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光下了五郎山,也不御使飛劍,就這么一路步行,到天亮的時候,他已經(jīng)走到山腳下的荒野。
因為大梁王盤踞的關(guān)系,五郎山周圍都沒有人煙。他沿著荒野一路前行,也不管東西南北,見到?jīng)]有路了就掉頭,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趕路。
他心中一片茫然,跟羅侯翻臉那一霎那的慷慨激昂早已散去,此時萬籟俱寂、孤身一人,他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困惑與迷茫。
自己究竟,該去哪兒呢?
家已經(jīng)沒有了,雖然很惦記師父,可是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情,尤其在自己親手幫助羅侯脫困以后,昆侖,還能接受自己嗎?
或許,自己應(yīng)該再去尋找妹妹,找到以后,帶著她選個地方隱居,了此殘生?
他腦子里一片混亂,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走了七天七夜,思緒終于從紛亂中清醒過來,就好像做了一場大夢一般。夢醒之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赫然在一處不知名的縣城。
他抓住道旁一個行人,詢問對方這里是何處。那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瞧著他,粗聲粗氣地說道:“進(jìn)城時候沒看到城頭上有字嗎,這是豐谷縣?!闭f著厭惡地推開他的手,自顧著趕路去了。
原來是豐谷縣,涼州境內(nèi)最繁華的縣城。想不到自己無意識地行路,終究還是朝著昆侖山的方向。蕭重光臉上顯出苦澀的笑容,心里面一時百感交集。
“呀——”前方熱鬧的市集上傳來一陣騷亂,蕭重光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匹黑色駿馬在街市上狂奔亂跳,眼看就要撞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他身形一晃,就在馬蹄堪堪落在小女孩身上的時候,插進(jìn)了馬和人之間,左手抱起小女孩,身形暴漲,右手平推出去,一把按住馬首。
“吁——”駿馬長聲嘶鳴,身體不停地顫抖,馬蹄在空中拼命踩踏,卻不能前進(jìn)一步。巨大的沖擊力被蕭重光硬生生架住,終于在一番掙扎以后服輸,老老實實地踩在地上。
“好大膽——”馬上騎士一聲怒喝,揮動馬鞭抽了下來。蕭重光不閃不避,右手一閃就將馬鞭抓住,手中發(fā)力,將那名騎士拽了下來,一頭摔倒在地上。
那騎士身手矯捷,一落地就使了個空翻,站了起來,隨即勃然大怒,寒芒一閃,一把長劍直刺蕭重光咽喉,蕭重光也動了怒,這人怎么如此蠻橫無理,有心給對方一個教訓(xùn),依舊只用右手,在空中劃過一片虛影,那劍鋒從虛影中穿過,點在蕭重光咽喉。那人大喜,就待在蕭重光身上戳個窟窿,卻發(fā)現(xiàn)力道使不上去。
“錚——”一連串的顫音響過,那架在蕭重光脖子上的長劍驟然停歇,跟著從劍尖到劍柄處,噼里啪啦一陣作響,均勻地斷裂成無數(shù)碎片。此時騎士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對方抓住手腕,一股莫名的力道從腕部深入體內(nèi),頓時封住自己周身穴道。
蕭重光一直在安慰那受驚的小女孩,右手應(yīng)敵只是順帶,此時制住對方手腕,他頓感有些不對勁。只覺入手的肌膚滑1嫩細(xì)膩,質(zhì)感強(qiáng)烈,他迅速轉(zhuǎn)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抓住的竟是一個容顏極美的紅衣少女,粉臉帶煞,俏目含威。
雖然有些驚嘆對方的美貌,但一想到此人鬧市縱馬,毫不顧惜行人安危,被人阻止還惡語相向,狠下殺手,蕭重光頓時對這少女沒了好感。一把將對方拽到身邊,狠狠地說道:“你眼睛瞎了嗎,看不到路上有小孩?人命關(guān)天你懂不懂,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哼,沒教養(yǎng)?!?
那少女被他當(dāng)面斥責(zé),又看到他懷中被嚇得哭不出來的小女孩,臉上閃過一絲羞惱,但隨即一挺脖子:“本姑娘的事情要你管,讓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边@時候從后面跟上來一大批官兵,一下子將兩人圍住。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氣急敗壞地指著蕭重光鼻子:“你是哪邊冒出來的,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吧,你要敢傷害我家郡主一根汗毛,我家王爺一定誅你九族?!?
圍觀的路人看到大群官兵過來,就知道不好,又聽到王爺二字,頓時做鳥獸散,一下子退到邊上,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觀望。
蕭重光冷冷地盯著那郡主,左手在懷中的小女孩后背輕拍。那女孩本來被嚇得呆了,這時候見到周圍這么多人圍著,情緒忽然一下子發(fā)泄出來,哇哇大哭。
那郡主本來梗著個脖子不肯服輸,這時候聽到小女孩的哭聲,臉上掠過一抹紅暈。她手腳被蕭重光制住,無法行動,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快放開我,不然殺你全家,誅你九族。”
一眾官兵緊緊地將兩人圍著,又不敢上前動手,生怕蕭重光一怒之下傷了郡主,到時候自己身家不保。
那管家額頭直冒冷汗,想上前又不敢:“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放人,你個王八羔子,小兔崽子?!彼恢?,嘴里頓時不干不凈的什么話都往外冒,卻又拿蕭重光無可奈何,只能一邊怒罵一邊干瞪眼。
這時候外圍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叫:“囡囡,囡囡,你們讓開,我女兒在里面,求求你們讓開?!笔捴毓饴牭铰曇?,右手摁住郡主脖子,高叫道:“放那個女人進(jìn)來,不然,我這一下就是一個口子?!?
那管家嚇了一跳,趕緊罵道:“還愣著干什么,快讓開,萬一郡主有個好歹,你們統(tǒng)統(tǒng)別想活命。”一眾官兵聞言,趕緊讓開一條道路。
一個荊釵布裙的少婦驚慌失措地沖進(jìn)來,看見蕭重光手中的女孩,撲上來就抱。蕭重光將女孩遞給她,聲色頗有些凌厲:“你怎么當(dāng)媽的,這么小的孩子讓她一個人在街上亂跑?”
那少婦接過女兒,顧不上回話,趕緊上下檢查有沒有傷著,等確定女兒沒事,這才一下子哭出來,邊哭邊在女兒臉上狠親:“囡囡沒事就好,嚇?biāo)滥镉H了?!蹦切∨⒁姷侥赣H啼哭,頓時哭得更加厲害。
旁邊圍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場面頓時僵持下來。
那郡主看到這情形,低聲細(xì)語地說道:“你放我下來,本郡主不計較了,放你們走就是。”見到蕭重光默然不語,心中發(fā)急:“你是死人啊,聽到?jīng)]有,快放我下來。我給你銀子,很多很多銀子,還有這對母女,也給她們很多,當(dāng)做賠償行了吧?!?
蕭重光依舊不說話,只是看著那對母女抱頭痛哭。那少婦哭了半晌,這才驚覺眼前情形,先跪下來給蕭重光磕頭:“多謝恩公大恩大德,小婦人感激不盡?!庇职逊旁谑诌叺男∨⒎鲋骸班镟锟旖o恩人磕頭。”那小女孩停了哭泣,怯生生地跪下就要磕頭。
蕭重光見到那婦人磕頭,眉頭就是一皺,等那小女孩作勢欲跪,他已經(jīng)一把扶?。骸皠e跪了別跪了,都起來吧。已經(jīng)沒事了,快回家去吧,啊。”隨即對著周圍官兵高喝道:“先放她們走,我再放你們郡主?!?
那管家急忙叫道:“快放人快放人,你可不許賴賬。”蕭重光哼了一聲,還是回答了一句:“放人就是,我絕不反悔?!蹦菋D人見到周圍情形,也知道自己摻和不起,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郡主眼見那對母女已經(jīng)走開,急忙催促:“喂,她們都走了,你該放我了吧,不許耍賴?!?
蕭重光右手發(fā)力,將郡主拋出,穩(wěn)穩(wěn)地落在馬上。周圍的官兵立刻一涌而上,無數(shù)刀槍頓時往他頭頂招呼。那郡主在空中就高呼一聲:“別——”只是她喊出來的時候眾人已經(jīng)動手。遠(yuǎn)處圍觀的百姓頓時發(fā)出一陣噓聲,充滿惋惜之意。
就在這時場中閃過一道金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等到眾人再次睜眼,形勢已然天翻地覆。
只見蕭重光依舊單人獨立,右手高高舉起,托著一顆巨大的鐵球,鐵球邊角發(fā)出陣陣寒光。一眾官兵圍在邊上,兩手空空,一個個張口結(jié)舌,動彈不得,只是臉上的表情極為滑稽,似乎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人定住了。
那管家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煞白,兩腿篩糠一般抖動。那郡主在馬上看到蕭重光沒事,不由得松了口氣,卻又被眼前的情形鎮(zhèn)住,說不出話來。
圍觀百姓頓時高聲叫好,一片興高采烈。蕭重光看著郡主,眼神森寒,語氣冰冷:“有權(quán)有勢就了不起么,以為人命花錢就可以買到?哼,天下眾生平等,誰也不比誰高貴。不要以為有個王爺老爹就可以為所欲為,下次再讓我看到你胡作非為,我就打斷你的腿,再殺上你們王府,問問你那個王爺老爹,怎么教的女兒?!?
蕭重光這番話語帶了道門罡勁,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出數(shù)里,圍觀的百姓紛紛鼓掌叫好。小郡主懾于他方才的威勢,對他這番斥責(zé)竟不敢回嘴,只是暗暗咂舌:“這人的眼神好生兇狠,就似要吃人一般?!?
蕭重光說完這番話,一指街角處,那對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邊情形的母女:“若是你們敢找這對母女的麻煩,今天在場的所有官兵,還有你們這什么管家、郡主、王爺,統(tǒng)統(tǒng)要死?!彼f出這番警告之后,手中鐵球凌空飛起,自身化作一道金光,頓時去得無影無蹤。
那些官兵忽然覺得身上一松,頓時恢復(fù)了行動能力,跟著眼前一花,那拋到高空的巨大鐵球在堪堪砸到地面的一刻,發(fā)出一陣耀眼的光芒,緊跟著鐵球消散,眾官兵驀然發(fā)現(xiàn)手上又拿回了本屬于自己的兵器,一個個目瞪口呆,這次是被嚇得不敢動了。
遠(yuǎn)處傳來蕭重光的呼喝:“兵器原物奉還,若是以后再敢助紂為虐,這些刀槍就會插在你們自己腦袋上。”眾人心頭發(fā)麻,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腦袋,不敢做聲。
郡主這時候才從震驚中蘇醒過來,想起蕭重光臨走前的警告,大小姐脾氣發(fā)作:“以為自己是誰啊,敢教訓(xùn)我,這個丑八怪,哼,等我抓到他,一定——”嘴巴忽然被人一把按住。
她吃驚地轉(zhuǎn)過身去,卻看到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管家一臉的惶恐不安:“我的小祖宗,別說了,那,那不是個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