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王府的東南角有一所偏僻的小院,面朝南三間正房,東面有兩間偏房,院中有兩株槐花,時值冬日,槐花樹上落葉已盡,只剩光禿禿的筋絡。這所小院是潁王府太監總管汪春的住所,身為王府總管,有一處屬于自己的小院并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這所小院有兩扇門,一扇在王府內,一扇卻可直通潁王府之外。
有門可以直接到外面,這表示這是一所獨立的宅邸,身為太監能擁有一所獨立的宅邸,這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氣。
張鶯鶯正在清掃地上的積雪,看到汪春吃力地捧回一個紫檀木盒,她丟了掃帚正要上去幫忙,臉上早已笑成一朵花的汪春突然向她丟了個眼神:“快把門關上。。。”
小院有三間正房和兩間堆雜物的偏房,汪春住在正房東廂,張鶯鶯住西廂。地爐里的炭火正旺,正房里暖烘烘,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難聞的煙味。
汪春皺了皺眉頭:“傻丫頭,你怎么不燒白炭呢?白炭沒煙呀。”
張鶯鶯道:“白炭不好起火,女兒嫌麻煩,故而就用黑炭了……”
汪春呵呵笑了起來,他把紫檀木盒放在桌案上,自己到偏房取來半簸箕白炭。撥開封存炭火的炭灰把木炭一塊塊架上。汪春一邊撥弄著炭火,一邊跟張鶯鶯打趣:“你呀,真是連說個謊也不會。嗯,你是嫌這炭金貴,舍不得是吧?”
張鶯鶯抿嘴一笑,她默認了。。。這種白炭是河東進貢來的貢品,耐燒熬火,無煙,無異味,李昂常將此炭賞賜給諸王親貴,以示寵信。潁王李炎和安王李溶每年可得三千斤。其他王公大臣只能得到一千斤。
潁王府人口眾多,若是人人都用,三千斤木炭肯定是不夠。若單供李炎王妃用,又肯定有富余。身為大總管,汪春自然有權決定富余的白炭讓什么人用,不讓什么人用。因此對張鶯鶯的這種做法頗有些不以為然。
“不管是白炭還是黑炭,都是拿來燒的,王府里有這么多的炭,殿下那邊是怎么用也用不完的。我們不用也是給別人用,何苦便宜別人,虧了自己呢?”
張鶯鶯咬了咬嘴唇,認真地說道:“干爹是王府總管,留點炭自己用,自然是受用的起。。。但王府里總有些亂嚼舌根的人,他們說的話早晚還是要傳到殿下、王妃的耳朵里去的。女兒以為干爹不值得為這點小事在殿下、王妃那邊跌了身份。”
“不必管他們,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殿下、王妃不會因為這個怪罪干爹的。”
汪春故作輕松地說道。其實他心里也清楚,自自己調任潁王府總管以來,下面就一直有一股勢力明里暗里在跟自己較勁。李炎幾乎從不過問王府內務,王妃體弱多病,無力過問。下面的管事們沒了管束,偷奸耍滑,貪污公帑,把潁王府鬧的烏煙瘴氣。。。自己上任后,銳意革新,觸動了不少人的利益,因此暗中總有一股力量在跟自己過不去。
張鶯鶯咬著嘴唇說道:“雖說都是謠言謊話,但說多了聽多了也難免成了真話。王妃是一副菩薩心腸,難免給壞人可趁之機。干爹又何苦在這些小事上授人以柄呢?”
汪春聽到這心中頗為感慨,沒想到十歲的孩子能有如此見識,又能把話說的這么溫婉。潁王妃耳根子是出奇的軟,好話歹話她總是一聽就信。張鶯鶯說的不錯,自己何苦在這種小事上授人以柄呢。
于是他把剩余的白炭收了起來,提回偏房換了一簸箕黑炭過來。張鶯鶯見到自己的意見被采納,心中頗為興奮,看見桌子上的紫檀木盒,就問:“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寶貝?”
汪春興致盎然地說道:“你猜猜看,若是猜中了,干爹有賞。。。”
張鶯鶯擰眉思索一陣,答道:“多半是金銀珠寶。”
汪春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道:“再猜一次。”
張鶯鶯又想了想,道:“若不是金銀珠寶,也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不對,還是金銀珠寶,一定是的。干爹,你說是不是?”
王儲豎起了大拇指:“好見識你怎么知道是金銀珠寶?”
張鶯鶯嘻嘻一笑道:“干爹剛一進門就讓女兒把院門關好,可見您并不想讓外人看到紫檀木盒。。。干爹用了兩只手才將木盒放在桌案上,這表明盒子很沉重,我想里面除了金珠,應該不會是其他什么。”
汪春把紫檀木盒搬到地爐前,當著張鶯鶯的面打開盒蓋,盒子里是碼放的整整齊齊的金條和八顆雞子大小的珍珠。張鶯鶯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黃金,一時驚得目瞪口呆。汪春拿起一顆珍珠對張鶯鶯說道:“這一顆珍珠就價值一千兩銀子,八顆就是八千兩。有多少人窮其一輩子也賺不到一顆珍珠啊。”
汪春把珍珠放回木盒,鎖好,然后把木盒推到張鶯鶯面前:“替干爹收好它們。”
張鶯鶯驚道:“這莫不是他給您賄賂?”
汪春笑了笑:“先前是賄賂,但如今殿下已經知道了,也就不算是了。。。”他微微嘆了一聲,又說道:“其實這也是他送給你的禮物。你好好保管著,將來有指望它的時候,”
張鶯鶯對汪春后半句話有些懵懵懂懂,這明明是楊昊賄賂汪春的東西,怎么倒成了他送給自己的禮物?但是她沒有去詢問其中的緣由,就向她弄不明白汪春為何要把別人賄賂他的東西告訴李炎一樣,有些人永遠就是那么難以捉摸。
……
綏州刺史府大牢,深夜。
文蘭雙手被縛吊在半空,武曹揮舞著皮鞭狠狠地抽打著,為了防止文蘭凄厲的慘叫聲驚擾四鄰,武曹在他嘴里塞進了一條十三娘用過的褻褲。。。
這無疑是對文蘭的極大侮辱,身為階下囚的文蘭只能聽天由命,詭異的是薄仲彥也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武曹打了四十鞭子,手臂有些酸麻。他扔掉了鞭子,恨恨而去。薄仲彥示意士卒抽出塞在文蘭嘴里的東西。四十鞭子打的文蘭遍體鱗傷,但武曹終究是個文人,鞭子抽打的雖狠,卻還沒有傷到筋骨。
文蘭齜牙咧嘴地責問薄仲彥:“你為何要幫這小人羞辱我?
薄仲彥冷笑道:“如今這是他的地盤,他肯放你一馬,你就知足吧。”
文蘭氣的渾身發抖,發狠道:“此仇不報非君子,我遲早要取下他的人頭。。。”
薄仲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聲沒吭。在這之前他已經幫助武曹成功收編了文蘭舊部,即駐守綏州的三千神策軍。仇士良給他的指示是扶持武曹自成一家,使綏州成為關中和豐州、夏州的緩沖地帶。仇士良肯做出這樣的讓步,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半個月前,劍南黎州歷書縣饑民暴動,官府無力彈壓,遂請求當地駐軍協助鎮壓。駐軍出動三個旅入歷書縣彈壓暴民,不想三百名軍士竟臨陣倒戈,與饑民站到了一起。憤怒的饑民攻占了縣衙,搶奪了一個軍械庫,隨即一千名由饑民組成的土軍又趁機攻占了黎州城。他們奪取糧倉,開倉放糧,他們搗毀公署,逮捕官吏。。。黎州官、軍、地主、富商紛紛奔命。
黎州**之后,臨近的眉州、雅州、嘉州等地,也相繼爆發民變,饑民組成武裝焚毀官署,搶占倉糧,驅逐官吏。劍南南部地區全部落入暴民之手。
四州饑民搶奪軍械庫,組織軍隊,號稱“蕩寇軍”,他們又與當地蠻族結盟,相約共同抗拒官軍。劍南屯兵十萬,光成都府就駐軍一萬。“蕩寇軍”兵力不過三五千,且都是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此時官軍若進兵剿滅,勝算很大,讓人不解的是四州全部陷落后,駐軍竟視若無頓,聽之任之。
四州饑民搶奪軍械庫,組織軍隊,號稱“蕩寇軍”,他們又與當地蠻族結盟,相約共同抗拒官軍。劍南屯兵十萬,光成都府就駐軍一萬。“蕩寇軍”兵力不過三五千,且都是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此時官軍若進兵剿滅,勝算很大,讓人不解的是四州全部陷落后,駐軍竟視若無頓,聽之任之。
這十萬士卒多半是劍南本地土著,他們與蕩寇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進剿時刻表一推再推,終至尾大不掉之勢。這十萬士卒多半是劍南本地土著,他們與蕩寇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進剿時刻表一推再推,終至尾大不掉之勢。
劍南原本是刺馬營的地盤,大明宮變后仇士良的勢力開始滲入,一度曾占據了上風,但這兩年刺馬營的勢力在迅速回升。劍南的局勢已經處于一種互有攻守的膠著狀態。此次饑民暴動,幕后主使就是刺馬營,目的就是徹底奪回劍南的控制權。仇士良自然不肯輕易放手,他要集中精力爭奪劍南,就必須有所放棄,因此他暫時只能對北方采取守勢。綏州他可以丟,但不能丟于楊昊之手,否則至少在表面上他就被刺馬營壓了一頭。
武曹現在擁兵四千,軍餉糧草充足,有仇士良在背后支持,他越來越能找到做刺史的感覺了,在和連庸達成盟約后,他決定拿麟州的石雄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