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沒見,柱子變化很大,記得在我還當相師的時候,柱子一天邋邋遢遢的,還總想找媳‘婦’,而現在的他,穿著一身道袍,頭發梳的整整齊齊,往那一坐,真有點高人的意思。
他看我回頭瞅他也不說話,就笑著又說了一句,“先生,過來算一卦吧,不靈不要錢?!?
我本來‘挺’詫異,心說他怎么不認識我了?但隨后自己又釋然,我左眼好了,還留了一個寸頭,這變化絕對讓他想不到。
拉巴次仁對算卦一點也不感興趣,走過來拉著我說,“咱們算這個有什么用?還是去吃碗方便面實惠些?!?
本來我就沒想走,畢竟故人相遇,埋藏在心里的回憶及感情一下爆發出來,甚至都想跟柱子來個一醉方休,而拉巴次仁又一催促吃方便面,更加重了我不想走的決心。
我對拉巴次仁使個眼‘色’,那意思等一會,接著我笑呵呵的走過去,坐到柱子面前問,“你算一卦怎么收費?”
柱子沒急著回答,反倒瞪著我瞧起來,嘴里還嘖嘖幾聲又說,“這位先生,你很像一個朋友,只是我那朋友眼睛有病,膚‘色’看著也沒你這么健康,沖這個,今天算命給你打五折。”
其實乍聽之下,柱子這么說有套近乎的嫌疑,但我明白他沒說假話,而且我還笑著回應他,“打完折多少錢呢?”
柱子伸出兩根手指,拿出一副痛心的樣子說,“二十,怎么樣,便宜吧?”
我本來還‘挺’好的心情一下被價錢‘弄’沒了,甚至還有種要跳起來的沖動,反問他,“二十?正常算卦都二十,你這怎么打完折還二十呢?”
柱子臉上稍微一驚,但掩蓋的很好,隨后又哈哈笑起來,看樣也知道了我是個內行,索‘性’把最低價格說出來,“我再便宜五塊,最低十五算一次,這真的很便宜,不信你去打聽一下,其他相師都三十起價呢?!?
我心說自己打聽這個干什么,別看兩年多沒回義榮縣,但這縣城里哪里有擺攤算命的我可是一清二楚,甚至誰家價高誰家價低都明明白白的,而話說回來,看來柱子跟我鄰居一場的份上,別說是十五了,就算是一百五,我都會給面子讓他算上一卦。
我不多說,點點頭就算認同這價格了。
柱子一看有買賣來了,急忙調整狀態,問起套話來,“先生算哪方面呢?感情?事業?還是財運?”
其實按正常來說,除了這三方面之外,還有一個學業,可我們哥仨看著不可能是學生,尤其拉巴次仁,說他是土匪都差不多。柱子也滑頭,就把學業這方面給略去了。
我想刁難一下柱子,就反口問他,“你是相師,難道看不出我要算什么么?”
或許柱子還沒遇到像我這么問的,一下難住了他,但這小子反應快,拿眼睛瞥了瞥我們仨,接話說,“那就給你們算算財運吧。”
我們仨剛從客車上下來,尤其還風塵仆仆的樣兒,一看就是外地的,柱子就猜我們是做生意的,索‘性’把財運這話題拋了出來。
我點頭示意他接著往下說。柱子以為自己猜中了,又大膽往下問起來,“幾位玩股么?”1993年股票開始流行
這下可把我‘弄’愣了,我一直在藏地生活,根本不知道股票是什么,甚至想歪了,把玩股聽成了玩骨。
我只知道有‘摸’骨這類的職業,玩骨還頭次聽說,雖然搞不懂‘摸’骨跟玩骨有什么必然聯系,但還是搖頭回答,“我們不玩骨?!?
柱子大有深意的啊了一聲,又讓我把手伸出去,這就算起手相來。
接下來都是老套路了,拿套話把我手相概括一下,又拋出個話題說我最近財運有點坎坷,要化解一下才行。
黎征和拉巴次仁都在一旁聽著,拉巴次仁聽到這就忍不住嘿嘿笑起來,還蹲在柱子旁邊問,“兄弟,我們財運是有問題,你說說怎么化解?”
其實我能品出來,拉巴次仁在說反話,他面上客氣,可那拳頭緊握著,只要柱子解釋的不滿意,那迎來的將是他的暴揍。
如果是以前的我,就算不認識拉巴次仁,肯定也能從他肢體小動作上了解到一些信息,接下來也別說算卦了,趕緊說點好聽的把這瘟神打發走了才是。
可柱子卻沒看出來,還掐著手指要繼續,我心說得了,自己要不出面調解下,這傻小子保準挨揍。
我一把摁住柱子的手,又故意往前湊了湊說,“我是寧天佑,你就沒認出來?”
柱子愣了老半天,表情極其豐富,先是疑‘惑’后又驚喜起來,還歡叫一聲,“天佑,真的是你,哎呀想死我了?!?
我發現柱子那股直勾勾的勁頭一點都沒變,心里歡喜就歡喜吧,非要用舉動表‘露’出來,也不顧及場合,一個飛撲隔著桌子就抱到我身上來。
也虧得我現在身板不錯,放在以前,自己絕對會被他撲到地上去。
黎征和拉巴次仁都明白了怎么回事,拉巴次仁還把拳頭松開,拿出一副懂了的樣子點頭說,“我說寧天佑下車怎么不吃面反倒急著算命呢,原來他倆認識?!?
被柱子這么一‘弄’,我心里暖洋洋的,覺得時間再久也磨滅不了我倆之間的感情。
但還沒等我高興完,柱子身子一頓,又從我身上掙脫開,試探的問一句,“你現在做什么呢?”
他那點小算盤我哪能猜不出來,這小子現在做相師,還搶了我地盤,如果我這次回來繼續當相師,那他不是變相的失業了么?
我索‘性’撒個謊安他的心,指著黎征和拉巴次仁說,“我們一起的,現在做點小本生意,還不錯?!?
柱子又發自內心的樂了,還客氣的扭頭對黎征他倆打招呼。
其實我能從柱子剛才算命的套路里得到一個重要信息,他一定拜了瞎眼師傅為師,不然一個相師一個風格,他這套話我不可能這么熟悉。
我就接話問他,“柱子,你以前不在齒輪廠上班么?怎么工作不干了當起相師了,再說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我這一問觸動了柱子的傷心事,他唉聲嘆氣一番,“廠子效益不好,我買斷工齡了,這不為了‘混’口飯吃,就拜你那師傅為師了么?算起來咱倆可是師兄弟了呢?!?
我忍不住笑了,心說真是造化‘弄’人,誰能想到自己和隔壁柱子還能進一步攀上關系呢。
一說到瞎眼師傅,柱子就問我,“這次回來,是不是要去看看師傅?”
我們仨就為了瞎眼師傅而來,我當然不回絕這問題,還強調說這就去。其實我想的是我們仨去,可柱子二話不說,扛著桌子要跟我們走。
現在快帶中午了,這可是擺攤算命的好時間,我不忍心斷了柱子財路,就出言提醒一句,可柱子卻拿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勢回我道,“今天高興就不出攤了,先這樣,咱們回你家看一眼,我也順便送桌子,然后一起去找師傅如何?”
一說到那家,我還真有點懷念,就點頭贊同了,而且我還把桌子搶過來,體驗一把當年收攤的感覺。
我本以為我那家會破破爛爛的,畢竟好長時間沒住了,可回去一看,竟被收拾的很干凈。柱子笑著接話,“天佑,這幾年你沒回來,大家都以為你那個死了呢,但我覺得不可能,就叫你弟妹隔三差五過來打掃一下,你看看,現在你不就回來了么?”
我這才知道柱子結了婚,而且往深了說,能堅持一直幫我打掃,這份情可太重了。
柱子一轉話題打斷我沉思,“你們在這等我,我去跟你弟妹說一聲,咱們今天去看師傅去,等回來再去我家,見見你弟妹,好好聚聚?!?
我點頭目送柱子離開,又從黎征包里拿了一千塊錢出來,塞到簽筒里。我太明白柱子的‘性’格了,當面給錢他肯定不要,索‘性’就用這個辦法強行送禮,也算是對他這幾年的照顧意思一下,甚至我還有一個想法,心說自己以后要是在雅魯藏布定居下來,這套平房給柱子都行,當然這都是后話。
我們四個又一同向瞎子師傅家趕去,其實來的時候,我們哥仨就商量來著,拿什么禮物好,總不能說空手去串‘門’。
但問題是,藏地離這太遠,我們真要帶禮物路上也遭罪,最后拉巴次仁說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的意思我們到義榮縣附近再買,買些當地的藏貨,就一口咬定是從藏地拿來的,這么一來,瞎眼師傅也高興,我們的罪也省了。
不過義榮縣附近賣藏貨的太少,我們挑來挑去也無非是糌粑、酥油茶、‘肉’干這幾樣,甚至拉巴次仁嘗完還說這‘肉’干不地道,不過我們也沒辦法,只好糊‘弄’一下。
瞎眼師傅家也沒搬,還在原來的地方,但令我吃驚的是,他現在竟‘混’出名頭來了,尤其家‘門’上還掛著一個匾,寫著一空居士。
我冷不丁聽這名時差點笑出來,也拿我這師傅沒辦法,心說一空這名號起的倒也恰當,畢竟他雙眼空空嘛,只是讓外人一聽,倒覺得他有多大道法似的。
我們趕到他家時已是下午時分,但還有兩撥客人等著算命,我們也沒急,就在外面等起來。
可瞎眼師傅卻很厲害,突然從屋里喊了一句話出來,“今天老夫身體不適,先不算了,大家明天早點來,而外面的朋友,你們別走,都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