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机如何接线

第641章 星河明淡(三)

一夜睡得深沉,醒來時(shí)已是天光大亮,楊恬睜開惺忪睡眼,望著陌生的帳頂,有一瞬間的晃神,似是不知身在何處。但紅帳如火,她也很快想起昨日旖旎,不由臉上一熱,清醒過來。

身邊已空了,她撐著坐起身,只覺腰眼、雙腿都是酸疼,蓮足踏進(jìn)鞋里,猶覺得有些顫顫,不由紅著臉暗啐一口。

婚前鋪床是大嫂王研帶人過來的,回去便與她說布置得同她閨閣仿佛。

昨夜,她揭了蓋頭后,在等著新郎歸來時(shí)也仔細(xì)看了,與其說是像她閨閣,其實(shí),更像是在祥安莊上的布置,那也是,他們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那邊窗戶半開著,有微風(fēng)細(xì)細(xì)吹來,楊恬走過去扶了窗子,便見到了院中正在練拳的沈瑞。

他一身蟹殼青短打衣衫,看著文雅,卻是一套拳使得虎虎生風(fēng),勁道十足。

一時(shí)又恍惚起來,當(dāng)初她在莊上養(yǎng)病時(shí),偶爾清晨早起,也是這般坐在窗邊看著他打拳。

這一瞬間好像時(shí)光就這樣嘩啦啦流淌回去,回到那些雖受病痛折磨卻心里裝著蜜糖的甜美日子。

她的嘴角就禁不住往上翹。

沈瑞卻是一早起來,精力勃發(fā),軟玉在懷,不免動情,卻礙于小嬌妻昨夜初嘗云雨嬌怯得緊,唯恐傷了她,想著來日方長,只得出來洗把臉、打趟拳,醒醒神,也消耗消耗精力。

然一趟拳未打完,轉(zhuǎn)身時(shí)已瞧見窗邊有人。

他的小嬌妻,一頭青絲散在肩頭,一張白凈的小臉不施粉黛,但雙頰暈紅,卻比那胭脂顏色還美。亮晶晶的雙眸微彎,紅馥馥的檀口噙笑,讓人看著便心生暖意,想回以一個(gè)大大的笑容才好。

沈瑞這笑也就自心底而發(fā),這拳便也打不下去了。

兩下收勢,平了氣息,他快步走到窗前,握了楊恬的小手,只覺觸手生溫,并不寒涼,方微微松口氣,卻仍道:“怎的不多披件衣衫?”

楊恬眼里滿溢柔情蜜意,聞言抿嘴一笑,道:“還好,都這個(gè)時(shí)候了,并不冷了。剛下地就看見你打拳,便過來瞧瞧,若翻箱倒柜找衣裳去,只怕你都打完了?!?

“那我以后慢慢打來,等娘子收拾妥當(dāng)慢慢的看。”沈瑞笑著調(diào)侃道。摩挲著那雙軟軟嫩嫩的小手,忍不住送到嘴邊兒親了一口,人又往前湊了湊,低聲笑問:“下地走動了,可是桂枝媽媽的膏子好用的,不疼了?”

楊恬瞬間想起昨夜他與她上藥的情形,臉騰得一下紅到了耳根,急急抽了手出來,又羞又惱,啐了一口,回身便走。

沈瑞哈哈一笑,慢條斯理的往屋里走去。

沈瑞起身時(shí)就囑咐了外間值夜的丫鬟不要喚醒楊恬,這會兒楊恬身邊兒的管事媽媽、大丫鬟早都起來了外間候著,聽得里面楊恬起了,才魚貫而入服侍楊恬更衣洗漱。

瞧著諸仆笑意盈盈的給自己道喜,楊恬不免羞澀,撇開頭轉(zhuǎn)移話題,有些埋怨半夏道:“怎的不早些叫我起來?天大亮了呢,可不要誤了敬茶的時(shí)辰!”

半夏笑嘻嘻道:“是姑爺心疼姑娘,瞧姑娘睡得香甜,不許我們叫的?!?

林媽媽見楊恬不好意思起來,到底是新嫁娘,面嫩,便笑著戳了半夏一指頭,又向楊恬溫聲道:“姑娘莫急,如今夏日里天頭長,亮得早,現(xiàn)下時(shí)辰還早著呢。太太那邊也早傳了話過來,說太太起得晚,叫咱們不要催促姑娘的。”

楊恬聽她報(bào)了時(shí)辰未到卯正,不由微微松了口氣,由著半夏麥冬凈面更衣。

她梳頭時(shí),沈瑞就往一旁八仙椅上一坐,饒有興致的看著。

楊恬叫他那含笑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從前就是兩人同住莊上,也是守禮,他并不曾在自己梳洗時(shí)進(jìn)屋來。

她不自覺動了動,頭發(fā)就被揪了一下,不由嘶了一聲。

梳頭丫鬟唬了一跳,慌忙請罪,沈瑞也忙起身關(guān)切來看。

楊恬揉著頭,一邊兒道著無事,一邊兒忍不住攆沈瑞道:“你還不快去更衣!”

沈瑞見她真?zhèn)€無事,便笑著坐了回去,悠然道:“我洗漱過了,穿衣裳又快,不著急?!币粫r(shí)又道:“實(shí)則,嗯,我在等著娘子梳完發(fā)髻,好與娘子畫眉?!?

楊恬登時(shí)面飛紅霞,連帶著屋里的丫鬟也都紅了臉。當(dāng)著滿屋子丫鬟仆婦她不好發(fā)作,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沈瑞卻是只笑瞇瞇的瞧著她,她方才被揪了頭發(fā)吃疼,這會兒知不能扭過頭去,便索性閉了眼不理人。

少一時(shí),楊恬只覺得頭上的手勁兒撤了,又有發(fā)簪插上來,料是發(fā)髻梳得妥當(dāng),正待睜眼去看看鏡,卻忽覺眉上被輕輕一點(diǎn),她驟然睜眼,果見沈瑞擎著黛筆,正要與她畫眉。

雙方四目相對,撞進(jìn)彼此眼底,情意流淌,便都有些挪不開眼。

還是楊恬先回過神來,生恐叫周遭丫鬟婆子笑她,忙撇頭去看,哪知屋里竟一個(gè)下人也沒有了。

沈瑞輕笑一聲,抬手將楊恬的小臉兒扳過來,低聲道:“閨中之樂,有甚于畫眉者。我豈會讓她們擾了……”

楊恬又羞又急,伸手拍開他,“什么時(shí)候了你還鬧!別耽誤了一會兒敬茶。”

沈瑞一本正經(jīng)道:“雖然我丹青比不上我族兄沈玥,但娘子這雙眉生得甚好,如柳葉,如新月,我只消描上一描也就是了,耽擱不了多少時(shí)候……”說著抬手便去描摹那雙黛眉。

楊恬也繃不住笑啐他道:“幾時(shí)竟是這樣油腔滑調(diào)了!”又推他道:“你別鬧,快些讓她們與我換了衣裳,好歹要先敬了茶呀?!?

沈瑞卻四平八穩(wěn)道:“你莫亂動,若畫得歪了……”

楊恬無可奈何,只能由著他畫了,看著近在咫尺的眉眼,她心跳也快了幾分,好容易眉頭畫罷,他又去取口脂。

楊恬慌忙按住他的手,討?zhàn)埖溃骸翱炜熳屟诀邆儊戆桑鎮(zhèn)€誤了時(shí)辰啦。”

沈瑞放撂下手,卻俯身在她唇上偷香了一口,低聲道:“那便等敬茶回來的,為夫慢慢與娘子畫眉涂唇?!?

說罷不帶楊恬反應(yīng),便揚(yáng)聲喊了林媽媽等進(jìn)來。

楊恬臉上熱辣辣的,卻也說不得什么,只能剜他一眼,卻也由著他“指點(diǎn)”丫鬟們拿哪個(gè)花簪哪個(gè)耳鐺妝點(diǎn)她。

這廂收拾停當(dāng),原先在沈瑞身邊伺候的丫鬟柳芽帶著芍藥、木棉方依禮進(jìn)來叩見新奶奶。

自從冬喜嫁了長壽之后,調(diào)去了徐氏院子里做管事媳婦,九如居就由柳芽、春燕兩個(gè)大丫鬟管著。

去年沈府出了孝,春燕就被許給了前院高賬房的次子。那小高管事家學(xué)淵源也打得一手好算盤,徐氏就調(diào)了他們兩口子去打理沈瑞名下的鋪面,如今也是個(gè)體面的掌柜娘子了。

因著沈瑞忙于備考,且楊恬又很快就要嫁進(jìn)來,九如居便沒有再添人。

楊恬與幾個(gè)丫鬟都熟識,不過說了兩句話,賞下紅封,便由著她們前頭帶路,往上房去。

柳芽走在最前頭,跛腳并不十分明顯,但落在楊恬眼里,心下也是嘆息。年初時(shí)柳芽的弟弟柳成都成親了,而柳芽這做姐姐的都二十多了,卻因著跛腳,一直孑然一身。

閑話時(shí),沈瑞也曾與她提過,沈家下仆來探口風(fēng)要提親的人家都不太理想,尤其這三年孝期下仆無婚配事,拖得柳芽年歲大了,如今來提的不少是年近四旬拖兒帶女的鰥夫人家,比先前還次了一檔,又有嗜酒、嗜賭的,人品一言難盡。

因此沈瑞想楊恬在她陪嫁人家里尋一尋好的,又點(diǎn)明了,柳芽嫁人后也會回九如居作管事媳婦。

楊家陪嫁想迅速取得沈家主人的認(rèn)可,娶主人身邊的大丫鬟無疑是極好的捷徑。不怕有人有“上進(jìn)心”,有上進(jìn)心的人才知道柳芽的重要性,才會更好的待她。柳芽也是個(gè)好姑娘,值得被好好對待。

楊恬正思量著陪嫁里有無合適人選,手已被人牽住,本扶著她的林媽媽也撤了手,后退了兩步。

此時(shí)已出了九如居,楊恬瞧著一旁若無其事的沈瑞,又見迎面而來的仆婦向他們行禮,她微微臉紅,輕輕掙了兩下,低聲向沈瑞道:“你且先放開我……莫叫人瞧了不莊重……”

沈瑞反倒緊了緊手,道:“這闔府上下誰不知我心里敬你愛你?誰敢不敬,亂棍打出去就是?!?

路邊來來往往的仆從也是不少,見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都是含笑見禮,態(tài)度卻格外恭敬。

楊恬又是羞赧又是甜蜜,也知沈瑞在為自己撐腰,便也不好掙了。

她自幼纏足,昨夜又一番疲累,這會兒行走不免緩慢。

沈瑞放慢步子陪著她,不自覺看了兩眼被大紅羅裙下擺,那一雙小腳遮得嚴(yán)實(shí)。

昨夜她一如其他纏足女子一般穿著睡鞋,白羅襪紅繡鞋玉筍玲瓏,端是引人遐思,也無怪時(shí)人有喜賞玩金蓮之風(fēng)。

沈瑞卻是前世看過那所謂三寸金蓮的資料圖片,知道纏足對女子的束縛與迫害,對這樣的畸形審美十分抵觸。

當(dāng)初剛見楊恬時(shí),她因著是長身體的時(shí)候,纏足后行走不便,須得養(yǎng)娘扶著才能挪步,沈瑞便與徐氏提過能不能讓她放足。彼時(shí)徐氏只嘆道世風(fēng)如此,她又纏足多年,此時(shí)放了便白白遭罪,且他日交際時(shí),怕還要被人說道,便是尊貴如開過之后,一雙大腳不也讓人非議多年。

后來他雖與楊恬同住,但當(dāng)時(shí)給楊恬治病要緊,哪顧得上其他,且就算是未過門的妻子,到底還未過門,蓮足這樣私密事也是不好提起的。

如今么……

沈瑞將掌中的小手握了又握,終是偏過頭,在她耳邊低聲問道:“纏足不良于行,不若放足可好?”

楊恬正一邊兒瞧著周遭風(fēng)景一邊兒記著路,忽聽得這句,不由一怔。

纏足真是兒時(shí)最痛最痛的記憶。

那是生生的斷骨之痛,每踏一步都痛徹心扉。

那時(shí)候母親還在,她忍不得時(shí)嚎啕大哭,母親便也跟著哭,只說是為了她好,說夫婿都是喜歡這般蓮足女子的。

一缸血,一缸淚,才纏出這一雙三寸金蓮。

而如今,她的夫婿,卻問她,放足可好。

“……二哥這是……”她怔怔的,把舊時(shí)稱呼都叫出來了。

沈瑞見她臉上寫滿疑慮隱憂,忙安撫道:“你別多想,我是想到這兒就問一句。這雙腳,日常走路也不便宜。且你還說要與我騎馬、練拳。騎馬不說,陸家嫂子教你那拳法我也看了,你做來也只是練練臂力罷了,腳下幾乎沒挪動,如此也達(dá)不到鍛煉目的。我便想著為了你好,不要這小腳也罷。我知世人皆以此為美,然我并不覺得,我只想你舒服自在?!?

一股暖意從心底涌到鼻端,熏得她眼眶也有些發(fā)紅,楊恬連忙取了帕子按了眼睛,口中卻嗔道:“你瞧,這是要去給母親敬茶呢,偏你還招我……若是花了妝……”

沈瑞也發(fā)覺不當(dāng)這時(shí)候提這茬,真讓她哭花了妝可還得回去補(bǔ),真是要誤了時(shí)辰了,不免懊悔,忙道:“是我思量不周,好恬兒,莫惱我,莫哭莫哭。”

又岔開話題,故意逗她道:“我可要長個(gè)記性,虧得是在咱們家里,若是回門時(shí)惹得你落淚,豈不是要吃舅兄老拳了。”

被他這番說笑,楊恬也拋開了那淚意,破涕而笑,揶揄道,“我早上看你耍那套拳,我大哥可敵不過你?!?

沈瑞故作大驚道:“大舅哥出拳,我哪里敢擋,只有乖乖挨打的份兒吧?!?

兩人一路說笑著進(jìn)了上房,上房里徐氏以下諸人都依次坐好,等著新人敬茶。

沈家二房的人楊恬原就都是見過的,族人也只幾位眼生,那微微些許的緊張,也在眾人熟稔的調(diào)侃中消失殆盡。

徐氏喝了媳婦茶,給了媳婦見面禮,受了妯娌族人的道賀,也極為開心,勉勵他們小兩口幾句,旁人又哪會有什么為難,一應(yīng)規(guī)矩禮節(jié)輕松而過。

小兩口又去家祠與沈滄行了禮。

徐氏站在祠堂門口,望著兩人的背影和丈夫的牌位,微微濕了眼眶。

待他們起身出來,她才低聲吩咐沈瑞道:“擇個(gè)日子,也去與孫老太爺,與你……嬸娘道一聲……”

楊恬知是沈瑞生母,忙連聲應(yīng)下。

沈瑞心下感傷,也攙扶住徐氏,嘆道:“母親放心,兒子這就去安排?!?

下一步,論理新婦當(dāng)要洗手作羹湯。

但大戶人家,哪里又會真讓新媳婦下廚炒個(gè)菜端上來!

新嫁娘通常是到廚下,象征性的擇兩根菜,吩咐廚娘幾句做法,待這邊做好端進(jìn)屋里,她親手把第一盤菜放到婆母面前也就是了。

楊恬也是如此,不過她細(xì)心打聽了徐氏的口味與喜好,這一桌子菜里就有半桌子是徐氏所愛。

上了菜,她就挽了袖子持筷侍立在徐氏身旁布菜。

徐氏只讓她夾了箸菜,盛了了一碗湯,便拉她坐下,笑道:“家里盡有婆子丫頭,你來陪我吃便是最大的孝心。”

楊家俞氏也是不用王研立規(guī)矩的,楊恬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謝過徐氏,落座用餐。

一桌用飯的還有三太太田氏、五房鴻大太太郭氏等族人女眷,瞧這婆媳融洽,便也是沒口子夸贊楊恬,調(diào)侃徐氏得了好兒媳。

一家子和和美美,徐氏也是越看楊恬越歡喜,這一頓飯間,臉上的笑容就不曾斷過。

用罷飯后,眾族人都告辭而去,徐氏拉了楊恬的手叫她過來說話,轉(zhuǎn)而又讓人叫來了沈瑞。

兩人到齊,徐氏方斂了笑容,嘆了口氣,道:“昨兒個(gè)后半夜,英國公夫人歿了。今早國公府來報(bào)的信兒。雖咱們家是剛辦了喜事,這紅白事撞上不吉利,但國公府到底不同,別說瑞哥兒與那府會哥兒的交情,就是我也當(dāng)去吊唁?!?

她拉了楊恬的手,道:“恬姐兒,卻是委屈你了,應(yīng)這禮節(jié),隨為娘去一趟,回來再請個(gè)符去去晦氣?!?

楊恬忙道:“母親說得哪里話來,我與張二奶奶也是手帕交,原也當(dāng)去的,哪里又委屈了。”

昨夜英國公府的人匆匆離去,沈瑞便有了猜測,如今見果如所料,也跟著嘆了口氣。

張會不是承重孫,無需守孝三年,只一年孝期,但這一年又不知道要耽誤多少差事去,尤其壽哥本是要讓張會去山西的,現(xiàn)下不知道會換成何人。

他得去英國公府與張會商量一二,保不齊這兩天壽哥還會找他詢問。只是不知道今日吊唁,張會有沒有空閑能單獨(dú)說話。

*

英國公府已是一片縞素。

沈瑞在門前下了馬,徐氏與楊恬的馬車則被引到小路去了二門。

英國公張懋共有七子,嫡長子已故,眼下是二子張鋼、四子張欽、五子張镃在前門迎客。三子張銘、六子張鎮(zhèn)、七子張鉉在府內(nèi)忙諸般喪儀。

沈瑞到時(shí)已不早了,朝中諸位大員基本都來致祭過又趕去上衙了,沈瑞沒見著楊廷和,倒見著了楊慎。

楊慎也是已拜祭完了,是要等著內(nèi)里俞氏與王研婆媳出來才好一道回去。

沈瑞與他招呼一聲,便先往靈堂前與英國公張懋見禮。

張懋年近七旬,須發(fā)皆白,但因身子強(qiáng)健,原本看上去不過半百,一派猛將風(fēng)采。而此時(shí)的他卻是臉色暗淡,頗顯出幾分老態(tài)。

想想也是心酸,他已送走了發(fā)妻、送走了長子長媳,如今續(xù)弦也去了,人到這個(gè)歲數(shù),如何不感傷。

張懋對沈瑞并不陌生,且昨日楊府吃酒,還見過他,此時(shí)待他行過禮道過節(jié)哀,老公爺嘆了口氣,道:“傳臚公昨日大喜,今日卻是敝府?dāng)嚁_了。”

沈瑞連忙道:“國公可折煞小子了?!?

英國公張懋可謂位高權(quán)重,因而前來吊唁賓客眾多,這兩句話對答間,又有幾位官員被領(lǐng)過來道惱。

沈瑞不好占用主人家太多時(shí)間,便告罪往靈堂去。

張懋回頭瞧了一眼身后跟著的幾個(gè)孫輩,點(diǎn)手喚了張會為沈瑞領(lǐng)路。

張會躬身應(yīng)是,領(lǐng)著沈瑞走出幾步,才歉然低聲道:“事有不巧,讓你這新郎倌……”

沈瑞忙打斷他道:“二哥怎的還說這外道話。”又道,“不知道二哥這邊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二哥盡管吩咐?!?

張會苦笑搖頭道:“一時(shí)也不用。只是差事上的事兒……唉?!?

行至靠近靈棚處,僧道念經(jīng)作法,人聲嘈雜無比,反倒是能說上幾句要緊話。

張會佯作無意打量了一下四周,才低聲道:“這幾日我是出不去了,也沒法與你商議,有些話,回頭我讓杜老八帶給你?!?

沈瑞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也是怕那位著急垂詢,我應(yīng)答不上,才想與你先說一說?!?

張會嘆了口氣,道:“最近……山西那邊兒糧倉接連爆出舞弊來,想也知那位會著急。我原想著等你成親之后,好好謀劃謀劃,偏這個(gè)時(shí)候……”

沈瑞也是默然,拍了拍張會胳膊以示安慰,見又有張會堂兄弟領(lǐng)賓客往靈堂祭奠,便轉(zhuǎn)開話題問道:“老夫人,是風(fēng)寒之癥么?!?

張會點(diǎn)點(diǎn)頭,卻面色欠佳,似乎并不想聊這個(gè)話題。

這位繼室祖母初嫁來時(shí)對他與大哥是不冷不熱的,祖孫感情十分淡薄。

倒是大哥娶妻后,繼祖母不知是想通了還是怎的,突然就將管家權(quán)交到了大嫂手上,后又在大嫂有孕時(shí),帶著他妻子趙彤一起管家,硬生生不讓二房四房那些人沾手。

至此,張會方才對這位祖母生出點(diǎn)兒好感來。

如今老夫人歿了,張會也不是全然不難過,不過更多的,卻是疑心。

說起來,這位繼室許夫人比老公爺小了近二十歲,現(xiàn)下還不到五十,本來身子骨還是很硬朗的,不想這次風(fēng)寒倒是嚴(yán)重起來,拖拖拉拉幾個(gè)月,竟拖成大病癥,最終死于高熱不退引發(fā)的心肺衰竭。

時(shí)值游氏待產(chǎn)、趙彤有孕,張侖張會兩兄弟不免懷疑府里有人動了手腳,只是一直沒查出什么來。

這些卻是不能為外人道了。

轉(zhuǎn)而到了靈堂上,白色幔帳將室內(nèi)一分為二,世孫張侖披麻戴孝持孝子棒在帳外答禮,帳后,則是女眷拜祭之處。

而此時(shí),楊恬也隨著徐氏到了靈堂,瞧見披麻戴孝跪在棺木一側(cè)的世孫夫人游氏,不由心驚。

大約因著孕吐不止的關(guān)系,游氏原本頗為豐潤的身材如今已瘦得有些脫相了,昨夜又整宿未眠,如今臉色蠟黃,未施粉的顴骨上妊娠斑幾乎連成了片,雙眼哭得紅腫,滿布血絲,嘴唇也裂出口子滲出絲絲血來,再讓喪服一襯,更顯得憔悴異常。

論理她已懷胎九月有余,應(yīng)是肚子頗大了,可不知是不是孝服寬大的緣故,此時(shí)她跪在那里,并顯不出肚腹來。

周遭來祭奠的貴婦人頗多,游氏這個(gè)樣子,眾人看了不免憐惜,口中夸著游氏至孝,卻也勸她多多顧惜自己。

游氏沙啞著嗓子一一謝過,又落淚哭訴祖母待自己如何如何好,她這一去自己如何如何傷心云云。

周圍應(yīng)和勸解之聲連連。

楊恬喉頭發(fā)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吶吶向趙彤道:“大嫂這……”

趙彤也是滿臉的疲憊,什么話也沒說,只捏了捏楊恬的手。

徐氏已是過去溫言安慰了游氏,見堂上人越來越多,便也不多留,又由著趙彤領(lǐng)了她們出來。

出得靈堂,徐氏便開口告辭,趙彤雖是要料理喪事忙得腳不沾地,卻仍堅(jiān)持要送徐氏與楊恬出去。

徐氏嘆了口氣,握著趙彤的手拍了拍,溫聲勸她道:“你也是有身子的人,還要自己多保重。你與會哥兒都叫我一聲伯娘,我便作長輩說一句,你別見怪——這一大攤子事兒不好操持,你也別事事要強(qiáng),該歇著便要歇著去,自己身子骨要緊,孩子要緊?!?

趙彤聞言紅了眼圈,哽咽道:“伯娘句句良言,我豈會不知好歹。伯娘、恬妹妹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個(gè)兒的?!?

她頓了頓,又去拉楊恬的手,道:“我也不虛說客套話,今兒到底還是委屈妹妹了,回去多用艾草掃一掃,別不當(dāng)回事兒?!?

楊恬嘆氣道:“好姐姐,便別惦著我了?!鳖D了頓,到底道:“方才母親說的話,你也別不當(dāng)回事兒,不要嘴上應(yīng)著,卻不肯做,莫送我們了,快快回去罷。而且,我們不好勸大嫂子,你也勸勸她,她那個(gè)樣子……唉,現(xiàn)下你們自己身子要緊,旁的又算得什么?!?

趙彤嘆了口氣,低聲道:“也是沒法子的,你不知道府里這些嬸娘妯娌們?!笊╇m是駙馬府出身,但到底只是記在公主名下,實(shí)是庶出,原就沒少被人背后嚼舌頭?,F(xiàn)在又是冢婦,這種時(shí)候,是怎樣也要做足禮儀的……”

徐氏楊恬皆是嘆氣,又勸了兩句,才作別,往二門去乘車。

沈瑞這邊因也沒和張會說上幾句話,便告辭出來,匯合了母親妻子,一起出了英國公府。

剛拐過街角,就見楊家的馬車已等在那邊,方才沈家進(jìn)英國公府時(shí),楊家正是拜祭完準(zhǔn)備告辭時(shí),雙方只一碰面而已。

雖說三日回門前,論理是新娘子不會與娘家人接觸的,但既碰上了,也沒有強(qiáng)裝看不見的理兒。

大街上不便下車見禮,彼此挑了車簾見了面,俞氏與徐氏寒暄兩句,楊恬則在仆婦們打起的布帷遮擋下上了楊家的馬車。

沈瑞素來待楊恬極好,俞氏與王研又見楊恬如今雙頰紅潤,氣色極好,也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反復(fù)叮囑了,新嫁娘往喪家去到底晦氣,回家可要好好祛晦才是。

辭別楊家人回了沈府,家中正是擺午飯的時(shí)候,飯后徐氏留了楊恬與何氏下來,交代了管家事宜。

何氏早早的就已歸攏好賬目,帶過來交割。

她母子當(dāng)初得徐氏收留已是感激非常,幫著徐氏管家也是盡心盡力。她素來聰明,人又正直,且有近三十萬兩撫恤銀子傍身,真無所圖,管家時(shí)便一概皆循老例用老人,賬目更是清清爽爽,此時(shí)交權(quán)唯感輕松,更無絲毫戀棧。

徐氏也不是讓楊恬立時(shí)就上手理事,新婚也總有個(gè)把月松散日子的,只叫她先拿了賬目回去,大致了解一下家中情形,待歇過乏來,再由何氏幫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將家事理順。

徐氏指著何氏笑道:“一事不煩二主,我便都托給你了,你莫要躲懶,好好幫幫你弟媳才是。”

何氏笑道:“干娘真?zhèn)€偏心,這是心疼新媳婦,要我這勞碌命再接著勞碌呢!”

徐氏拉著兒媳婦的手,毫不遮掩喜愛之情,笑道,“卻叫你說中了,真是心疼恬丫頭。便你能者多勞罷,莫累了我兒去?!?

何氏也有心湊趣,作出吃味的樣子,掩面佯泣,卻是嚶嚶兩聲便撐不住自己笑了出來。

登時(shí)一屋子笑作一團(tuán)。

楊恬也是開心大笑,轉(zhuǎn)而想起方才在英國公府所見種種,又是為自己慶幸,又為趙彤游芝妯娌嘆息。

下晌回到九如居時(shí),聽聞有人來訪,沈瑞往外書房去與人議事,楊恬便自顧自小憩片刻補(bǔ)眠,看了會子賬目,整理了一番自己嫁妝。

直到晚飯時(shí)分沈瑞方回來,兩人牽著手往上房去吃了晚飯。這頓又是一大家子一處用飯,院子里傳來早早吃罷飯的小孩子們玩鬧的聲音,一家子其樂融融。

飯后回房,楊恬便忍不住向沈瑞感慨一番,低聲說了英國公府內(nèi)眷之間的暗流。

沈瑞也是皺眉嘆氣,他早從張會口中得知英國公府內(nèi)斗得厲害,但這個(gè)時(shí)候,委實(shí)是“內(nèi)憂外患”。

下晌來訪的不是別人,正是張會的心腹杜老八。

*

杜老八一個(gè)粗人,說話雖糙,禮數(shù)上倒也不差,先就謝罪表示不該來叨擾新郎倌,“實(shí)是多樁事趕在一處了,東家讓某來向沈二爺討個(gè)主意。”

客套話說罷,他便直言三樁事,往山西去是一樁、京衛(wèi)武學(xué)是又一樁,還有一樁,竟然是有風(fēng)聲,會昌侯孫銘正在謀掌府軍前衛(wèi)事。

前兩樁也是沈瑞要與張會商量的事,倒沒什么,這后一樁,卻著實(shí)讓沈瑞吃了一驚。

“這消息,可靠與否?”沈瑞忍不住確認(rèn)道。

這孫銘不是旁人,便是以庶長孫的身份隔代承爵搶了張會外祖父這庶長子的爵位,后又百般算計(jì)了張會外祖父與舅父,甚至用子蒸父妾這等流言污蔑張會舅父,致其含冤而亡。

血緣上算是張會親人,實(shí)則真是仇人一般。

而這孫銘也素來會鉆營,當(dāng)年在土木堡之變后娶了代宗皇后的妹子,奪門之變后英宗重登龍椅,這位便迅速讓原配“適時(shí)死了”,續(xù)娶了英宗的外孫女。翻臉之快,用心之狠,著實(shí)讓人咂舌。

府軍前衛(wèi)原是永樂年間成祖皇帝為皇太孫所選幼軍而設(shè),后一直為天子親軍,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直也是皇帝的親近人掌管。比如弘治元年便是有擁立之功的武靖伯趙承慶掌管(趙彤父親),后趙承慶調(diào)去了南京,其長子趙弘澤也入了府軍前衛(wèi)。

如今張會如何會叫孫銘這人面獸心的東西得了這要緊位置去。

“消息是先豐城侯的侄子李熙與東家說的。前兩天東家因著二爺你成親事忙,也就沒尋你。頭晌李熙來吊唁了,又提起這事……先前某也去打探了一二,當(dāng)是準(zhǔn)的了。”杜老八道,轉(zhuǎn)而又介紹起豐城侯家來。

“原本是先豐城侯李璽掌府軍前衛(wèi)事,去年李璽沒了,府軍前衛(wèi)的事兒就是新建伯李振先管著。李振年歲也不小了,身子骨也不大好,最近上折子辭差事。而李熙過來說這些,是想走英國公府門路,問他們家襲爵的事兒。

“先豐城侯李璽是這支唯一嫡子,生前沒個(gè)兒子,娶了一堆妾室,就是不肯過繼庶弟所出幾個(gè)侄兒,偏到咽氣也沒生出個(gè)兒子,如今爵位還懸著,府里已是打成一團(tuán)了。

“依著規(guī)矩,李璽的庶長兄李旻,作為老伯爺?shù)拈L子,是可以承爵的,只可惜了,這李旻如今四十多了也是沒兒子,不免又涉及香火傳承。太夫人倒還健在,其實(shí)也可以做主給給李璽過繼個(gè)嗣子,名正言順承爵,只是太夫人瞧庶出皆不順眼,遲遲不肯開口。而幾個(gè)庶子也為爭這嗣子打得不可開交?!?

沈瑞聽得頭大,不由擺手道:“這李熙來求作這嗣子?這等家務(wù)事,便是英國公府也不好插手吧?”

杜老八虬髯抖了抖,嘿然笑道:“二爺你再想不到,這李熙卻是李家難得的聰明人。他也同我們東家說了,如今府里的這些庶出子侄都沒差事在身上,就算當(dāng)了嗣子得了侯爵,也不過一虛銜。倒是李旻如今已是千戶,放過外任,如今在中軍都督府當(dāng)差,若能襲爵,便能有實(shí)權(quán)?!?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那豐城侯原就掌府軍前衛(wèi)事,如今李旻承爵,未嘗不能接著掌管?!?

沈瑞也扯了扯嘴角,怪道這李熙找上張會,又透露會昌侯孫銘覬覦府軍前衛(wèi)的消息。

“他這是為伯父來謀爵位?”沈瑞略一思忖,便淡淡道:“他莫不是想伯父承爵,然后他再過繼到伯父膝下?”

杜老八一擊掌,笑道:“二爺猜的不錯!”

沈瑞端茶飲了一口,道:“這人果然是個(gè)聰明的,只是能斷然舍棄生父,只怕也不好相與。那李旻又是怎樣的人?”

他也是嗣子身份,有些話卻也不好深說。

他沈瑞空是個(gè)古人殼子,一過來就被沈源迫害,若不是自己使計(jì)求活,只怕也和原主一樣殞命了,與沈源非但無半分感情,說有仇都不為過。因而過繼二房絲毫負(fù)擔(dān)都沒有。

但是李熙與他又不同,誠然像沈源那禍害,這長輩不慈子孫離心也是正常,但李熙到底是自幼被灌輸以孝立身的純古人,能為了前程不要親爹,自己謀劃這樣的計(jì)策,也絕非善類。

既這“孝”字不用提了,而沒了“孝”,只怕離“忠義”也同樣有十萬八千里距離。

沈瑞固然不想孫銘那種人掌了要職,卻也同樣不想幫忙幫出個(gè)白眼狼來。

“某也打聽了一二,這李旻當(dāng)初是放到廣東的,聽聞是剿蠻寇有功才升遷回京里。在京里口碑倒還不錯,不是紈绔?!倍爬习说馈?

“至于這李熙嘛,”他摸了摸虬髯,露出些不屑來,“原先倒沒看出這么‘有出息’,在他那個(gè)圈子里沒什么劣跡卻也毫不起眼。李熙父親也就尋常人一個(gè),在家中行五,也不是最幼,不得寵也沒職銜,怎么著也是輪不上爵位的,也難為李熙能想出這么個(gè)招來。”

沈瑞沉默片刻,又問:“孫銘那邊,打聽得如何?”

杜老八收起嘲諷來,一臉正色,道:“這也是眼下東家有些著急的地方,孫銘,走的是丘聚的門路。”

見沈瑞驟然眉頭緊鎖,杜老八嘆了口氣,道:“要不是他找的丘聚,還真不好查他。自那事兒之后,某也是叫兄弟們多注意丘聚注意東廠動靜的。咱們還有個(gè)車馬行就在大時(shí)雍坊那宅子附近?!?

他見沈瑞并無言語,便微微傾身,道:“原本我們東家也是要想轍立時(shí)料理的,如今卻是苦于出不得府了,又生怕這幾日就叫孫銘那廝得了手去,這才叫小的趕緊來求助二爺你。二爺,你看,是找張公公(張永),還是尋小劉公公(劉忠)才好?”

沈瑞思索良久,嘆道:“還是找張公公吧,這事兒,小劉公公不好開口,張公公幾個(gè)都督府都熟些。”

而且,張永和丘聚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劉忠至少現(xiàn)在還能裝成中立派,不曾曝露。

“我這就叫人去給張公公下帖子,他若不當(dāng)值,明日便能商量個(gè)章程出來,便是不讓自己人上去,也斷不能便宜了仇家?!鄙蛉鹣肓讼?,又道:“李熙光想著自說自話不行,李旻是怎么個(gè)意思?”

杜老八搖了搖頭,道:“李熙這小子怕不是想著有了英國公府作靠山,李旻能白得個(gè)爵位,自然會認(rèn)下他這有靠山的嗣子。事出倉促,我們東家也沒同李旻私下碰過面。倒是李旻也來吊唁了的,卻不是同李熙一道。要不……”他猶豫道,“二爺可要見李旻一見?”

話一說完,他自己忙又撥浪著腦袋,道:“既是他求咱們,二爺稍待,某去透個(gè)話給李旻,看他反應(yīng),他若是識相的來拜見二爺,便就拉拔他一把,若是他不識相,咱們自也不用費(fèi)心了?!?

沈瑞思量一番,道:“李旻有軍功,若是可用之才最好。那就煩勞老杜你辛苦一趟,盡快透了話去,就說明日我會出門。他若有心,自有法子遇見我。若能在見張公公之前見著他,是他的運(yùn)氣,也許,也是我們的運(yùn)氣。”

杜老八連連應(yīng)了。

此事談妥,又說起頭兩樁事,杜老八道:“東家也是犯愁,京衛(wèi)武學(xué)他經(jīng)營許久,舍不得前功盡棄。趙家大爺在府軍前衛(wèi)穩(wěn)穩(wěn)的,沒必要挪動。趙四爺么,我們東家的意思是,四爺于商事上更有天分,他不想讓四爺接武學(xué),想讓四爺接往山西去的差事。且四爺祖父當(dāng)年到底是曾打過韃子,當(dāng)?shù)剡€有些老交情。”

“游家五爺著實(shí)年歲太小,游家?guī)孜荒觊L的卻是才干平平。蔡家六爺是個(gè)有本事的,但蔡五爺掌了豹房勇士,只怕皇上不會再將京衛(wèi)武學(xué)交到蔡家手里了。東家說,高文虎就是太實(shí)誠了,怕斗不過兵部那些文官,不然他倒也合適。余下的,安遠(yuǎn)侯府……”

沈瑞笑著搖了搖頭,嘆道:“張二真是九竅玲瓏心,這些算計(jì)得明明白白。他呀,就是太護(hù)食,要知道,天下的好處哪能都?xì)w咱們呢。”

說著又正色道:“京衛(wèi)武學(xué)其實(shí)已整頓得差不多了,誰也抹不掉他的功勞去。倒是眼下山西是皇上最惦記的,能為君上分憂,才能立得穩(wěn)。我贊同趙四哥往山西去。至于京衛(wèi)武學(xué)這邊,你說與他,不妨試著放手,若皇上垂詢,也讓他直言并無合適人選推薦,請皇上圣裁。不戀棧權(quán)位才能顯出他的忠心,才能得圣心。他日孝期滿了,沒準(zhǔn)兒有更好的位置等著他?!?

杜老八垂頭想了又想,終是點(diǎn)頭道:“二爺放心,話我一定帶到。”

*

聽得楊恬說起英國公府內(nèi)斗,再結(jié)合張會先前所說,都是為了國公的爵位。當(dāng)然,這個(gè)爵位含金量倒是極高,非尋常侯爵伯爵可比。

沈瑞摟了楊恬,下顎摩挲著她頭頂,嘆了口氣道:“有爵之家,不免總有人心里惦著是鐵桿的莊稼,要為那爵位搏上一搏。”他忍不住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卻也不看看是什么時(shí)候,真是與人添亂。”

不過也知道,要想這樣奪爵紅了眼的人家什么“一致對外”,那是別指望了,只怕還整要聯(lián)手外面來對付家里呢。

他素來不瞞著楊恬,楊恬也被楊廷和培養(yǎng)出了一定的政治敏感度,沈瑞便索性攬著楊恬,把下午杜老八過來提及的一些他與張會的謀劃簡單說了。

又歉然道:“可惜了明日要出門去辦事,不能在家好好陪著你。等回門那日,咱們回程時(shí),往西苑轉(zhuǎn)一圈去,可好?那邊有一家館子的魚做得極好。魚這東西,還是當(dāng)場吃熱的好,買回來便不好吃了?!?

楊恬依在他懷里,仔細(xì)聽著他講述,聽得這句,便笑道:“我又不是那三歲小童,還硬要你陪著不成。”

轉(zhuǎn)而低聲一嘆,道:“如此說來,也難怪游姐姐和六姐姐(趙彤)會那般了,總要穩(wěn)住家里,張二哥你們才好在外施展?!?

沈瑞聽了不由一笑,卻又緊了緊手臂,認(rèn)真道:“恬兒,我卻想你知道,沒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當(dāng)然咱們家沒那種鐵桿莊稼讓人去搶,但若有其他的事兒,你一定不要硬撐著,一定要先保護(hù)好自己,旁的什么都是虛的,人安康才是真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楊恬嫣然一笑,揚(yáng)起頭來,輕輕吻了吻沈瑞下頜,“我會保護(hù)好自己。而且,你也不會讓我到那樣境地,是不是?”

沈瑞慢慢綻出個(gè)笑容來,擒住了她紅潤櫻唇。

*

三朝回門這日,沈瑞夫婦起得極早,收拾妥當(dāng)了一應(yīng)禮物,又往徐氏處報(bào)備,說歸來時(shí)要去西苑游玩一番,晚飯就在那邊用了,略晚些再回來。

誰知道,這場西苑游玩卻未能成行。

兩人才到楊家不久,剛剛上茶說話,外面就有人急急來報(bào),說英國公府的人來了,口口聲聲喊著救命。

來人重孝在身,楊家下人原是怕沖了姑奶奶回門的喜氣,但聽聞是英國公府,又喊著性命攸關(guān),便也不敢怠慢。

俞氏與王研驚疑不定,楊恬卻是顧不得許多,聽聞是兩個(gè)穿孝的婆子,便叫人帶到二門,自己親自過去問。

那兩個(gè)婆子都是趙彤身邊的人,皆有功夫在身,一路騎快馬出來,先往沈家去了,得知兩人今日回門,便又趕來?xiàng)罡?

兩人一頭是汗,氣喘吁吁,一見楊恬便立時(shí)跪倒地上,哪里還顧得客套話,磕頭求道:“我們世孫夫人動了胎氣,突然發(fā)動了,還請沈二奶奶身邊桂枝媽媽救命!”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心無力(一)第一百一十章 東道主(四)第二百一十六章 木落歸本(六)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煙析產(chǎn)(二)第五百零一章 順藤摸瓜(一)第四百七十六章 兄弟齊心(二)第六十三章雛鳳清音(四)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風(fēng)得意(五)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友玉昆(二)第四百五十六章 事在蕭墻(二)第二百八十一章 雙桂聯(lián)芳(三)第一百六十一章 夙世冤家(四)第二百九十章 白龍魚服(一)第三百五十八章 端倪可察(三)第669章 第六百六十九 疾風(fēng)勁草(一)第四百零八章 秋來風(fēng)疾(四)150加更第三百一十七章 金針暗渡(二)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脈香煙(二)第四百五十三章 金榜題名(四)第五百六十九章 人心鬼蜮(七)第三百零七章 種因收果(二)第二百六十章 風(fēng)云際會(二)第一百四十二章萬象更新(三)第三百七十五章 紅衣使者(五)第三百四十五章 添油熾薪(五)第三百九十七章 分煙析產(chǎn)(四)第一百零一章 羊狠狼貪(四)第二百一十六章 木落歸本(六)第五百二十三章 黃雀在后(三)第一百七十二章 聞風(fēng)而動(二)第三百二十六章 與人為善(一)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二百五十章 褏然舉首(二)第三百四十八章 倦鳥知還(三)第一百二十七章 順?biāo)兄郏ㄒ唬?/a>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四百二十六章 時(shí)不待我(二)求保底月票第九十一章 有女懷春(三)第二百二十四章 久聞大名(三)第二百七十九 雙桂聯(lián)芳(一)第二百九十四章 白龍魚服(五)第五百四十六章 明鏡高懸(三)第五百零九章 廬山真面(四)第二百二十五章 久聞大名(四)第一百七十八章 至親骨肉(二)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變將生(五)第666章 向海而生(七)第二百五十八章 近朱者赤(五)第二十七章 浮云富貴(一)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變將生(三)第一百六十三章 夙世冤家(六)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第五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蟬(三)第一百四十三章 萬象更新(四)第三百八十五章 初提兼祧(三)第二百九十五章 慈母之心(一)第五百零七章 廬山真面(二)第一百九十章 春風(fēng)得意(四)第三百九十八章 分煙析產(chǎn)(五)第633章 緱山鶴飛(三)第一百四十四章 萬象更新(五)第632章 緱山鶴飛(二)第五百二十五章 黃雀在后(五)第648章 星河明淡(十)第一百零四章 風(fēng)波再起(三)第一百六十二章 夙世冤家(五)第三十五章 景星鳳凰(三)第十一章 靈前孝子(四)第665章 向海而生(六)第九十章 有女懷春(二)第四十章 臘盡春回(三)第二百七十五章 恩甚怨生(二)第697章 克紹箕裘(七)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第五百七十章 人心鬼蜮(八)(二合一)第一百一十三章 薈萃一堂(二)第三百七十一章 朱衣使者(一)第二百八十六章 較長絜短(三)第七十五章 過路財(cái)神(二)第二百八十九章 較長絜短(六)第五百九十九章 天理昭彰(四)第五百五十七章 沈氏分宗(四)第三百七十六章 意氣之爭(一)第四百七十章 天崩地陷(一)第四百五十八章 事在蕭墻(四)第二百八十七章 較長絜短(四)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煙析產(chǎn)(一)50票加更第二百一十五章 木落歸本(五)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飛遠(yuǎn)走(三)第五百二十四章 黃雀在后(四)第五百零八章 廬山真面(三)第四百四十五章 小人之道(一)(求月票)二百二十八章 未雨綢繆(二)第二百五十二章 褏然舉首(四)第三百五十七章 端倪可察(二)第一百一十章 東道主(四)第二百五十三章 褏然舉首(五)第七十九章 一悲一喜(一)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第一百二十八章 順?biāo)兄郏ǘ?/a>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心無力(一)第一百一十章 東道主(四)第二百一十六章 木落歸本(六)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煙析產(chǎn)(二)第五百零一章 順藤摸瓜(一)第四百七十六章 兄弟齊心(二)第六十三章雛鳳清音(四)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風(fēng)得意(五)第三百一十二章 金友玉昆(二)第四百五十六章 事在蕭墻(二)第二百八十一章 雙桂聯(lián)芳(三)第一百六十一章 夙世冤家(四)第二百九十章 白龍魚服(一)第三百五十八章 端倪可察(三)第669章 第六百六十九 疾風(fēng)勁草(一)第四百零八章 秋來風(fēng)疾(四)150加更第三百一十七章 金針暗渡(二)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脈香煙(二)第四百五十三章 金榜題名(四)第五百六十九章 人心鬼蜮(七)第三百零七章 種因收果(二)第二百六十章 風(fēng)云際會(二)第一百四十二章萬象更新(三)第三百七十五章 紅衣使者(五)第三百四十五章 添油熾薪(五)第三百九十七章 分煙析產(chǎn)(四)第一百零一章 羊狠狼貪(四)第二百一十六章 木落歸本(六)第五百二十三章 黃雀在后(三)第一百七十二章 聞風(fēng)而動(二)第三百二十六章 與人為善(一)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二百五十章 褏然舉首(二)第三百四十八章 倦鳥知還(三)第一百二十七章 順?biāo)兄郏ㄒ唬?/a>第634章 緱山鶴飛(四)第四百二十六章 時(shí)不待我(二)求保底月票第九十一章 有女懷春(三)第二百二十四章 久聞大名(三)第二百七十九 雙桂聯(lián)芳(一)第二百九十四章 白龍魚服(五)第五百四十六章 明鏡高懸(三)第五百零九章 廬山真面(四)第二百二十五章 久聞大名(四)第一百七十八章 至親骨肉(二)第四百六十九章 大變將生(五)第666章 向海而生(七)第二百五十八章 近朱者赤(五)第二十七章 浮云富貴(一)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變將生(三)第一百六十三章 夙世冤家(六)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第五百一十八章 螳螂捕蟬(三)第一百四十三章 萬象更新(四)第三百八十五章 初提兼祧(三)第二百九十五章 慈母之心(一)第五百零七章 廬山真面(二)第一百九十章 春風(fēng)得意(四)第三百九十八章 分煙析產(chǎn)(五)第633章 緱山鶴飛(三)第一百四十四章 萬象更新(五)第632章 緱山鶴飛(二)第五百二十五章 黃雀在后(五)第648章 星河明淡(十)第一百零四章 風(fēng)波再起(三)第一百六十二章 夙世冤家(五)第三十五章 景星鳳凰(三)第十一章 靈前孝子(四)第665章 向海而生(六)第九十章 有女懷春(二)第四十章 臘盡春回(三)第二百七十五章 恩甚怨生(二)第697章 克紹箕裘(七)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第五百七十章 人心鬼蜮(八)(二合一)第一百一十三章 薈萃一堂(二)第三百七十一章 朱衣使者(一)第二百八十六章 較長絜短(三)第七十五章 過路財(cái)神(二)第二百八十九章 較長絜短(六)第五百九十九章 天理昭彰(四)第五百五十七章 沈氏分宗(四)第三百七十六章 意氣之爭(一)第四百七十章 天崩地陷(一)第四百五十八章 事在蕭墻(四)第二百八十七章 較長絜短(四)第三百九十四章 分煙析產(chǎn)(一)50票加更第二百一十五章 木落歸本(五)第一百一十八章 高飛遠(yuǎn)走(三)第五百二十四章 黃雀在后(四)第五百零八章 廬山真面(三)第四百四十五章 小人之道(一)(求月票)二百二十八章 未雨綢繆(二)第二百五十二章 褏然舉首(四)第三百五十七章 端倪可察(二)第一百一十章 東道主(四)第二百五十三章 褏然舉首(五)第七十九章 一悲一喜(一)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第一百二十八章 順?biāo)兄郏ǘ?/a>
主站蜘蛛池模板: 梓潼县| 自贡市| 怀远县| 福鼎市| 镶黄旗| 邵武市| 蛟河市| 康马县| 定南县| 崇礼县| 达州市| 建瓯市| 兴山县| 南乐县| 顺昌县| 舟曲县| 保定市| 招远市| 大新县| 罗城| 平潭县| 曲阜市| 驻马店市| 静海县| 锡林浩特市| 崇左市| 梁平县| 三台县| 河南省| 乐亭县| 砚山县| 天津市| 道真| 合江县| 勃利县| 东宁县| 洪雅县| 利津县| 元江| 赤水市| 双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