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太太……”
李氏風(fēng)捲殘雲(yún)般，一路狂奔到福瑞堂。
因盧氏走了，便再沒人強(qiáng)調(diào)什麼晨昏定省, 所以以往這個時辰最熱鬧的福瑞堂此刻一片安靜。
李氏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又狂喊了一陣子, 方見金成舉步履沉穩(wěn)的走出來, 她立即撲上去跪倒在地：“老爺……”
這一聲後, 金玦鑫跟姜氏到場了，然後金玦淼也來了。
她頓時眼睛發(fā)亮，目光灼灼的盯住他, 可是他只瞅了她一眼，就先給金成舉做了個揖：“爹……”
她嗚嗚的哭著, 拿眼死覷著他。然而他就跟沒看到似的, 自顧自的坐在位子上, 還翹起了二郎腿。
她便摳緊了松鶴延年的蜀錦地衣，哭得更大聲了。
不多時, 金玦焱跟阮玉也來了。
看起來這段時日他倆過得不錯，那小眼神交流的，看得李氏心頭冒火，只恨不能在阮玉臉上抓上兩把。
只是他們這般鎮(zhèn)定，倒叫她心頭髮慌, 難道這段時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金家真的解圍了？
可是怎麼解的圍？她定的計……埋下的人……即將到手的嫁妝……
於是哭聲愈發(fā)慘烈, 將自己如何被綁, 又如何逃脫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無限淒涼，更增加了真實(shí)感。當(dāng)然, 其中也不無金家始終不曾出力救她的埋怨。
心下又想，說不準(zhǔn)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之所以不肯救她，無非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如此一來，頓有些心涼，不禁又恨，大家都到了，怎麼金玦森……
正咬著牙，門外傳來一道重重的悶響。
回頭，金玦森正從門檻上爬起來，齜牙咧嘴的繫著袍子，還不忘往裡趕：“阿環(huán)，阿環(huán)，真的是你回來了？”
李氏方要咧嘴，就見一條玫紅的肚兜打金玦森的袍擺裡掉出來。
她一看那上面的花樣就知是茜兒的。
好啊，這兩天她沒看住，他到底把茜兒給收了，一時間差點(diǎn)一把撓過去。
金玦森的關(guān)心倒不似作假，李氏也將就著用，夫妻倆抱頭痛哭一回，然後發(fā)現(xiàn)屋裡的人都沒反應(yīng)。
就算看戲也得給點(diǎn)動靜吧？
李氏試探的望向金成舉。
金成舉神色平靜，捋著鬍子：“老二媳婦既然回來了，就回去歇著吧……”
“對，歇著，歇著……”
金玦森扶起李氏就要走。
李氏卻不動。
不僅憑直覺，一切的感覺都在說……這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老爺……”
“嗯，回去吧。”金成舉只是點(diǎn)頭。
“老爺……”李氏這一聲喚，淚就出來了。
“二奶奶，你還要怎樣？老爺都說讓你回去了。”姜氏不耐煩的開口：“我們總不能都在這陪你吧？”
李氏心頭煩亂，偏偏跳出來的又是她的死對頭姜氏，氣得她差點(diǎn)大吼，可是她抹了抹眼角：“我，我還沒有見過太太……”
“託你的福，太太去鄉(xiāng)下‘養(yǎng)病’了……”
什麼？
李氏猛的擡頭，卻沒有去看發(fā)話的姜氏，而是睇向阮玉。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麼？怎麼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姜氏其實(shí)並不知道李氏使計陷害大房，因爲(wèi)金玦焱跟阮玉都覺得這事還是保密得好，否則依姜氏的脾氣，跟李氏的恩怨，二房將來的日子絕對不好過。而且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家醜，多一人蔘與，就多十分張揚(yáng)的危險。更何況是……金家一出了事，原先定好的娥姐兒的親事，那個看在阮洵面子才勉強(qiáng)應(yīng)下的禮部員外郎的三公子立馬就把庚帖要回去了。
誰不知，這對兒女的親事就是姜氏的命，若是讓她得知真相那還了得？
所以姜氏現(xiàn)在還算鎮(zhèn)定，她只是習(xí)慣的把覺得不好的事扣到不喜歡的人身上，而且李氏失蹤也是盧氏“發(fā)病”的一個起因，理應(yīng)讓李氏擔(dān)著。
“行了，二奶奶快回去歇著吧。而且，二奶奶還需好好歇歇，因爲(wèi)你的活，四弟妹都幫你幹了……”
什麼？
李氏晃了晃。她不在的時候，阮玉把她的權(quán)奪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偷雞不成還蝕了把米？
不，不止一把……
“二奶奶也別發(fā)呆了……”
大房危機(jī)解除，姜氏也來了精神，而且關(guān)於李氏的一系列事件不僅讓人振奮，還有效的轉(zhuǎn)移了其他人關(guān)注大房的視線，她能不激動嗎？她能不再澆上一桶油嗎？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姜氏連連嘖嘖。
阮玉懷疑姜氏是化用了某個穿越者的話。
“二奶奶掌家這麼多年，想來是沒少賺啊，你那屋裡隨便一塊石頭捏一把都能出油了吧？嘖嘖，只可惜公中空了，僅剩下一萬兩銀子。二奶奶，咱們可想救你了，可是人家要五十萬兩啊，咱們拿得出嗎？”
查賬的事沒法瞞著姜氏，因爲(wèi)要李氏下臺得有個說法，更何況想瞞也瞞不住，姜氏這麼多年就盯著公中這幾本冊子呢。
而姜氏話一出，李氏立即移目阮玉。
“行了，就別打弟妹嫁妝的主意了。”姜氏撇撇嘴，全忘了自己當(dāng)初的以死相逼：“弟妹若是拿了嫁妝，還不知填合到誰的錢袋裡去呢……”
姜氏雖不知情，但一向刻薄的隨口之言到底還是擊中了李氏的心虛。
李氏暴起：“姜氏，你說誰呢？”
“二奶奶激動什麼？”姜氏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忽的一笑：“莫非真是二奶奶綁了自己？”
見姜氏歪打正著，李氏再多說就是自投羅網(wǎng)，阮玉急忙站起來：“二奶奶剛回來，還是先壓壓驚，有事過後再說吧……”
李氏吞了公中的錢是一罪，可若是把陷害大房，進(jìn)而將金家都拖入困境，還打算謀奪妯娌嫁妝的事都抖出來，李氏便再留不得。
這或許還是小事，關(guān)鍵是金寶嬌姐仨將來的婚事都會受到影響。
誰家娶媳嫁婦的不得看看孃老子是什麼人？探討一下這家的兒女到底是龍是鳳還是隻會打洞的耗子？
所以絕不能因爲(wèi)李氏一個而禍害了三個小姑娘，這也是金成舉得知真相亦秘而不宣的緣故。
豈料李氏嗖的躥起來，指著阮玉的鼻尖：“你少假惺惺！我說怎麼一直沒有人去搭救我，原來都是你在這攔著。你打量我死了你就可以猖狂了？做夢！說什麼不諳世事，只想過悠閒的日子。你騙誰呢？如今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你找人綁了我，原來就是爲(wèi)的今天！”
“二奶奶，你說什麼呢？”姜氏甩了甩帕子，彷彿要驅(qū)趕什麼氣味似的：“人家弟妹可是有憑有據(jù)，沒冤枉你。再說了，你可不要再提什麼弟妹綁了你的事。這說話可要講證據(jù)的，否則衙門查下來……”
乾笑了兩聲：“還有啊，二奶奶莫非也想去鄉(xiāng)下住上兩日？”
什麼？
難道盧氏就是因爲(wèi)懷疑阮玉綁了她所以被送到了宗祠？
李氏的心愈發(fā)的涼了。
阮玉到底做了什麼，她怎麼有這麼大的威力？
“我說弟妹，”姜氏上前挽住阮玉的手：“大嫂早就說，紙是包不住火的。既然二奶奶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咱們不妨把她這幾年做的好事都翻出來晾晾。興許二奶奶年紀(jì)大了，又受了驚嚇，忘了這些事是自個兒做的，咱們可就說不清了。這拿賊拿贓，捉姦捉雙，總要當(dāng)面對質(zhì)不是？”
說到“捉姦捉雙”的時候，姜氏仿似無意的瞅了金玦淼一眼。
李氏渾身一個激靈，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阮玉知道，姜氏如今肯站在自己一邊全是因爲(wèi)她掌了中饋的緣故，這算不算良禽擇木而棲呢？而且終於撈得個打擊李氏的機(jī)會，姜氏怕是比金玦森還盼著李氏的迴歸吧？
“弟妹，阿環(huán)剛回來，有話留到以後再說吧。”金玦森扶住李氏，聲氣微弱的哀求阮玉。
阮玉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不由自主的瞥了金玦淼一眼。
這個男人，自打李氏進(jìn)門他就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而李氏挪用公中的銀子偷放印子錢當(dāng)真同他無半點(diǎn)瓜葛？若無外應(yīng)，李氏一個內(nèi)宅的女人，怎麼能有那麼多的路子？這個且不論，僅憑他跟李氏的……
而如今，他如此冷漠，是改邪歸正，還是覺得李氏已無用處，所以要棄車保帥？
這個男人，她當(dāng)真看不清，也不知秦道韞……
“憑什麼？憑什麼以後再說？我做錯了什麼？你們都這樣對我？我歷盡千辛的逃脫魔爪，你們不僅不問一聲，還要污衊我，你們……”
“行了，”姜氏拿帕子擦了擦重新上手的金鑲綠翠石戒指：“你讓我們問什麼？問你如何逃出？問你這些天都發(fā)生了什麼？問那些劫匪怎麼就想著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