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忍不住埋怨:“我就說你, 別跟她別著,你偏不聽……”
李氏瞪他,他奪過茶碗, 往桌上一頓:“我說錯了嗎?人家要不是抓了把柄, 能這么理直氣壯?這不知是準備多少時日了, 你倒不知死活的, 非要撞上去……”
“我為了誰?我不是為了這個家嗎?還有你……”
“可別說我了, 剛剛爹又把我叫了去,訓了一頓,差點上家法。依我看吶, 咱們這二房如今算是完了,爹沒把我攆出去, 又沒說讓我休了你, 也是為咱考慮, 更是為嬌姐兒幾個著想,我看咱們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好。你當初管家, 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他們為了討好四房,還不可勁的踩吧你?所以咱就規規矩矩的,有機會,就往清風小筑走走, 這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老四媳婦年輕, 面子矮, 沒什么過不去的, 再怎么說,她也得要個臉, 不短了這邊的吃用就行,這若是能弄點銀子……”
“唉,”苦笑,搖頭:“今非昔比啊,我真是糊涂了。趕明讓嬌姐兒幾個別再耍尖賣快了,也跟她們四嬸多親近親近。我看老四媳婦平時還挺喜歡她們的,就不知現在……你看我干什么?我說得不對?照這架勢,咱們至少得挨個三四年。待日子長了,事情淡了,再……”
“哼!”李氏冷冷一笑,轉身躺下,將被子往身上一蓋。
金玦森見她油鹽不進,又想著二房如今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都是她算計阮玉嫁妝的緣故,不免沉下臉:“我告訴你,如今事情鬧到這一步,你可別折騰了,到時要是爹非讓我休了你……”
“怎么?你是不是想把茜兒扶正啊?”李氏呼的掀被坐起:“當初大把花銀子的時候尋思什么了?這回看我用不著了,就想一腳踢開?”
“你怎么這么歪?我是說……”
“你什么也不用說了,最后鹿死誰手還說不好呢!”
“你……”金玦森眼睛一亮,轉而陷入更大驚恐:“你又想做什么?我告訴你,你給我安分點,否則連帶我跟你一起吃掛落,我就……”
“好啊,等我東山再起,你也別指望抱大腿!”
“你,你有辦法?什么辦法?”金玦森瞪起小眼,目光閃爍。
李氏想笑,可不小心牽動了燎泡,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她抄起鏡子,視線觸及鏡中那個頭發蓬亂,兩腮歪斜,青紫交加,目露兇光,狀如瘋婆子的女人,先是嚇了一跳,卻把鏡子抓得更緊,死死的盯著,唇角緩緩露出一絲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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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
金玦焱身穿一襲濃紫色的暗花箭袖長袍,立在六月的艷陽下。
他很適合穿深色,而紫色尤能凸顯他筆挺的身姿,昂然又明烈的氣度。
這身衣服當是新制的,剪裁得體,面料柔滑,在夏日的微風中時而展開,時而熨帖在他身上,若隱若現的勾勒了肌肉的弧度,使人自覺不自覺的留意他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漸下漸收的腰線,修長有力的雙腿,引得過往的丫鬟媳婦面色緋紅,直贊金家四爺一表人才。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贊美,更或者是希望此種贊美恰好落入某人耳中,而目光在見到那人的身影移出門外時簇的一亮,整個人都仿佛承載了日光,于剎那間流光溢彩。
阮玉看了他一眼,心頭一跳,急忙調轉視線。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這家伙好像越來越帥氣了,是男大二十變嗎?而且他總是用那種眼神看她,跟火燒似的,她動不動就被燙一下,害得她只要在他面前,就渾身不自在。
可又不得不假裝鎮定,搖著芙蓉團花紈扇,擺出老成穩重的架勢,慢悠悠的向前走:“四爺找我什么事?”
“我得了個有趣的地方,咱們出去走走?”
阮玉眼睛一亮,轉而繃起嚴肅:“哪里有時間?我現在管著一家上下,片刻分不得身啊……”
金玦焱跟著她到柳樹蔭下的石桌旁坐了,也不說話,只盯著她看。
終于瞅得她心虛了,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看我做什么?”
“就想瞧瞧某些人怎么編瞎話不臉紅呢?”
“我編什么瞎話了?”阮玉色厲內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活兒都派了出去,每天早上只聽各管事的匯報即可,賞賞罰罰再交代兩句的一會就完了。你為了把他們更好的攥在掌心,又鼓動底下人入股金玉滿堂,讓他們為年終的紅利卯足了勁的拼命……”
“攥在掌心?這話怎么這么難聽?”
“我是夸你有當家主母的風度……”
“當家主母?”阮玉乜了他一眼,就要發作。
“行了行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是我把你逼上梁山,又害你得罪了那么多人……”
“關鍵是害我操心……”
阮玉蹙起纖眉,手摸了摸鬢角,好像那里就要長出白發。
“那我向你賠罪還不成?就今天,咱們出去透透氣……”
阮玉對上他的目光,呼吸一滯,飛快移開視線,指尖無意識的劃拉著桌面,拉出各種理由回避這種心慌:“今天是六月六,正是忙的日子。要翻曬許多被褥、衣物還有書本,還要給黑電洗澡……”
“翻曬的活兒有下人們做,你若上手只能添亂。黑電我也刷洗完了,正在后院撒歡呢,待會咱們就騎它出去。還有你上回托我幫你尋個小莊子,我已看好了,難道你不想去瞧瞧?”
他的手臂搭在桌面上,身子前傾,就那樣一瞬不瞬的小意賠情的看她,又是那般語氣溫柔的征求她的意見,還拿小莊子來誘惑她,她就是想氣他一氣都狠不下心來。
心中一軟,嘴里便“嗯”了一聲。
金玦焱立即回了頭:“春分,給你們奶奶找件披風,春秋穿的那種就好。”
春分正盯著這邊的動靜呢,聞言快步進門,眨眼就捧著條羽紗披風出來了。
阮玉納罕:“天這么熱,要什么披風?”
金玦焱彎彎唇角,表情神秘,接過披風搭在臂彎,又仔細打量她:“你……要不要梳洗打扮一番?”
阮玉看著他簇亮的眸子,忽然覺得今天似乎要發生什么不同尋常,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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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同尋常,或者在為這種不同尋常做籌謀,阮玉只覺金玦焱似是揣著心事。這一路上,他也在說說笑笑,極力逗她開心,卻總透著一股別扭,還偶有失神,詞不達意,害得她猜來猜去,心里七上八下。
直到太陽都落了,不同尋常也沒發生,阮玉松了口氣,又感到一絲淡淡的失落。
其實這半天的時間里,他們也沒做什么,倒是去看了莊子。
別說,金玦焱的眼光真不錯。
那莊子位于京城之南,打馬要跑兩個時辰的光景,周圍皆是農戶,另有莊子也隔得極遠,很有點孤芳自賞的意思。
占地不大,但盛在精致,而且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房屋良田桑竹且不論,她最喜歡的是那個小魚塘,此刻鋪了半面的荷花,香氣宜人。水里的魚似乎還不怕人,游到岸邊沖她吐泡泡,若不是金玦焱攔著,她都想留下釣魚了。
有了這樣的好心情,再跟著他四處走了走,簡直滿意至極,她甚至覺得,這小莊子就是為她量身定做一般,尤其是用她賺來的心血購置,是真正屬于她的財產,其中滋味,自不必提。
金玦焱見她高興,自然也開心。他沒有問她已經有了大把的嫁妝,莊子鋪子也齊全,為什么還要買這樣個小不點,是否照應得過來,當初她跟他略略一提,他便一口應下,這些日子就一直幫她打聽著。
也是事有湊巧,這里的主人急著還鄉,莊子出手便宜,他怕別人搶去,未跟她商量就先付了定金。
“其實這個莊子好就好在已經做熟了,附近有不少農戶,都有自己的地,若是你也想種點什么,到時雇他們來就行。再有,正因為這莊子還好在不孤零,所以有什么事招呼一聲,小半個京城都聽得到……”
金玦焱想得周到,阮玉嘴上不說,心里極是妥帖。
“還有啊……”金玦焱抬臂往北面一指。
阮玉循著看去,只見一片郁郁蔥蔥。
“那邊有個果園,是屬于別個莊子的,最近要出讓。我瞧了瞧,就把這個果園給你定下來了。雖然路有點遠,不過春天可以賞花,夏秋可以摘果,倒也是個好去處……怎么,你不喜歡?”
阮玉乜了他一眼,抿嘴一笑。
那一眼,說不出的嬌嗔嫵媚,金玦焱的心里甜得跟喝了蜜似的。
倆人又上果園溜了一圈。
這時節,青青的小蘋果已經掛了滿枝。
阮玉拉下低處的枝條,摸著那仿佛涂了層蠟的果皮,又望了望滿眼的豐盛:“我有辦法讓這果子賺更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