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朦朧倒是沒有想到金嬤嬤和福雅的動作這么快。她只當這事兒自己盡力了,人微言輕,也只能使這么個勁道了。至于日后怎么樣么,好,自然是樂見其成,不好,她也算是問心無愧。況且,她確實比齊氏適合去透露消息,她的身份干凈的多,沒有齊氏夫家娘家在尚京如此多的盤根錯節。不用人過多分析她的用心。
滿月是一天天近了,到僻靜的玉扁胡同口兒因為小歡顏滿月而喧鬧起來時,這事兒,周朦朧早給丟腦后頭去了。
十一月初三。尚京都有一點點入冬的感覺了。還好不是那么那么的冷,嬌俏的丫頭們,薄棉小夾襖穿上身,小腰身還是很婀娜的。先頭還有些打不定主意這滿月辦是好還是不好,到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一人一張喜慶忙活的臉進進出出,周朦朧還是打心底喜悅的。
當然了,她還是在她坐月子的西廂房里頭。不過是換了身家常琉璃紫通袖襖,沒有半蓋著臥在床上,而是歪在鋪著厚厚十樣錦氈墊子的美人靠上。嚴氏可是一大早就來了,早飯都在山然居陪著她一起用的,這早飯的目的,分明就是嚴詞警告她今兒不許出去吹風,好生歇著,熱鬧么,聽著就好了。
所以,這會兒賓客還沒來,外面丫頭婆子們忙的跟陀螺一樣,就她周朦朧,窩在西廂房里心里跟貓抓一樣,靜不下來,又出不去。
包媽媽一早還勸慰她呢,“這坐月子最是講究了,婆家越是看中兒媳婦,這月子就越講究。大奶奶您沒瞧見那鄉下婆娘生孩子的,下半晌生孩子,上半晌還在光腳在泥地里干活兒呢。雖說咱們這樣兒的是用不著媳婦子去干活兒,但是啊,可沒少見那些刁鉆婆婆,才出月子,就叫兒媳婦到自己面前立規矩早晚服侍的……太夫人非要讓您做足一百天,傳出去可是佳話一段呢,真心實意疼著您呢……”
好吧,周朦朧只有點點頭表示自己受寵若驚。心里卻在腹誹,一百天啊一百天,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可能不覺得什么,她這在外面跑慣了的,關在一間屋子里一百天,她是渾身的毛孔都憋屈得想流淚啊!
索性留了個嘴巴能說會道的小茴在屋子陪她說話,小茴時不時出去問問外面的丫頭,然后實況轉播給周朦朧聽。<>
周朦朧從聽轉播開始,心里就不似如走火入魔般氣息亂竄了。吃著款冬給她配的零食碟子聽閑話。
“大公主府來人了,是金嬤嬤來的……說是這幾天天氣轉涼,福雅殿下有些不適,不能吹風……金嬤嬤在太夫人那邊陪著說話呢!”
金嬤嬤來的?周朦朧微微一笑,福雅不能親臨,在她意料之中。福雅給她做臉可是做得足足的,沒道理她女兒,一個巴掌大的小輩過壽辰,人福雅殿下還親來祝賀的。即便是金嬤嬤來,也是非常抬舉的了。不過,這回卻是沒侯舒岫什么事兒,周朦朧暗自猜測,難道是福雅殿下察覺了什么風向轉了么……
不過聽到金嬤嬤陪著嚴氏說話她還是很高興的。嚴氏今天坐陣,也請了尚京有名的長生班唱戲,這可是嚴氏欽點的,說是這戲班子名頭吉利,長生長生,聽著就吉祥。
一般若是女主人年輕點兒,待客的時候來客里年輕點兒的就圍著女主人說話或是打牌,年長的客人就讓戲班子唱戲招待去,不是一個年齡層,和在一起保不齊就有個什么招待不周的,所以不如隔開找樂子。
今兒嚴氏是以主人身份招待,來的年輕點兒的婦人,要么讓丫頭領著去聽戲去,要么讓婆子陪著在宅子里的幾個大小園子走走,嚴氏身邊兒聚集的就都是年長的了。金嬤嬤往那兒陪著,可是給足了情面,太長臉了。想必嚴氏也是很高興的。
小茴統共跟隨周朦朧出門也沒幾次,所以說起一些不怎么認識的人,那也就干巴的很,甚至有些記不住是哪個公侯家的夫人太夫人還是奶奶少奶奶的,傳話的丫頭說過一遍她就背一遍,周朦朧也就當笑話聽著,左右她今兒不用出去待客,而來做客的,都是聰明人,大家互不認識也不相熟,不會往她這里跑。<>到吃飯的點兒,她把頭上身上籠罩好了,讓趙媽媽抱著小歡顏出去露個臉,就算意思到了。
這幾天周朦朧也想明白了,不管坐不坐一百天,今兒嚴氏這么大張旗鼓的辦事兒,她卻是能低調就低調的好。嚴氏高調,那好事兒的可以說老人家偏心,心疼這分出來的大房呢。可是她這孫媳婦若是就著嚴氏的熱情四處高調亮相,那就有些跟世子戚廷嶠那邊兒打擂臺的感覺了,再有那看熱鬧不嫌臺高的添油加醋一番,當初分家時吃給大家看的虧就白吃了。
再有,戚廷岳馬上回尚京來,他這些年樹立的形象,就是世家子弟中比較苦情的,少小離家,吃苦受累靠實力做了個五品武官。若是回來,也不可能一下子蹦好幾級的。他們也并無這樣的心思,所以,夫君不需要她出去玲瓏八面的跑官,那還是夫唱婦隨做足老實謙虛低調的戲份。
周朦朧心里是越來越平順,小茴又進來報,“昱親王府也來人了。”
“來的誰?”周朦朧挑眉又覺得自己問的蠢了,“昱親王妃定然是來了的,大姑奶奶應該也來了吧?”作為親家,昱親王妃這時候若是端著身份不出面就有些倨傲了,特別是兩家剛打了場“相親相愛”的小架。戚廷嵐應該也來了,這可是她大姑子,婆婆都來給戚廷嵐娘家做臉了,怎么會把戚廷嵐拘在家呢,不是給自己臉上貼苛待兒媳婦的標簽么。
“嗯……王妃來了,大姑奶奶也來了,還有……”小茴臉上期期艾艾的。
“你不是挺會說的么,怎么這會兒結巴了,來吃顆棗兒!”周朦朧將手里剛拿起來的一顆紅棗包核桃仁兒丟到小茴懷里,笑瞇瞇調侃道。
小茴尷尬一笑,接住了放在手心,沒有立馬往嘴里塞,她現在也是見過世面的丫頭了,吃相也得端著點兒才是。“聽說還帶了位家里客居的姑娘一道來……”
“客居的姑娘?”周朦朧眼神充滿迷惑,“這又是哪一出啊?這昱親王世子真是閑得慌,一出接一出他不嫌累騰么?”
小茴低頭甕聲甕氣的道,“倒不是旁人,是那阿阮姑娘。<>大姑奶奶對外介紹說是家里客居的姑娘,身子不太好,帶出來走走,還有小丫頭扶著她呢……”
周朦朧臉立馬垮了下來。若真是客居的姑娘,戚廷嵐回娘家喝喜酒,帶著出門走動無可厚非,可這明明是剛鬧出事兒來的事兒主,今兒來作客的可都是尚京的人精們,大家眼珠子轉一轉往那阿阮身上瞧一瞧,就猜得出來是什么貓膩了。戚廷嵐這是嫌她臉上太好看了么?
若這阿阮是昱親王妃做主帶過來的,那只能說是昱親王妃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專程帶著人來打戚家的臉面啊。也不知道祖母知道了心里作何想法。不管作什么想法,既然兩家說定了去母留子,阿阮這肚子是不能出半點差錯的,不然,戚廷嵐也不用嫌棄做那大歸的姑奶奶了,人家昱親王府恐怕直接撕破臉以七出之名休了她,還得連累南山侯府和她這一房一起背黑鍋!
“讓人看好了,可伺候好那帶來的姑娘,身子弱,可不能出半點兒差錯。”周朦朧冷著臉吩咐道,小茴剛得了話沒走出去幾步,周朦朧又喊住她,“等等,你看看齊夫人來沒來……若是來了,你就說沒想到今兒來了這么多的貴客,府里丫頭忙不開來,跟她借個得力的丫頭幫忙一起照顧這位體弱的客人,若是齊夫人不方便,請她跟相熟的哪位夫人家借個人手……”
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周朦朧心里暗罵,這阿阮真是心大,懷著身子還敢往主母娘家的地盤兒跑,還好她們戚家是沒什么歹心,不然還能叫你有去有回的么?可這人都上門來了,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往外攆,昱親王妃敢打她們戚家的臉,她們卻是撩不得昱親王妃的虎須的,所以啊,這還得讓人好生看著了。
周朦朧讓人去找齊氏轉這么個彎子,齊氏是一聽就懂!這哪里是叫她出人來照料,真正意圖就是讓齊氏請個信得過交好人家的下人來幫忙照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阿阮的肚子出個什么事兒,有個跟戚家不沾邊兒的人出來說句公道話,省得辦個滿月宴還得洗幾年的臟水!
小茴還沒回來,周朦朧就揉著眉頭慶幸,還好是沒出去迎客。她這如今剛卸貨,外面那一圈子的關系還沒理清呢,這就夠費腦子的了。
不一會兒小茴就氣喘吁吁的回來,話說不成句,但是先比了個“一切安好”的手勢,周朦朧就知道這是辦妥了。“開席快了吧?”
“快了快了,路上遇到款冬,她說剛去廚房看過,再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小茴自動走到茶幾上,拿了她之前喝水的茶盅,也不管茶涼沒涼,大口大口的灌下,才覺得嘴巴里焦渴緩解了。“奴婢看今兒這宴席散了,大奶奶您得先給大伙兒賞碗綠豆湯的,奴婢路上遇見個個忙的跳腳不說,個個都比奴婢還渴,瞧著嘴巴焦干……”
周朦朧“嗤”的笑出聲來,這丫頭,席還沒開就先要起打賞來了,“這有什么難的!給你們喝上三天綠豆湯都沒問題!不過自從入秋,確實干的很。”
小茴連連點頭,她掏出帕子擦嘴角的水漬,才又恢復了一點兒從容不迫的氣度。“奴婢去尋齊夫人的時候,齊夫人正在聽戲呢,不過瞧著也沒聽進去多少,忙著進進出出的和人打招呼,幫忙安置座位兒呢。”
周朦朧笑了,“得,看來這綠豆湯還得送一鍋到祿王府做謝禮的。”齊氏這是以客代主,既是幫忙,又是給她挺腰桿子呢。
小茴咧嘴一笑,“那奴婢也得跟齊夫人討一碗喝,這還是奴婢幫忙求的呢。不過,聽戲那園子里,奴婢瞧著侯五小姐也來了的,跟著一位婦人,大概是家里的長輩……”
“她也來了?”周朦朧坐直了身子。她倒跟侯舒岫不熟,也沒什么特別的好感,倒是沒想到,侯家來人,竟然還帶著她來。齊氏都知道小侯爺和那賣春餅的女子的事情,那今兒來的夫人太太們恐怕知道的必然有之,而且不會太少,這樣的小道消息除了正主兒意以外,都是碎嘴閑人們樂于流傳的。
“你讓款冬遞個話前頭去,若是安排席面的時候,侯家五小姐若是坐的席位不方便,不妨讓她挨著齊夫人坐。”周朦朧嘆口氣,眼瞧著小茴剛歇下一口氣又出去,無奈的搖搖頭。
她是有些可憐侯舒岫。換作別的女子,剛出了丑怕是幾年都不愿意出來見人的,何況這事兒還沒平息,又是婚姻大事事關女子清譽。侯家若是憐惜侯舒岫,就不該這時候帶她出來。既然這時候急不可賴帶她出來,自然是想再尋良緣了。侯舒岫性子溫婉,說不上有什么特別吸引她的地方,但是若是在滿月宴上被人言語欺侮,周朦朧也實在不忍心。跟著齊氏身邊兒,齊氏對這事兒心里有底,以齊氏的為人,必然不會落井下石,或者坐觀好戲。
小茴這次出去,其實這里離廚房還是比較近的,也是周朦朧體諒她跑腿兒累,所以讓她去廚房尋款冬去辦這事兒。款冬今兒就在廚房當值,復雜調配和掐時間,做這樣一個小安排帶個話也是最方便的了。但是小茴這趟卻去了一炷香的功夫還沒回來。
周朦朧面前的小碟子換下去一批,都開始準備上午飯了,小茴才慢吞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