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啥我也不知道啊……”前胡撓撓頭,有些擔憂的偷偷瞄了眼關著門的偏廳。
“這你就不厚道了不是……”牛百戶沒當真,還以為前胡開玩笑呢。“不帶你這樣兒的啊,怎么說咱也喝一壺酒的不是?老牛我混口飯吃也不容易是不是……”
前胡正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吱呀”一聲偏廳的門從里面推開了,周朦朧端著笑意走了出來,“牛大哥來了,我剛剛在屋里打個盹兒的,也沒出來迎您。”
“唉,周公子這客氣了。”牛百戶站起來搓搓手,雖然跟生意人打交道多,周公子也常著男裝,但就是跟別的爺們兒說話不一樣,客氣禮貌不說,還溫溫軟軟的。
前胡擔心的打量了兩下,見主子身上的異常都沒有了,只臉色還不太好,也真像是沒睡好似的,就不說話了。
周朦朧就接過了剛剛話頭說起來,“戚大人剛走不久,大概是看我們周記接了生意,底下忙活卻不見我這東家的照管,有些惱了。不過這也沒事兒,我這回來了,自然會時常來看著底下人做事的,保準不耽誤工期,還保證質量。”
牛百戶聽了敞亮話,心里就爽快多了。“我們大人就是勞心勞力,校場上也一樣抓的嚴呢。嘿嘿,周公子你也莫見怪,你們周記的口碑咱可都清楚的很。”
“不過……”周朦朧微微蹙眉,“牛大哥,我們這做生意的您也知道,天南地北有事兒就得到處走的。若是有個三五天不在瀝州的,還請牛大哥幫我說說好話。反正鋪子里若是不放心,您親自來察看,但凡有什么不對的,只管叫了掌柜伙計的來處理就成。”
“今兒我得在這繡坊里盯著,不得空。等得空了,牛大人還請賞臉,您是不知道啊,我這隨公子出去幾天,鄉(xiāng)下地方也沒個好吃好玩的,可惦記太白樓的烤乳豬了,改天的,牛大人定要賞個臉啊。”前胡笑呵呵的接過話,其實他心里想著的是山坳里郭大叔烤的兔子,那才真叫一個香,吃過了太白樓的烤乳豬還算個鳥。不過前胡知道的是,牛百戶愛太白樓的烤乳豬愛的不得了。
“這前胡小哥可是說對了,咱太白樓的烤乳豬啊,宮廷御宴來了我都不換的。”牛百戶笑呵呵的就差流哈喇子了,心想,這小子真是識趣極了。
前胡從腰上摸了一把,遞到牛百戶面前,微微露點光,牛百戶眼前就瞇起來了,這塊銀子少說得二兩了,跟平時喝個小酒塞個差錢可不一樣。反正周公子說的也在理,生意人么,哪會成天守在鋪子里的,牛百戶咧了嘴笑,“周公子太客氣了。您回來了不也來察看過了么,這就成了……”
前胡前邊兒送走了牛百戶,一回頭,周朦朧已經(jīng)自己牽了馬過來,有氣無力的翻身上去,悠悠的說了句,“我去蓮房那吃了晚飯再回去。”
“誒。”前胡站在門邊看著那馬上的背影漸漸在街角消失。
其實這個點兒,吃午飯還差不多。周朦朧說的吃晚飯再回去,卻是不錯的。這時候去蓮房那,蓮房說不定飯都端上桌了,見了她去少不得又要忙活一頓的。而周朦朧心里不知道是太亂了,還是太空了,只是難受的緊,多說一句話都不想。
太白樓。周朦朧拉了下韁繩,嘴角輕輕一撇,這就是牛百戶最喜歡來的太白樓,全瀝州最上檔次的太白樓。
翻身下馬,立馬上來個有眼色的小廝接過韁繩,牽著黑馬去安頓好,“周公子來了!您幾位啊?這邊請。”門前的小二天生一張笑臉,親親熱熱的招呼著。
這太白樓周朦朧也是很熟悉的。她也經(jīng)常在這應酬。不過今兒,她只一位。
然后點了四層上面的一個包間。
都不用看菜單,周朦朧就七七八八點了不少東西。吃的,喝的,冷菜熱菜,甜湯,點心。龍飛鳳舞記菜單的小二喜笑顏開的記了就下去了,把菜單往大廚那里一拍,還忍不住說幾句酸話的,“看人周公子這日子才叫一個爽啊,一個人來吃飯,還點最多大的包間,一大桌子菜,嘖嘖,怪不得滿大街的周記鋪子長長久久的開著。”
送茶水的進來,周朦朧指了下那四方八仙桌,“把這桌子移到窗邊兒靠著。”
那伙計不明所以,不過立馬手腳麻利的按吩咐辦好了。掌柜的天天耳提面命,客人就是老天爺啊。只有給銀子,別說把桌子靠窗邊兒擺了,讓幾個伙計抬著供人吃飯都不成問題。他還頗為機靈的將寬背椅也挪到了窗口。
周朦朧點點頭,摸出兩錢銀子賞了過去。
這太白樓,沒什么特別的。瀝州人覺得這里的菜品最好,那是因為沒去吃過別的地方的風味。不過對于周朦朧來說,倒是有一樣好,那就是這太白樓的樓高。
整個瀝州城,大多都是一層的鋪子。二層的也有,不過不多,三層的就更少了,一根手指頭就數(shù)完了。這四層樓的,就這太白樓一家了。
往日在太白樓赴宴,周朦朧偶爾也從窗戶往外望望,心想,天天騎馬坐車跑過的街頭巷尾,原來從這高高的四層望過去,不過就是那么一塊兒地方。今兒她心里莫名的張惶難過,突然就想來這四樓,好好看看瀝州城。
周朦朧趴坐在桌子上,形象禮儀什么的,全然丟到了腦后。這是包間,花了銀子的地方,但凡有人要進來,都得敲門經(jīng)過許可。看,這就是銀子的魅力。
周朦朧的視線先定格在南邊一個角落,其實是看不清楚的,但是她曉得,那附近,定然是不會有太多閑雜人去的,瞧著那大致的輪廓和方位,周朦朧眼睛里就灰暗了下去。那是周家巷。她生活了五年,早出晚歸了五年的地方。
她經(jīng)常想起在岳然山的最后一天下午。
那一年,她才十一歲。
剛吃過午飯,二舅母就去書院尋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