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激烈爭論!老朱的殺機!
申城。
繁華依舊。
繁忙亦如從前。
城市與農村不一樣。
並沒有農忙或農閒之分。
就如同一臺永不知疲倦的巨大機器,日夜不停地運轉著。
申城的建設仍在加速。
城市的面貌每天都在變。
日新月異。
城市規模也不斷擴大。
秋收過後,許多之前被家中農活纏住,無法脫身的人,也得空趕來了申城尋事做。
給原本便繁榮的申城,又添加了一把火。
老朱的經濟研究還在繼續。
自收到‘朱孫’的來信後,他大受啓發,研究中也加入了新的方法方式,變得更加科學,分析得深入更細緻。
“像銀行收白銀一樣,將糧食都收進新建的糧倉裡面,由此減少雀鼠蟲蟻以及受潮黴變帶來的糧食損耗,此一條可使大明的糧食損耗減少五分之一左右。”
“原來的富戶大戶大量儲糧,也會使產糧後的糧食實際供應減少五分之一。如今存在糧食署的糧倉裡,這部分又可以充分利用起來。”
“有此兩條,大明今年到明年的糧食供應絕無問題,只多不少。”
“更絕的是,糧食署將糧食分爲新糧,次新糧,陳糧,次陳糧,老陳糧五等,不同等的糧食分別給出不同的價格。”
“存進去的糧食,按規定的時間折舊,未達折舊時間則是存新糧,取新糧。”
“如此既能使存糧人放心,不致於存新糧進去,卻取出老陳糧。”
“對管糧倉的官吏,也有明確的標準要求,可以防止他們利用新舊糧的差價,從中套利。”
“妙啊!妙啊!”
“還有這一條一條詳細的規章……”
老朱細細看著糧食署出臺的管理規定,只覺極爲細緻周詳,面面俱到,令人拍案叫絕。
“那位叫‘朱孫’的人,實非常人,有蓋世之才,竟然能想出如此絕妙的法子。”
如今,老朱已經和‘朱孫’先後通信好幾次了。
越來越覺得這位“筆友”見識不凡,知識廣博,言論每有真知灼見,實平生所僅見之奇人。
旁邊,吉垣笑道:“他再厲害,還不是依仗著陛下給的啓發,才能想出那些法子嘛?”
“說到底,還是陛下英明。”
老朱微微怔了怔。
細細想來,似乎還真是如此。
每次都是自己先拋出一個問題,提出一點看法,對方再補充完整,論證周全,並提出解決之法。
如此說來,還真是自己在“牽著”對方走。
自己比他還要更高明一籌!
想到這裡,老朱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鬍鬚,得意不已。
又連連揮手,謙虛道:“不能這麼比,咱都治國這麼多年了,對朝中的事情門清得很,對怎麼治國也早就有了經驗,他還是一個小編輯,這麼比對他來說,不公平啊!哈哈哈哈!”
他站起身來,負手走了兩步:“咱要好好培養他,給他積累更多的經驗,讓他想得更深更遠,如此將來方能成大器。”
“說到底,咱還不是爲了那個不成器的‘逆孫’操碎了心,想著給他留點人聽用。”
吉垣在一旁幫老朱收拾著房間裡的東西。
申城酒樓的服務十分貼心,按例每天都有服務員進來打掃房間。
但老朱一行人畢竟不是普通人,又怎麼會允許外面的服務員進來呢?
剛一住下,便直接拒了。
隨行護衛毛手毛腳的,不太會侍候人,吉公公也只能自己親自動手。
“說起來,那個‘朱孫’好生奇怪,他提的那些建議,是怎麼讓太孫殿下都採納的呢?”
吉垣一邊整理桌上的物件,一邊好奇問道。
“聰明人嘛,總是有辦法的。”老朱笑道:“咱那個‘逆孫’,搞了一個智囊團,以備諮詢政事都。”
“智囊團的人,無品無職,也不是朝廷裡面的命官。”
“就是一些《科學》期刊的編輯,製造局的技術專家,國子監的老師,還有大明銀行裡研究經濟的人等等。”
“讓這些人寫治國理政的文章,匯篇成冊,再上呈‘逆孫’,以供參考。”
“具體是什麼人,都是臨時去通知,得到通知後,他們再寫,限期上呈。”
“這樣做有三個好處。”
“一是集思廣益,採百家之長。他們不是官員,對朝政的看法,也會不一樣。”
“二是以往朝廷官員寫奏章獻言獻策,往往都有自己的利益瓜葛,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心裡其實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奏章上寫什麼,不寫什麼,官員甚至會悄悄暗中商量好,大家一起欺上瞞下。”
“如今聽聽這些不是官員的人的建議,便可以杜絕這種事。”
“三是若軍國大事,皆只問詢大學士,問詢親近大臣,久而久之,他們便會掌控朝廷大權。”
“畢竟,國家的大政方針,實際上都是他們在制定。”
“可君主治理國家,僅憑一人之力,又行不通,必須得有人輔佐,有人能供諮詢。”
“這種隨機挑人的法子,確實很好,可以杜絕大學士掌權,架空君主。”
“據朱孫信中所說,他就是智囊團的成員之一,多次得到讓他寫文章向太孫獻言獻策的秘令。”
“他的這些政國方略,就是這般上呈到咱那個‘逆孫’桌前的。”
“大多都被採納啦。”
吉垣笑道:“太孫殿下真真是聰明,竟然想出了這麼絕妙的法子。”
他見皇帝陛下臉色不太好,連忙補充道:“當然,這都是陛下教導有功,太孫殿下是繼承了陛下的龍種,纔有這等驚天動地的大本事。”
老朱冷哼了一聲,沒有出言反駁。
吉垣繼續搭話,道:“此人寫文章的建議都被採納,怎麼就沒有被提拔重用呢?”
“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啊!”
老朱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咱那個‘逆孫’的法子雖好,但挑誰去寫文章,不還是得下面的人去挑嗎?”
“‘朱孫’寫給‘逆孫’的文章,都是以《科學》期刊編輯部的名義寫的。”
“雖然都是他自己想的方法,但呈到上面去,功勞就變成編輯部上面管事的官員,算不到他一個小編輯的頭上。”
“上面的人給他一點小甜頭,再逼迫他接著寫。”
“就這樣,他寫出來,全都成了別人的東西,‘逆孫’都不知道有他這樣的人才存在,自然不會提撥重用他。”
“如今,《科學》期刊編輯部被改成了大明科學院,原來的編輯部,變成科學院下屬的一個分支。”
“因爲規模擴大,很多編輯部的人,也都得到了提撥,唯獨他卻依然還是一個小編輯。”
說到這裡,老朱狠狠道:“貪官污吏,無處不在啊。”
“有些人是貪錢,有些人是貪名。”
“他們編輯部的官員,將他寫的東西,佔爲己有,就是貪名和利。”
“等咱回了金陵,就直接去大明科學院,將那些貪官污吏都給全殺了。”
吉垣笑道:“這事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受上面的官員打壓,卻與陛下相識。”
“倘若他不是一個小編輯,早被提撥上去,也不會天天親自來看讀者的投稿,就無法認識陛下。”
“此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老朱哈哈大笑道:“你這麼說來,倒也不錯。”
兩人談論了一番後,老朱便如往常一般,離了酒樓的客房,去外面閒逛。
爲了防止身份暴露,以及體驗不同的地方,雖然他們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離開申城,但卻還是換了好幾家住宿的酒樓。
“‘聖人之道,天下大公’,你們說,這真是聖人的道?”
“肯定說過啊。那位方孝孺方先生,可是故去的名儒宋濂宋老先生的弟子,當世學問最高的人之一。這話聖人要是沒說過,他能隨便瞎編嗎?”
“可我以前只聽那些讀書人說什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麼‘長幼有序,尊卑有別’,沒聽說‘天下大公’,若真是聖人說的,又怎麼會這樣呢?”
碼頭旁邊的茶鋪裡,一羣正在休息的搬運工人爭得唾沫橫飛。
“得了吧!你又不是讀書人。真以爲自己小時候去學堂唸了半年書,學了幾句‘之乎者也’,認了幾個字,就算讀書人了嗎?你連四書五經都沒學全呢,算什麼讀書人啊!沒聽說過,不是很正常嗎?”
“說得也是,咱們這些人,雖然也認得幾個字,不算睜眼瞎,但也都不是讀過很多書的人,否則,也不會在這裡賣苦力,這事,還是得找一個有學問的秀才問問。”
“有什麼好問的?人家方孝孺方先生,多大學問的人,就是狀元見了,也得誇讚人家學問高,他難道還如一個秀才嗎?”
“話不是這麼說的啊!”
“都別吵了,賈秀才來了,大夥兒問問吧。”
……
說起來,碼頭上做搬運工,都是船靠岸便開工,卸完貨,中間的空檔,就能休息了。
畢竟,碼頭上也不是時時刻刻有貨卸的。
卸完貨,裝新的貨物上船,也往往需要時間等待。
這時候,力工們便會三五成羣,在旁邊茶鋪裡,路邊上,或躺或坐的休息,一邊聊天吹牛。
請...您....收藏_6Ⅰ9Ⅰ書Ⅰ吧(六\\\九\\\書\\\吧!)
今日,他們便爲此爭吵了起來。
此時,一個名喚“賈秀才”的人走了過來,力工們都邀請他來給大夥兒講一講。
與碼頭上的力工,大多隻認識幾個字不一樣,賈秀才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自幼進私塾,由教書先生教導,讀了十幾年書,後來還考上了秀才。
只不過,再往後連續參加了幾次鄉試,都未曾高中舉人,有些心灰意冷,便去大戶人家謀了一份當賬房先生的工作。
這戶人家來新開發的申城經商,賈秀才也跟著過來,仍然是管著賬房。
力工們仍喊他“秀才”。
這個時代的知識很值錢,賬房的薪水非常高,是尋常力工的二三十倍。
賈秀才在桌子旁坐下,力工們趕忙給他倒了一杯茶。
賈秀才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左右環顧著周圍一衆力工,方道:“你們都讓我講一講,那我就說幾句。”
現場頓時安靜了下來。
畢竟,衆人當中,就屬賈秀才是學問最高,大家當然都願意聽他的。
老朱也頗爲好奇的在一旁聽著。
“依我之見,那方孝孺就是誑言欺世盜名之輩,居然擅改聖人之言,擾亂視聽,蠱惑人心,其罪當誅。”
賈秀才一開口,旁邊的衆力工頓時像炸了鍋一樣。
“此話從何說起?”
“賈秀才,聖人沒說過那句話嗎?是他自己編出來的嗎?”
“我看《大明日報》上面說,聖人真說過啊!”
“《大明日報》上也有文章說,方孝孺解讀得不對呢。”
“賈秀才是覺得自己的學問比方孝孺還高嗎?”
“不是你們想聽賈秀才怎麼說嗎?怎麼現在人家說了,你們又不滿意了嗎?”
“都別吵,聽賈秀才接下來怎麼說吧。”
“對啊,先說清楚,聖人到底有沒有提出過‘天下大公’?”
……
熙熙攘攘的人羣,半天才安靜下來。
賈秀才“刷”地一下,將摺扇打開,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搖頭晃腦,派頭十足。
待周圍人都不再吵了,他纔再度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方道:“你們一定要問,聖人到底有沒有提出過‘天下大公’,那我告訴你們,聖人確實提過。”
“據《禮記·禮運篇》中記載,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選擇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
“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爲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賈秀才搖頭晃腦,背誦著禮記著中的篇章。
對一名秀才來說,背四書五經只是最起碼的基本功。
賈秀才雖然已決意不再走科舉之路,但畢竟也曾經是貨真價實的秀才,對這些經典內容,自然能倒背如流。
《禮記》的作者實際上是西漢的戴次君,後世奉其爲“戴聖”,故而《禮記》又被稱爲《小戴禮記》。
但《禮記》既然能作爲儒家五經之一,它的權威性便得到儒家弟子普遍認可的。
相傳五經都是經過聖人的親自編輯或修改,後人只是對其進行解釋,或加以整理,彙編出版。
可以認爲,五經裡面的理念,都是聖人認可的理念。
“啪!”一名力工猛拍大腿道:“我就說嘛,方先生作爲當世大儒,不可能杜撰聖人之言,聽到沒有……大夥兒都聽到沒有,聖人確實說過‘天下大公’,方先生沒有騙人!”
“哈哈哈,方先生要真是招搖撞騙,擅改聖人之言,天下讀書人早就將他給碎屍萬段了,還用得著我們來討論嗎?”
“說得倒也是啊,人家能公開講學,那就不可能是隨意瞎編。”
“你們先彆著急下定論,沒聽賈秀才說,方孝孺擾亂視聽,蠱惑人心,其罪當誅嗎?”
……
人羣又熱鬧了起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各說各話,吵個不停。
賈秀才到底是讀書人,很是有幾分涵養功夫。
每當力工們一開始爭吵,他就不說話了,搖著扇子,晃著腦袋,自顧自的喝茶。
直到聲音慢慢停下去,賈秀才卻霍地一下站起身,在桌子上放了一掌,提高音量,大聲喊道:
“聖人確實說過‘天下爲公’,但這只是聖人對天下大同的嚮往,聖人還說過很多其他的話,聖人可沒有讓他單獨拿出這一句話來胡亂解釋。”
“方孝孺居然說,天下大公,故人無分尊卑貴賤,皆應向朝廷交稅服役,這還有尊卑之分嗎?”
“方孝孺還說,天下大公,故而有錢人就應該向朝廷交更多的稅,窮人要少交稅甚至不交稅。”
“方孝孺還說,有錢人還應該將自己的錢拿出來,將其中的大部分,都分給窮人。”
賈秀才越說越激動,不復之前的翩翩風度,他猛然瘋狂前後擺頭,高聲大喝,手舞足蹈,厲聲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方孝孺說,都是什麼混賬話啊?”
“聖人說過這樣的話嗎?沒有!”
四周安靜了下來,衆人都十分驚訝地望著賈秀才。
有點不明白,爲什麼這位平日裡十分有君子風度,總是彬彬有禮的秀才,竟會突然之間暴起,言詞還如此激動。
目光中,賈秀才霍地一下,站到了椅子上,一隻腳更是踏上了桌子,居高臨下,俯視著下方衆人。
同時,將手中的扇子收了起來,一手拿著扇子,疾快無比的拍打另一隻手的手掌,目光左右環顧道:“你們想想,窮人爲什麼窮?富人爲什麼富啊?”
“那當然是因爲富人心地善良,做的善事多,積善積德,纔有福報了。”
“窮人就是因爲上輩子造了孽,做了壞事,這輩子遭了報應,所以才窮的。”
“投胎在富貴人家的,那就是上輩子做了好事的。”
“所以啊,富人就該享福,窮人就該受罪。”
“這才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若是讓富人將白花花的銀子都分給窮人,那就是將銀子都分給了壞人,分給了惡人,才叫‘造孽’啊!”
下面還是鴉雀無聲,寂靜無比。
一衆力工沒有一個人接言。
也沒有人再討論。
衆人都呆呆望著越說越激動的賈秀才。
賈秀才伸手扯了扯自己胸前的衣服,拍著胸膛道:“我一個小小的秀才,都知道這裡面的道理。”
他伸手指向天邊,高聲道:“他方孝孺可是自幼跟隨在名儒宋濂宋老先生身邊的人,被人尊爲宋老先生最出色的弟子,自小聰慧過人,號稱‘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學問之高,天下聞名,他能不知道這麼簡單的‘道理’嗎?”
“可他卻偏偏要擅改聖人之言,說一些妖言惑衆的理論,使得窮人從此不甘心,不願意好好做窮人,富人又整日提心吊膽,害怕窮人要分自己的家產。”
“長此以往,人心就變了啊,那還怎麼了得?”
“你們說,他是不是在蠱惑人心?”
“這樣的人,是不是該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