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無邊無際的愁云慘霧,布滿天空,扣住大地,更扣住了 “孔子相魯會齊”的這片圣土,壓得人們喘不過氣來。天地之間,象隔上了一層無形的灰紗,使這濱海山水,失去了它那遼闊的氣派。
一個五六歲、虎頭虎腦的的小娃娃,右手拄一根柳樹棍,左手被一個破衣爛衫的美少婦拎著,登上夾谷山的頂峰,挺身而立,憑高四望,盡在眼前。
早春的贛榆縣西部山區,騰騰地冒著熱氣,就象快要爆發的火山似的,灰白色的霧氣,升騰著,正在忙碌著為這即將來臨的早春之夜披掛輕紗。一條彎彎曲曲的山嶺大道,將這暮色沉沉渾然一體的山野切成兩半,向那蒼蒼茫茫的天邊伸展而開。
山路的盡頭,有兩個灰蒙蒙的小黑點,正在慢慢地走動著,慢慢地走動著……
那母子二人面掛喜色,翹首遠眺,兩雙眼死死地盯著遠方,心里充滿了殷切的希望。他們等呀盼,等了好大一陣,結果,臉上還是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這兩位是誰?男孩的就是當地赫赫有名的俠客、蘇魯交界處一支大大的青幫會秘密副參謀長宋得森的兒子——宋繼柳;這女的么,當然就是老宋的老婆、小繼柳的媽媽了。他們是受仲八和宋得森之命,化裝成要飯花子,給以仲八為首的這個青幫會放哨的。
就在母子二人等得十分焦急的時分,遵命而行的原海州府贛榆縣捕快、現為練勇頭目的董龍,他化裝成農民樣子,騎馬悄悄地離開贛榆縣城,汗流浹背地奔向青幫會指定的地點——夾谷山孔子廟。
一路上,這個也不是什么好貨色的董龍總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他生怕老百姓發現他,不敢穿越村莊,也不敢靠近人多的地方過,只好繞路躲著人慢慢地向著夾谷山孔子廟湊近。其實,在田間干活的窮老百姓,早就盯上了這個清廷走狗了。要不是當地好漢青幫會的頭目叫不要動他,就算有十個董龍也早被打死這野狼出沒之地了。
母子二人見董龍走近,為防使壞玩炸,便躲在大樹后面讓過董龍,觀其身后的情況。
董龍活象一只避貓鼠似的,東看看,西望望,小心翼翼地走進孔子廟的院門。他進去轉了一大圈,各屋空空的,沒有一個人影。董龍見此情景,又失望,又害怕。可是,當他正要悄悄地離去時,在門口上被早就跟蹤在附近的宋繼柳和他的媽媽攔住了出路。
小繼柳端著他父親早上剛給他的手槍,大喝一聲:“哪來的狗賊,還不給俺們把手舉起來!”
董龍一看大門讓兩個人給堵上了,而且還有一個娃娃正雙手抱著槍對著自己,不由大吃一驚。定眼一看,武器還是一個最新式的真家伙。就結結巴巴說:“這可是真家伙呀,一個小娃娃怎么能拿槍玩?這槍的槍口萬萬不能對著人呀,這萬一要是走了火,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繼柳向他媽一眨眼,打斷了董龍的話:“你快去,把這個多話的家伙的槍下了,另外給我把這只老鼠綁上!”
宋大媽下了董龍的槍后,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不容分辯地把這個董龍綁上。董龍見自己的槍被人下了,又被人綁上,而且還是被一個婦女和兒童綁的,真是氣得要命。可光氣沒有用,人家的手中的家伙,必定是德國造的二十響呀!于是,就狐假虎威地大叫:“俺可是這一帶綠林好漢仲八的好朋友,是八哥專門叫人請俺來的!你們要是不放了我的話,有你們的好看!”
這時,仲八和宋得森笑容滿面的過來,董龍一看救兵到了,就大聲地叫道:“好漢快救俺……”
“怎么回事?”仲八一擺手,“你叫什么名子?”
“沒外人。”董龍趕緊道,“小的叫董龍。”
仲八定眼一看,向繼柳和繼柳媽掃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道:“弟妹,你和小侄真是好樣的!現在這個山上,他就是只兔子也是跑不了的,我看先幫他松綁吧!”
原來,仲八和董龍曾在贛榆見過面,也算是 “老朋友”了。早在宣統二年冬,仲八回老家,恰逢贛榆仲赤澗村的仲八作了案,捕快董龍領人誤捕了這個仲八,被知縣袁世猷嚴刑拷打,仲八不動聲色,不亂咬人,堅不供認。
當年臘月,縣令才知誤捕,但仍不想放人,繼續動刑審問,結果可想而知。縣令無奈,只好強判“說仲八在十歲時,在一個露天大聲上看大戲時,跑到人群的后面解了一泡小便,竟然有意地把一個大地主家的小姑娘的褲子給尿濕了。這就是流氓的犯罪行為,需加重罰款,令交保釋放。
仲八被放出那天,練勇備馬相送,董龍前來賠禮,仲八爽快地說:“你為公事,非為私仇,雖有小誤,也是我命中注定該有此災,我倆算是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吧。”
因此,今天他倆一照面兒,俠客仲八就帶著半開玩笑的口氣說:“喔哈!這不是董大人嗎?可當上大官、發了大財了吧!”
董龍驚慌地向仲八瞟了一眼,只見這位英俊颯俐的大胖小伙子,下身穿著一條舊灰色的棉褲,上身著一件小羊皮襖,身背大砍刀,手里提著一支駁殼槍,顯然這是一位綠林好漢的頭子了。于是,連忙點頭哈腰地說:“不敢,不敢,小人董龍 !”
“董先生!”仲八笑逐顏開地問他,“你還認識我嗎?”
董龍眨著一雙迷惑的眼睛,久久地思索著。
“怎么回事?”好漢仲八又提醒他說,“咱們曾在監牢里打過交道,我們還是‘好朋友’吶!”
董龍被點醒了,于是點頭哈腰地說:“對,對對!原來你就是殺富濟窮的大俠客、贛榆青幫會仲大會長呀?太好了,太好了!”
“董長官,請跟我進里屋吧!”仲八朝董龍一揮手,回手掩上門,向那直愣著的董龍再次揮手道,“請,頭前一步!”
“是,是是!好好!”董龍點頭哈腰。
宋繼柳同媽媽一起,一人握著一把手槍,跟在他們的后面,穿過院子,來到一間房子里面。娘倆分左右兩邊站著,防止意外發生。
“請!”仲八向董龍看了一眼道,“坐吧!咱們坐下談。”
“是,好,嘿嘿,嘿嘿……”董龍頭動尾巴搖。
仲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慢慢地從腰里將小煙袋拔出來,輕輕松松的搖了一下。
董龍喘著粗氣,在仲八對面的的凳上坐著。也許是他爬山跑熱的呢,還是因為膽怯心虛?只見他活象一只三伏天的喪家之犬狗,直到這時還是張著大嘴哈嗒哈嗒地喘個不停。當他看見仲八掏出煙袋時,便趕忙從衣袋里找出一包香煙,快速地抽出一支,一手擎著,又用喉音笑著遞來:“嘿嘿,仲會長,請,請抽我一支……”
“謝謝!”仲八擺擺手,“你就自己用吧,咱抽不習慣那洋玩藝!”
“好,好吧!”董龍低三下四地說。
“董先生!”仲八一邊捻搓著煙荷包兒裝著煙,一邊慢慢悠悠地問董龍,“你跑到這來,到底有什么事?”
“也,也沒有什么大事。”董龍把那黃牙一呲,整個臉上的每一個汗毛孔里都涌現出笑容,象盲人走路似的進進退退地試探著說,“我,我,我想向仲會長要求個事兒……”
仲八同一邊化了妝的宋得森相對一笑,然后故作驚訝地笑道:“哦?這么巧?跟我要求個事兒?什么事呀?咱們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就照直說吧!”
董龍向前就就身子,笑容滿面地說:“我想著,我想著脫掉這身黑狗皮呀!”
仲八聽了,哈哈地大笑起來。他笑了幾聲,什么也沒說,便去打火點煙了。他點著煙,吸了一大口,噴了出來,然后這才風趣地說:“你要脫掉黑狗皮兒,那還不容易嗎?俺們又沒叫你不脫,更沒叫你非得穿著它去見這位孔圣人不行,這還用向我說嗎?”
“仲會長,我是這個意思……”董龍象有什么難言之隱似的,吞吞吐吐地說,“我是想,我是想,加入青幫……”
宋繼柳大吃一驚地在地上一跳,猛然插話道:“噢!去你奶奶個大狗頭,你個孬種說的好聽!你也想當當賊呀,也想當一個殺富濟貧的綠林好漢?”
“哎!對,對對!小英雄,俺說的可是真話呀,誰要是撒謊就天打五雷轟!”董龍趕緊說道。
宋繼柳還瞪著眼,仲八又笑了。
“是嗎?”仲八接著說,“你想加入我們這支青幫,那當然好!我們的幫規是,殺富濟貧不分先后,愛護窮老百姓就是一家人嘛!”他說到這里,稍一停轉了話題,又以諷刺的口氣接著說,“不過,董先生,可你要知道:俺們的這個青幫會里,沒有女人玩,也沒有大煙抽,還不準搶老百姓的東西,更不許打罵老百姓……這你能受得了嗎?”
“我一定痛改前非!痛改前非!……”
站在兩邊的宋得森和小宋繼柳母子,一起向董龍看著,他們的眼睛讓人看著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