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遼東,我素未謀面的故鄉 “我當然沒有亂說!”
李明委屈地嘟起小嘴:
“阿爺你剛才還說過,你的一言一行都被記錄在案。
“歷次秋狩的收獲,自然也都有據可查,可以查驗比對的。
“李泰哥哥,你說是不是?”
李泰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
這小家伙哪是來幫腔的?
分明是來砸場子的!
李承干倒是挺平靜的,還有余力幸災樂禍地瞥一眼自己的老對手。
讓李泰也嘗嘗這個混不吝的厲害。
“哦?哦?你還能有這份心思?”
李世民嘴上揶揄,但顫抖的聲音深深出賣了他。
他非常激動。
有什么比頑劣的兒子居然記住老爹的一言一行,更讓他這個父親倍感欣慰的呢?
這記馬屁,屬實拍到了他的心坎上。
“咦?熟讀阿爺的功績,這不是當兒子的基本嗎?”
李明說得理所當然,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其實當然不是。
他只是樣子小,又不是真的頑童。
人情世故,他當然圓滑圓滑滴。
在秋狩之前,他特別做過功課,把李世民打獵的歷次收獲背得滾瓜爛熟。
這經驗,他還是看某部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雍正王朝》電視劇學來了。
就像誰釣魚不戴頭盔,誰陪皇帝打獵之前不讀讀陛下的豐功偉績啊?
誰都愛聽好話,明君也不例外。
只是明君更挑剔。
所以必須花點功夫,讓馬屁拍得自然而然。
“呵呵呵……嗐,這種小事朕一點也不在意,不記也罷不記也罷!”
李世民連連搖頭擺手,像極了過年時謝絕紅包的小孩兒。
開玩笑,他怎么會不在意?
連打了幾只雞鴨魚這種雞毛蒜皮,李明都能如數家珍。
那朕的文治武功,朕的豐功偉績,這孩子不還倒背如流啊?
原來這乳臭兒嘴上“你老子我老子”的不客氣,其實心里一直有朕啊!
李世民心里仿佛吃了蜜一樣甜。
“明弟真是……好記性啊。”李泰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微笑:
“若能潛心學習,一定比我文學館中的諸位學士還要通曉文史。”
李泰是享有特權,經父皇允許,開設文學館廣招文士的。
他專門把文學館拿出來炫耀,多少有點酸溜溜找場子的意思了。
李明眨巴著天真的大眼睛:
“啊?文學館那些牛皮哄哄的大學士們,難道連皇帝做了什么都記不住嗎?”
李泰被懟得臉皮直抽,理智地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
看著他這幅狼狽樣子,李承干的心情甚至愉悅了起來。
其他臭魚爛蝦……不,皇親國戚們,根本插不上話。
只能仰望神仙打架。
“行了行了,知道你記性好了。”
李世民寵溺地彈彈李明的小腦門:
“那你評評,你的兩位哥哥,誰說得有道理?”
不知不覺中,李世民考校的目標,從兩位嫡子轉到了幼子身上。
是支持李承干,還是站隊李泰?
在兩人中間,李明選擇了“或”。
他無辜地抓抓腦袋:
“我不知道!他們說的佛啊道啊的大道理,我又不懂!
“但是……”
他拖長了語調:
“我知道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李世民揚起眉毛:
“什么問題?”
李明手指著李世民:
“皇兄們打不了多少獵,原因都在阿爺你身上!”
“因為朕?”
李世民突然躺槍,倒也不惱:
“你能說出什么道理?”
李明掃了一眼灰頭土臉的皇子們,腰板挺得筆直:
“因為阿爺在秋狩之前,先當眾宣布了將兩位兄弟過繼出去的決定。
“兄弟當不成兄弟,大家心里沉重,又能有什么心情縱馬奔馳呢?”
此言一出,李世民不由得皺眉思索,微微點頭。
這個理由倒是很樸實,又很難挑得出毛病。
不像李承干和李泰那樣,扯上佛道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而且,這回答還暗含著皇子們的手足之情。
這太孝悌了,完全符合李世民對“兄友弟恭”的想象。
他看向了自己的其他兒子們:
“你們大家來評評,是因為李明說的那個理由嗎?”
剛才還垂頭喪氣的庶皇子們,此時都來了精神,一個個點頭如搗蒜:
“對對對,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
明明是因為妒忌李明導致發揮失常,卻被李明解讀為了舍不得李福和李祐的兄弟情。
被李明解了圍,還當著父皇的面抬了一手,他們的心里能不美滋滋么?
“明弟……”甚至連生無可戀的李福,聽著都有些鼻子發酸。
庶皇子們對李明的羨慕嫉妒恨,隨之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愧疚感——
李明這孩子雖然頑劣,說話也不好聽。
但本質還是很良善率直的。
自己怎么能嫉妒這樣一位天真無邪的孩童呢?
“哥哥們說話,你插什么嘴。”
等兒子裝完了逼,楊氏才姍姍來遲,滿臉寵溺地把他抱下去。
適時地為這場口舌之爭畫上句點。
李明把臉貼在母親懷里。
以掩蓋自己壞笑的嘴角。
可以的可以的,在離開父皇、前往遼東之前,又刷了一些好感。
順道給庶皇子們說了句不痛不癢的好話,無本萬利地消了一波仇恨值。
他的斗爭對象一直都是太子為首的嫡皇子派系,千萬別節外生枝、亂拉怪。
一魚兩吃,這波操作可以的。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又拉了李承干和李泰的仇恨,讓他倆顯得很傻叉……
李明小眼珠子賊溜溜地轉。
李承干顯然是對連番打擊習慣了,雙眼亮晶晶地凝望著虛無,似乎在考慮其他重要的事情。
而李泰……似乎也對被李明打擊一事習以為常,神色自若。
腹黑的李治還是老樣子,表情不變,一聲不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呼……無所謂了。”
李明也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太子想恨他就恨吧。
現在的他,已經度過了“韜光養晦”的階段,必須有所作為。
為此,他始終遵循著房玄齡為他制定的戰略——
只有迅速壯大自己,適時展示自己的軟硬實力。
才能嚇阻對手,保自己一時無虞。 “對,這種恐怖的平衡只能保我一時的安全。
“要長治久安,還得要鞏固我的基本盤。
“我的遼東……”
在各自的算計中,皇家秋狩大會落下了帷幕。
人群散去,但角落里,仍然杵著一個強壯的身影。
齊王,李祐。
自從打獵回來之后,他全程黑著臉,誰也不搭理。
甚至連差點被他誤傷的太子,他也沒有賠罪。
他就這么低著頭杵在角落,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嘴里一直在無聲地嘀咕著:
還是舅舅說得對,還是舅舅說得對!老子應該回齊地,回齊地!然后,然后……!
…………
秋狩大會后的第二天,藩王們在向父皇拜別后,便各自前往封地。
長安的水太深了,個個都是宮斗高手。
如果繼續逗留在此地,他們覺得自己活不過三章。
而在離京的藩王之中,混進去了一個奇怪的家伙。
齊王李祐。
在秋狩被懟了一頓之后,這位一直借故滯留京中的藩王,終于乖乖聽從舅舅陰弘智——以及很多其他人——的建議,赴齊地就藩。
他和李福,雖然被過繼了出去。
但封位、待遇等等,并沒有發生什么變化。
繼續當自己的藩王,逢年過節也能回宮看看,對父皇行兒臣之禮。
只要不涉及奪嫡,對于與世無爭的普通庶皇子來說,其實過繼與否并沒有什么卵影響。
甚至李福覺得自己當了太子的太子,賺大發了。
長安的格局,仿佛又回到先前一般。
“唉……”
李明坐在報社書房里唉聲嘆氣。
父皇仍然緊握人事權不放,只是勉強答應李明,在候補官員名單里挑幾個人作為“參考”。
和房玄齡先前所預計的一樣。
那老狐貍,已經成了李世民肚里的半條蛔蟲,什么都瞞不過他。
也難怪這貨在這場過繼風波里,全程淡定地打著醬油。
“是趕緊去遼東呢,還是繼續磨一磨李二呢……”
李明正在左右為難,遼東情報局“外勤大隊長”婁師德,摟著“辦公室主任”狄仁杰,連蹦帶跳地跑了進來。
“明爺明爺!我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知道雄黃酒特性的神醫!”
李明這下學聰明了,沒有急著應聲,目光轉向狄仁杰。
狄仁杰沉穩地點頭:
“是一位在施粥攤義診的醫生,醫術十分高明,尚藥局的御醫之中,也有很多是他的學生。”
“尚藥局?”
李明嘶了一聲,在大腦里畫出一條筆直的線條:
御醫——宮廷守衛。
邏輯鏈路很短,確實能把關系連到阿史那結社率這一層。
“那人姓甚名誰?”
“孫思邈!”
“哦,孫……孫什么?!”
李明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那不是傳說中活了一百多歲、在歷史書上都有著赫赫大名的神醫嗎?
怎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施粥攤附近轉悠啊?
再轉念一想,孫思邈本來就是京兆人士,在長安碰到他并不稀奇。
而他李明這幾年,又天天都在和歷史書上的人物們斗智斗勇。
于是,他便又淡定了起來。
“行,那我去找他聊聊吧。”
“呃,恐怕這幾天不行。”婁師德小手一攤:
“孫神醫這幾天回終南山采藥了,得過一陣子才回來。”
李明哦了一聲。
反正自己滯留長安也好多天了,再多等幾天也無所謂。
就在他盤算著的時候,長孫延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扯起嗓子喊: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
看著平日里優雅的公子這么急躁,李明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平州,平州出事了!”
…………
李明彈著桌案沉思。
雖然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踏足遼東的土地。
但不妨礙他將那里當做自己的第二故鄉。
平州有事,就是他有事!
“你慢慢說,發生了什么?”他沉靜地問。
似乎被李明的冷靜感染了,長孫延緩了口氣,像倒豆子一樣,把家里聽見的情報全倒了出來:
“平州將被高句麗入侵!平州匪患猖獗!平州糧荒!平州……”
“等等等等!”
李明打住了他:
“你說的是平州?”
平州才多大點地方,五毒俱全了是吧?
長孫延不知該怎么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韋待價也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殿下大事不好!平州大事不好!
“高句麗入侵!匪患猖獗!……”
“還有糧荒是吧?”
韋待價一怔:“您……都知道了?”
唉……李明身心俱疲地揉了揉眼睛。
看來是真的。
“殿下。”
又一個沉穩粗糙的聲音。
是他的王府司馬,侯君集也專程登門。
“平州……”
“平州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李明悶悶地反問。
侯君集點頭:
“平州形勢急轉直下,陛下緊急召開御前會議。進宮前,我特意來告知殿下。”
說著,他便雷厲風行地往外走。
“稍等。”
李明叫住了侯君集,在桌子上彈著手指,醞釀了一會,緩緩道:
“告訴陛下,我明日啟程。
“親自去探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