一步,結成金丹。原來自己終究是不甘心做一個平凡人,每天過著低聲下氣,混吃等死的日子。
重光心中激動萬分,如果不是現在夜深人靜,害怕擾人清夢引人注意,只怕他會大喊大叫來抒發自己的興奮。雖然此時疲倦欲死,但他還是立刻打坐入定,照著坐忘書所說開始修煉第一層的口訣。
這一夜的時光匆匆流走,第二天一早,重光從入定中醒來,雖然一夜未眠,他的精神卻比平常充沛得多。經過昨晚一夜的努力,他又一次可以凝聚元氣施展道法神通,而形神也得到進一步淬煉,這坐忘書也不知是誰人放在里面,端的是神奇無比。
重光洗漱一番之后,出去準備繼續做事,卻看見花園里好幾個家丁在走來走去,也不知道找些什么。他心中一動,走上前去問道:“幾位大哥,你們在做什么?”
幾個人中帶頭的錢小丙道:“郡主從小隨身的玉佩丟了,現在整個王府都在翻找呢。聽說郡主早上起來才發現玉佩不見了,也不知道丟在哪。”
重光心中激動,他本來不方便去詢問,想不到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郡主必然是鎮南王的女兒柴燕秋,但她和妹妹,會有什么聯系呢?難道她不是鎮南王親生?
他心中困惑,跟那幾個家丁隨便說了兩句,就自去收拾花園。一上午都神不在焉,心里猶豫著要不要把玉佩還回去,問明郡主的玉佩是從何而來。
想了一上午,他終于還是決定先練成坐忘書,這種一切不能自主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他現在最著急的事情莫過于趕緊恢復修為,這樣才能把一切把握在自己手中。
年關前的日子他都在忙碌的修煉張度過,晚宴的第二天蘭香就回了鄉下,也沒人來騷擾他。而王府的后花園平常也沒什么人來往,他也就索性消極怠工,每天悶在房間里打坐。
皇天不負有心人,坐忘書的確神奇,而重光的努力也沒有白費,趕在年關之前,他終于將整部坐忘經都過了一遍,而身上凝聚的天地元氣,也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值。
這段時間以來,鎮南王府也顯得很忙碌,鎮南王柴宗貴雖然身份不及楚王尊貴,卻執掌宮禁和皇城守衛,權柄在手,即使是年關,也沒多少時間閑下來。進進出出的大小官員白日里從不間斷,而楚王的大駕之后又光臨過兩次,似乎所有人都在準備正旦的朝賀,防止河北那邊的叛軍乘機做亂。
大年三十,普天同慶,處處張燈結彩,鞭炮雷鳴,鎮南王府里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只有重光依舊埋頭在坐忘書里,渾然忘了日月流轉。而王府里的人,也渾然忘了還有他這么一個無處可去的傭工。
大年初一,正是正旦朝賀之期。鎮南王一大早就穿的整整齊齊去出門去了皇城。而王府的人則忙著互相拜年,王妃親自帶著郡主給一干下人發放紅包,這也是鎮南王一向待下人寬厚,所以才會有這許多客套。
不過這熱鬧沒能持續多久,外面就傳來一陣喧嘩。還沒等王府眾人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批手執刀槍的軍漢就涌了進來,為頭的將軍明盔明甲,手按腰刀,龍行虎步地走進了王府后院。
鎮南王妃又驚又怒,指著那將軍說道:“孫可秀,你們不是守衛北門嗎?來我們王府做什么?”
那將軍對王妃行了個禮:“對不住了,王妃娘娘,我們奉楚王爺的旨意,請王妃和郡主進宮一趟。”
王妃一聽這話就知道里面有名堂:“楚王爺的旨意,他楚王什么時候也可以傳旨了?我們鎮南王府雖然不及他楚王清貴,也是先帝的血脈,可不會任人揉捏。”
那喚作孫可秀的將軍拔出腰帶,刀刃明晃晃的耀人眼:“既然王妃不愿意,那末將未有用強了,弟兄們,動手,王爺說過,事成之后,重重有賞。”
王妃知道不妙,轉身拉起郡主就跑,孫可秀帶著一幫兵丁在后面直追,四周圍著的家丁見情形不妙,一哄而逃。孫可秀一路追著王妃和郡主不放,此時王府內外早就給兵士圍得水泄不通。自然有眼明手快的士卒去抄王妃的后路,眼看就把王妃和郡主圍住,卻聽得一聲大喝:“不得放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斜刺里殺將出來,頓時將孫可秀等人攔下。王妃和郡主見前去無路,又閃了回來,見到那老頭,驚叫了一聲:“秦伯!”
這時候只聽后門傳來一陣喊殺聲,卻是王府的大管家帶著一群侍衛趕到,這些都是鎮南王府的嫡系,素來忠心。鎮南王府一被包抄,大管家就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帶衛隊來尋找在后院發放紅包的王妃母女。
這秦伯居然是一身好功夫,以一人之力壓制了孫可秀和幾個兵士,而大管家帶來的王府侍衛也不含糊,很快就把沖進院子的軍漢打得節節敗退。那大管家御使一柄飛劍,只是幾下就取了好幾名兵士的性命。劍光在空中一轉,朝著孫可秀直奔過去,那孫可秀見狀,心膽俱裂,再也不敢頑抗,一邊沒命地逃跑,一邊甩手發出一只袖箭,那袖箭竄到半空中,爆成一團燦爛的煙花。
秦伯叫了一聲:“不好,他們是在喊援兵。”大管家道:“楚王前些日子不停打探王爺對宮禁宿衛的安排,王爺早有懷疑,沒想到他真的作亂。快點保護王妃和郡主去內室暫避,秦伯,你武功了得,麻煩你出去打探一下情況,我留在這里保護王妃。”那秦伯應聲道:“好。”
突然半空中傳來一聲長笑:“不必了,你們哪都不用去了。”一道光華閃過,院子里憑空出現了一個一臉晦氣的道士,寬袍大袖,黃冠羽服。這道士一出現,場中人頓時大驚失色。大管家高叫一聲:“原來是銅鼓仙,你也從了楚王,意欲謀反?”
銅鼓仙大笑三聲:“皇位更迭老夫可沒興趣,老夫是奉了我崆峒掌教師兄法旨,來請鎮南王妃和燕秋郡主去跟鎮南王爺團聚,你們若是要反抗,可只有死路一條。”
秦伯怒喝道:“妖道休得猖狂,吃我一刀。”縱身撲向銅鼓仙,銅鼓仙伸手一指,秦伯人在半空,忽然哎喲一聲,莫名其妙地墜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王妃跟郡主見狀,急忙跑過去扶起他,連聲問道:“秦伯你怎么樣,你沒事吧?”
銅鼓仙冷哼一聲:“真是不自量力。”大管家臉上變色,勉強御起劍光朝銅鼓仙刺來,被他凌空一把抓住,在手里捏成碎片。大管家頓時一口鮮血吐出,癱坐在地上。
“才筑基層次就敢跟老夫動手,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銅鼓仙大踏步邁過去,看也不看大管家一眼,徑自走向正扶著秦伯驚呼的王妃母女。
“臭道士,你走開。”柴燕秋見銅鼓仙一步步走過來,驚慌失措之下撿起地上的石子砸過去,想把他趕跑。
石子在銅鼓仙身前三尺自然落下,他嘿嘿一笑:“別怕,老夫不會亂殺婦孺,只是送你們去一趟皇宮,乖乖跟我走吧。”
“你這不要臉的老家伙,說話就跟放屁一樣。天下婦孺,你殺的還少嗎。”一聲輕喝從銅鼓仙身后傳來,他一聽到這聲音,原本成竹在胸的臉色驟然大變,轉身回頭,卻見到一個家丁打扮的年輕人正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