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廷岳看了眼周朦朧馬上跨的幾個包袱,長臂一伸,就提溜過來,放到他馬前,又伸手把周朦朧頭上的風帽捂緊一點,這才說道,“走吧。”
天太冷,趕路的時候冒著風,自然是沒法說話的。到了午時,尋了個避風的山坳,周朦朧掏出她早晨讓青黛烙的蔥花餅來,反正晚間到了郭家,郭汪氏回回都會做些農家小菜,別有風味,中午對付一頓也就過去了。
誰知道,看著周朦朧掏出餅,戚廷岳把兩匹馬系好了,也摸出個包袱來,“我去尋點樹枝來點了熱熱。”
周朦朧微愣看著戚廷岳走開,打開包袱一看,好家伙,是只燒雞,雖然冷了聞不到新鮮的香味,但是看鹵色味道定然不錯。周朦朧捧著包袱大眼睛笑成兩彎,蹲在地上劃拉起干枯的樹葉來,燒火要樹枝當然是好的,干樹葉雖然一會兒就燒沒了,但是引燃卻是非常好用的。
兩人開始燒火打算加熱吃食時,周朦朧就開口簡短的說了下和郭家認識的經過,和此次去的緣由。本來她以為早晨碰面的時候戚廷岳就會問她要去烏云山做什么,憋了一路人家也沒問,她反而憋不住先說了。
戚廷岳聽是細細聽了,卻是沒有太多問她的話。五年前一別,原來兩人的際遇竟然是如此不同。若朦朧回到周家是個錦衣玉食爹疼娘愛的周家大小姐,那么她哪里犯得著管著周記的爛攤子,又哪里犯得著費盡心思觀察身邊的人期望日后能有所用?還有瀝州城西那個小院,若不是朦朧總得給自己留點后路,何必活的如此辛苦?
戚廷岳沒有少年時話多,周朦朧卻覺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又變成小話嘮了。她把郭家的說完,肚子也都塞的飽飽的了,只是戚廷岳說不急著走,不然吃了熱的吹了冷風對腸胃不好。周朦朧抱著肚子往火堆里丟了根樹枝,咬咬牙問了一個早就想問的問題,“你家同意我們的婚事了嗎?”
“同意了。”戚廷岳說的很平淡。
周朦朧吞吞口水,這答了她的話怎么她還覺得沒到位呢。“那……那你家里就不反對?或者說,沒讓人來打聽打聽我們周家?”
戚廷岳挑挑眉,他當然是懂周朦朧的意思的。“我以前沒跟你說過我家吧。”
周朦朧點點頭,對的,她從來沒跟戚廷岳提過周家,自然戚廷岳沒說過戚家她也沒覺得奇怪。那時候她的心單純,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有玩有笑的挺好的了,何必把復雜的周家剝出來讓人膈應呢。況且,寄養在妾舅家,鮮少見面甚至都不記得長相的阮姨娘,還有對自己冷淡漠視的父親和嫡母,十來歲的周朦朧喜歡開開心心的和小伙伴在山野里玩,明顯多過于期期艾艾的訴苦。
戚廷岳嘴角一勾,譏誚的笑一閃而過,那面容是周朦朧所不熟悉的冷峻。“其實戚家并不比比你們周家好多少。”
他把剛剛溫熱的水囊遞給周朦朧,又繼續說道,“我是家中嫡長子。”
周朦朧微微驚訝,嫡長子,她想想尚且年幼的清哥兒,嫡長子在家中,那不是該捧的跟眼珠子一樣的么。
“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大概一兩歲,已然全然不記得了。繼母膝下有有兒有女,除了祖母,戚家也沒什么讓我覺得好親近的。”戚廷岳的聲音,跟山坳里偶爾的那一絲風一樣平淡,但是讓人冷的縮脖子。
“那……那你父親呢?”周朦朧喝口水吶吶問道。她并不是從小就如此淡薄獨立的,幼時委屈的時候,未必沒有希冀過,若是阮姨娘能是嫡母那就好了,就像清哥兒,他是嫡子,所以父親對他總是不同的。
戚廷岳眼都沒抬,好似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你沒聽過嗎?有后娘就有后爹。不然,祖母怎么會把我送去書院。不過也幸好那幾年在書院。”這時戚廷岳抬眼看了周朦朧一眼,讓周朦朧臉上沒來由的緋紅。
是呢。書院那幾年,也是她最讓周家漠視的幾年,可是也是能遇見戚廷岳的那幾年。
“我從書院回去沒多久,繼母就和父親商量著讓二弟來繼承爵位,噢,對了,我是尚京人士,父親是南山侯,府里其實到父親這一代就已經沒落了。”
周朦朧張張嘴,南山侯?她沒去過尚京,她一直在生意人里打滾也不知道南山侯,可是到底是有爵位的清貴人家,唉,她想想還是打住,不能讓周家知道,不然周家知道攀附了這么個親家,又要輕狂成什么樣了。再末落,那也是權貴家族啊。
“其實爵位不爵位,我也沒想著怎么樣。不過,連父親都偏著心,我在家呆著也沒意思。”戚廷岳無比嘲諷,“這些年我都在軍中,其實輾轉過好些地方,一方面是想到處找你,一方面,那家回去也沒什么意思。婚事你別擔心,祖母還在呢,早幾年繼母要給我說親,祖母知道她沒安好心,就說過了我的親事除了我自己點頭,旁人誰定的都不算。”
話音落的時候,戚廷岳竟然微微笑起來,好似前面說的不過是別人的辛酸,只有這最后的一絲慶幸才是有關于他的。
周朦朧努力回了一個溫暖的笑,心里忘了顧忌什么矜持不矜持,已經伸出手握住了戚廷岳帶著老繭的寬厚大手。“沒事的,別人好于不好,我們不能左右。但是我們也要把自己手里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好了。”
戚廷岳拍拍掌心里纖細細滑的手掌,“嗯。我們好好過。”
周朦朧臉上又紅了,輕咳一聲,“該動身了,這路不多遠了。”
這回路上耽擱的時間多一些,到的也沒往常早。日頭都墜在山邊,他們才敲響郭家的院門。
“誰啊?”不像往常,門是半掩的,這回里面栓起來了,只聽得郭汪氏小心的高聲問道。
“嬸子,是我呢。”周朦朧也扯著脖子喊了一句。
接著就是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有小女孩稚嫩清脆的聲音,“娘,是周姐姐來了嗎?”
“就是周姐姐,我都聽出來了。”后面男孩子的聲音有一股少年老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