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百伶百俐的戚大奶奶的廣玉山房，在那馬車達達的馬蹄還沒遠去，就又重新恢復了寂寥。

青舸細聲細氣的吩咐收拾茶水湯碗的丫頭們仔細些，眠春挑簾子進來，“太夫人，三小姐說中午念的經您不喜歡，她前幾日做了兩方帕子，上面都是繡的一段兒佛經，正巧今兒做完了，說拿來給您瞧瞧的。”

嚴氏已經恢復一臉淡漠陰沉，聽了這話，倒是一愣。“那傻孩子，怕是趕著繡出來的吧。去拿進來，就說我中午沒歇午覺，這會兒想去躺躺，晚點兒再好好看她的帕子。讓她回屋歇著，明兒再來吧，這太陽還沒下山，看看她可是打了遮陽傘過來，若是沒有給她拿一把打著回去，莫曬著日頭了。”

眠春輕輕嗯了聲就出去了。青舸凈了手，就扶著起身的嚴氏往臥室里去。嚴氏哪里有睡意，不過是心情沉重，覺得坐著都頗費力氣，躺躺順順心罷了。

“三小姐真孝順，方才奴婢瞧眠春收了帕子放在鏡臺邊擺著，素雅大方，定是花了不少功夫。”青舸知道嚴氏不是要睡，就靠著腳踏小心陪著說話。戚廷嶸就住在廣玉山房后罩房，能有幾步路，還大多是抄手游廊都是有遮蓋的，嚴氏叮囑一句莫讓三小姐曬著日頭了，就是莫大的關心了。往日能這樣讓嚴氏關心的，也就大奶奶了。

“嗯，”嚴氏稍微舒了口氣，“那可憐孩子，是個有心的。沒枉費我搭救她一把的。唉，若是早些年我不避著段氏，早些管管，廷嶸說不定身子能養的好些，廷岍也不會這樣困在荊桐院了。”

青舸撐著下巴，一只手拿起床邊的泥金團扇輕輕給嚴氏搖著，“三小姐，奴婢看這些日子沒用多少湯藥，反而臉色還紅潤多了。時日長些，應該能養胖點兒。”至于荊桐院和二小姐，都是板上釘釘只會讓嚴氏提起傷心，青舸就不再說起了。

“是嗎？”嚴氏臉上柔和了一些，“我也覺得廷嶸臉色好多了。那日老李來請平安脈，讓他給廷嶸也瞧過了，倒是說就是體弱些，慢慢養著，沒開什么方子。<>之前怕是請的大夫不對路子，白白讓廷嶸吃了那么些年的苦藥，長身子還是要靠五谷雜糧，一天到晚胃里一大半都是藥，臉色要好也好不起來。”

青舸低低笑起來，“奴婢聽奴婢的娘說，有些鄉下體質不好的女孩子家，會晚長幾年，小日子來的比一般體質好的姑娘家要遲。但是等小日子開始來了，長起身子還是很快的。可能三小姐就是那樣，小時候被湯藥捂著耽誤了，這幾年也該長長身量了，幸好在您老人家跟前兒，得您庇護。”

嚴氏想想好歹戚廷嶸是在她羽翼下，身子也在變好，未來還有些可能性，心情也好了一些。但是想到她南山侯府的小姐，竟然跟那鄉下吃不飽飯的丫頭一樣，身子骨虧欠這么些年，沒來由的又有些心酸。

“三小姐這些日子去琴姨娘那里去的多嗎？”嚴氏問道。周朦朧上次雖然是給林嬤嬤指條路，讓林嬤嬤去了荊桐院，也讓嚴氏下意識的注意起了白姨娘，若不是身邊****有這樣摸不準輕重的生母在，廷岍怎會是這樣扶不起的窩囊樣子。所以她開始有意無意的關切起戚廷嶸母女來。

“也沒有常去。”青舸不敢亂說，“****派個小丫頭去琴姨娘那里問問吃喝，隔個四五日三小姐才過去一趟，不過也待不了多長時間，多是說幾句話的功夫。三小姐自己也是沒什么空閑去。聽她院兒里的丫頭說，三小姐愛擺弄花草，雖然沒什么名貴的品種，但是****清晨搬出來，澆澆水太陽大了搬屋里去，傍晚還有點零星日頭又搬出來，直到睡下時才又搬進去。三小姐說，這花草跟人一樣，要曬太陽，要喝水，喝水最好能喝點露水，又不能曬多了，也不能喝多了，仔細著呢。白日里除了來您這里說說話，給您讀讀經書，三小姐在屋里每日要練三張大字，做兩個時辰針線，有時看看書。”

“哦……花草她自己搬么？”嚴氏細細聽，這個住進廣玉山房就悄無聲息的孫女，原來****在屋子里還挺忙的。

“嗯，一般是自己搬。丫頭們要幫忙，三小姐不讓，說她想伺候得好好的就得盡心。<>小丫頭們也來問過奴婢怎么辦，奴婢想反正活動活動手腳也是好的，三小姐養的花也都沒什么大盆兒的，就讓小丫頭們由著三小姐。倒是日頭大了要搬進去的時候，就不敢讓三小姐搬了，都是婆子們動手，三小姐畢竟體弱，怕她曬著頭暈。”

“嗯。”嚴氏點點頭，“你說的對，樹挪死人挪活，天天拘在屋子里寫大字做針線也不好。”

周朦朧搬去玉扁胡同，嚴氏著實落寞了一陣子。倒是戚廷嶸住進來，慢慢兒的，她分出些精神關注這個孫女，也就不覺得多難熬了。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陪著老一輩兒人說說話，都覺得心里要極力忍住無聊和不耐煩，而今日自己的孫女，住在她這個老太太身邊，還跟落了莫大的好處一樣，嚴氏心里五味雜陳。

榆樹胡同也聽說了，戚大奶奶開了個小鋪子，就是賣****給他們送上府來的點心和包子，聽說最近連國子監的學生們，都風靡去吃一份兒玉扁齋的點心和包子，據說那些讀書人都說是，要嘗嘗首輔大人的口味，學學首輔大人的品位。

張老頭聽管家說起的時候，和飯桌對面的張麗玲，正盯著桌子上熱騰騰的包子。祖孫倆都砸吧砸吧嘴，覺得這包子熱氣騰騰的太囂張了，都要被人下肚了，還這樣大搖大擺的散發著香味。可是想想都吃了多少日子這樣的包子和點心，兩人的肚皮又頗為沒骨氣的咕咕作響。

張老頭揮揮手，讓管家下去了。挑眉瞟一眼孫女，意思在問，吃？還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