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是個場面人,和幾個小姑娘家說說閑話,那是信手拈來的事情。周朦朧只掛著微微笑,在一旁陪著。一來她肚子大,可以躲在本孕婦疲累的幌子下。二來,說不得這幾個姑娘家也不怎么待見她呢,沒必要腆著臉出來招呼人。
倒是鄭二小姐,還是話最多,巧笑嫣然間帶著女兒家的嬌嗔和天真,和齊氏你一句我一句的,讓場面上熱鬧許多,還時不時關(guān)懷的關(guān)心一下周朦朧,“戚大奶奶這天兒該最怕熱吧,要不要讓人給您打個團扇?”
周朦朧收起幾分慵懶,溫婉禮貌的跟鄭二小姐說了幾句話。她倒沒覺得鄭二小姐這模樣變的太快,連戚廷嵐都能出了侯府博得美名,鄭二小姐這點小刷子算不得什么的。反而是一種官宦世家該有的樣子,出得廳堂,知道貼著切身利益說話,這就是聰明,這點聰明足以抹殺她對琳癸等不想來往的人的怠慢了。
鄭二小姐皮膚有些黑,長相一般,人黑的話就比較挑衣裳,這洋李色百蝶穿花紋衣裙穿在她身上,一點都不往上抬膚色,周朦朧有些納悶兒,也不是說大家族的女子就該個個是貌美的,但是好歹出門作客,身邊就沒個人幫忙張羅件兒適合她的衣裳么,她母親呢,她身邊的丫頭呢,難道都如此眼光獨到?
反而是侯舒岫,身材高挑挺拔,簡簡單單一套萱草黃馬面裙,只有袖口和下擺繡了一圈兒月白云紋瀾邊,卻穿出木秀于林的風格來。周朦朧打量侯舒岫的時候,覺得侯舒岫此時應該跟她走的是一個路線。沒事兒也沒打算插嘴,話到她頭上了,回答中規(guī)中矩,不出格也不冒尖兒,十二分的中庸做派。
那秦三小姐,話也不多,但是此時的架子也收斂得干干凈凈,笑容溫婉有禮,帶著點兒書卷氣。周朦朧沒覺得自己多有份量,該是齊氏往這兒一坐,這幾個姑娘家就都沒什么底氣了吧。齊氏要銀子有銀子,要地位有地位,祿王府強有力的主母,大公主府的座上賓,這些小姑娘家可都個個不傻。
若說容貌,周朦朧覺得琳癸鄉(xiāng)君算是最賞心悅目的。齊氏沒有刻意的去抬舉她,有鄭二小姐急于表現(xiàn),琳癸也沒什么說話的機會。<>她帶著有些孩子氣的微微笑,坐在最末尾的位子,安安靜靜又饒有興致的聽所有人說話。眼神清亮,笑容真誠。
周朦朧沒有主動跟琳癸鄉(xiāng)君開口的意思。在她看來,既然這些是不適合琳癸鄉(xiāng)君的世界,那么她還是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的好。女孩子就算有再好的性子,就怕那些無知冒昧的憧憬,到頭來的結(jié)果,無非是倉倉皇皇跌進來,頭破血流無處去。
過了一會兒有個女官過來傳話,說是大公主殿下有事,讓偏廳這邊自行開席。對于此,在場的任何一位都沒有資格提出什么異議。于是一頓午飯,就六個人合桌而坐。
眼看著福雅是不會再露面了。吃過之后,幾人自然是稍作休息,就相繼告辭離開。金嬤嬤自然還是親自送了周朦朧回玉扁胡同,這在幾個來客里算是頭一份的重視了。在垂花門告別的時候,周朦朧自然又收獲了一批善意討好。
只琳癸鄉(xiāng)君,與她說話的人不多,她只在其他人都說完上馬車之后,才走上前禮貌的跟周朦朧告辭,笑著說了一句,“戚大奶奶身子重,還是多在家里休養(yǎng)的好。但是在家也要多走動,我外祖母說,女人產(chǎn)前多動動,生產(chǎn)時能少受些苦痛。琳癸人微言輕,還請戚大奶奶當個笑話聽聽。”
周朦朧不多做表態(tài),親切的囑咐琳癸路上小心。心道,這是個善良的孩子,明珠未蒙塵。
馬車上金嬤嬤并未提及今兒幾位小姐,更沒說起福雅殿下會屬意誰。只細細交待周朦朧,快臨產(chǎn)了,又是盛夏,日常該如何如何。周朦朧也就不多問,本來這些事,讓她去攙和一下就是高看了她一眼,插嘴插手都是不宜的。
回了玉扁胡同換衣休整,第二天想來無事,周朦朧早飯后趁著太陽還不那么烈,順著樹蔭就往外院去。多日沒有去瞧瞧,她還挺記掛幾個女人在外院怎么打發(fā)日子的呢。
她想著蓮房有身孕,院子是單獨的,就先去蓮房的院子。<>巧的是一走進去,郭汪氏和劉氏也都在。三人正頭并頭坐在廊下小聲嘟囔著什么,小玲在一邊站著也伸頭去看,倒是蹲在地上玩耍的小冉先看到周朦朧,轉(zhuǎn)身去叫大人,窩在一起的三大一小四個腦袋才分開,忙不迭就是行禮,又是進屋搬椅子凳子的。
“你們在忙什么呢?”周朦朧甚是好奇。
蓮房瞇瞇笑,臉上比剛來那會兒多了圈肉。“這不是聽說紫蘇和青黛到年根要嫁人了么,我們幾個反正都是大閑人,就商議著湊些錢讓前胡在外頭捎回些布料來。嫁衣她們倆自己都能自己做,只是這嫁到婆家去,我們想著,就權(quán)當娘家人,給她們每人置辦上八鋪八蓋,出嫁時也體面些,也是我們一番心意。”
郭汪氏也在一旁拿了匹料子給周朦朧看,“大奶奶定然少不了兩位姑娘的好衣裳料子,衣裳我們就不操心了,再說我們這手藝也比不上兩位姑娘的好活計,做些被子褥子的還是拿得出手的。”
周朦朧接過來一看,墨絳紅的綢子,布料上手一摸,在瀝州,有點兒家底的百姓家姑娘出嫁,買這料子回去也是很普遍的。紫蘇和青黛嫁的也不是過門就做少奶奶的,能有這樣料子的鋪蓋,算是實用里面上乘的了。
“哎呀,我都沒想到。”周朦朧又是歡喜又是懊惱,“蓮房你怎么不提醒點兒我呢,光想著衣裳料子了,這被面兒褥子什么的,我這壓根兒沒過腦子,想來陸英她們也都是沒嫁過人的,更不知道提點我了。”
郭汪氏忙接了周朦朧的牢騷,“大奶奶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您這樣嫁身邊姑娘家,已經(jīng)是紫蘇和青黛兩位姑娘的大福氣了。再說咱們都從瀝州出來,我看大奶奶身邊瀝州帶來的姑娘,都是孤零零的出身,咱們在這尚京自然是更得親厚些了,如此當娘家走動走動多好,也不能大事小事全是大奶奶您操心啊。”
“是啊。我們?nèi)缃褚膊皇悄貌怀鲞@些銀子的時候了。大奶奶實在不必這樣。”劉氏總是怕自己嘴巴不利索,甚少說話,如今看著周朦朧對下人都如此誠心,心里頗有些感動。<>往日在烏云山,他們母子倆窮困的時候,可沒少受人白眼,更別提誰伸手拉扯一把的了。
蓮房沒做聲,心里卻是為周朦朧嘆息。按說成親了的婦人,這些事是走過一遍心里都該有數(shù)的,可是周朦朧出嫁的時候,張氏是生怕周朦朧拿了周家一針一線,除了紫蘇和青黛給周朦朧用那些歷年存下來的衣料做了不少衣裳,倒是沒人為周朦朧的嫁妝操一份心的。
“那就有勞兩位嬸子多操心了。若是忙不過來,就告訴小茴,讓她找人手來幫忙就是。”周朦朧牢騷來的快,去的也快。她身邊的丫頭,個個都是沒爹娘的,郭汪氏和劉氏這年紀說這話,簡直太暖人心了。
蓮房擺擺手,“怎么會忙不過來呢,這才七月,好幾個月能忙活了。這是看著手頭沒什么事,想起來就先張羅張羅。”
“也是,還有好幾個月呢。慢慢做也來得及。”周朦朧把布料放到郭汪氏手上,“小強上學堂怎么樣?還適應嗎?我看嬸子不如先給孩子們多做幾身衣裳,眼看著是熱,但是立秋一過,這尚京的秋老虎也翻騰不了多久,秋天的衣裳也都該預備起來了。”
“做著呢。”郭汪氏笑瞇瞇點頭,“小強現(xiàn)在跟個大忙人一樣,天天早出晚歸的,在學堂也挺好的,聽他說先生比較嚴格,但是都一視同仁,他說他挺喜歡這樣的。兩個孩子秋天的衣裳我也都做起來了,還是蓮房和劉大姐一起幫忙做的,都放了點兒尺寸,就是再長高一點兒,也是夠的。”
“孩子衣裳好做的很。”蓮房見周朦朧不急著走,也嘮起家常來。“上學堂穿的干凈整齊些也就夠了,料子好就行,不用繡那許多紋飾,裁剪縫制沒幾天就都做起來了。還給他們幾個在外頭忙的爺們兒裁了些布,過幾天也都能做起來了。”
“是的呢。咱女人家也沒啥好出門的,做些衣裳還是容易事。”劉氏說道。“往日要伺候田地,春天要搶耕,秋天要搶收的,看著老天爺臉色掙口吃的,現(xiàn)在愛民也能學點本事掙錢了,我們只是做些針線,這日子真是從來沒有這樣舒服過。”
周朦朧甚少聽到劉氏說這么多話,可見她們在這院子里,心也都定了下來,如此她倒是放心多了。“劉嬸兒你不嫌棄他們幾個小伙子煩人就好,不過啊,照您這么說,我看您還有得忙的,可閑不下來。回頭愛民幾個到娶媳婦兒的時候,劉嬸兒那還不個個都得忙得腳打后腦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