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可是看夠了?”她突然開口說道。
就在平阮兒身後的斷樑後,突然垂下一方湛藍色的袍角,隨即一道如山泉般清冽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笑意:“阮將軍好計策,無論是聖上的人,還是燕國公府,就連蘇將軍,都被你擺了一道。”
平阮兒聽見聲音後眉頭一皺,果然是楚軻!
先前她便覺得空氣中有一縷頗爲熟悉的味道,一時卻又想不起。直到第二次進屋子才突然察覺過來,這味道,很像楚軻身上獨有的青荇之味。這青荇之味,有著水草獨有的清香苦澀,淡淡的。那日闖進會場與他第一次交鋒聞到時她便在想,這味道若是濃時會是怎樣?水草獨特的鐵鏽腥味,可是和血的味道差不多!所以披上鶴氅之後她更是留心這種味道了。
不過,楚軻武功深不可測,他若是不想讓自己察覺自然有千百種方法,可見,他是故意讓自己發現的。
“不知楚大人有何見教?”平阮兒回頭冷聲問道。只見楚軻悠閒地斜靠在那傾斜得快要折斷的橫樑上,他的身子輕盈得好似一片羽毛,饒是橫樑已經無法承重,卻偏偏讓他躺得安安穩穩的。
楚軻也朝她看去,淺笑道:“軻不過是想知道阮將軍和陛下,還有三皇子的關係罷了。”
“以楚大人之能,只怕早已查清楚了,又何必多此一問?”平阮兒拖出一張廢棄的椅子坐了下來,今夜幾番折騰,她早已累了。只見她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再把彎刀放在腿上,然後慢悠悠地擦起刀來。
“呵呵,軻還想聽阮兒親自相告。”楚軻狹長的鳳眼微挑,暗夜中他的眼睛竟然好似黑曜石般明亮,透著絲絲魅惑,平阮兒一時間看得竟然有些癡了,腦袋也越來越沉,手中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
“阮兒爲何不如實以告?”楚軻魅惑的聲音再次傳來,低啞微靡,懾人心智。
“如實以告?”平阮兒喃喃重複道,眼神迷離,腦袋越來越重,身子卻越來越輕,隨即口中不自覺地回道:“我第一次見到小璋子是在爹爹的帥帳中。當時他正坐在一旁認認真真地學習兵書,坐姿一板一眼,很像一個小書呆。那時候他不過七歲,我也不過四歲。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帝京來的三皇子,因爲母妃涉嫌刺殺先皇而被流放到平遙城。可是,我從來沒有看見他流一滴眼淚。相反,他一天不落地往返於平遙城和城外三十里的駐地之間,十萬分刻苦地跟著爹爹學習。他不愛說話,卻禮節周道,而我卻是個皮猴子,看不慣他規規矩矩的模樣,所以我便三番五次戲弄於他。可是他不羞不惱,也不告狀,一來二去,我們也就混熟了,成爲了最好的朋友。”
平阮兒的眼神茫然,目光空洞,似乎已經沉浸在回憶深處。
“漸漸的,我們長大了,他越來越安靜,也越來越淡然,彷彿什麼事都不能牽絆他。然後戰事開始變得頻繁,我只好跟隨爹爹一起南征北伐。開始時我每次打仗立功後都會傳信給他,同他分享我的喜悅,後來也漸漸忘了。直到爹爹突然逝世,我扶靈回平遙城,纔再次見到他。後來的幾年,都是他和猴子陪在我身邊,因爲蘇姨已經回京了。他明明是天潢貴胄,卻甘願扮作一個普通的謀士與我們一起奔波,那或許,是我們幾人這一生最簡單的日子。而那樣的日子,本來是可以就這般安靜地繼續下去的……”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只見她的眸光突然黯了下來。楚軻不由得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
“眨眼我就十四了,先皇爲了彰顯恩德,許我回京大辦及笄禮。我本不願回去,然而那一年小璋子母妃的案子也得以重審,蕓貴妃沉冤得雪,所以,身爲皇子的他自然也被召回了帝京。一方面是爲了陪他,一方面我也無法抗旨,所以我們便一起回了帝京。先皇對我很好,他知道我們感情深厚後二話不說便將侯府隔壁的府邸賜給了小璋子,並把他封爲璋王。也是那一年,我結識了當時的五皇子、當今聖上皇甫勳。皇甫勳瀟灑爽朗,和我臭味相投,我們常常一起幹壞事。那段時間,白日裡小璋子都要入朝跟隨先皇學習治國之術,所以我們相處的時間漸漸少了起來,我只能晚上回來時將白天和皇甫勳玩鬧的趣事告訴他,他也總是靜靜地傾聽。”
“那時候我心中已經很清楚,皇上相中的繼承人便是小璋子,我打心底爲他高興,卻又隱隱有些擔憂,他明明是那樣淡泊的一個人,會喜歡那至高無上的尊位嗎?果不其然,我的擔憂是對的。身爲不二皇儲選人的他遭到了明裡暗裡的攻擊暗殺,可是我最想不到的是在我身旁一直無心皇位的皇甫勳竟然,竟然利用我……利用我……火,那場火……”
平阮兒彷彿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火海,那熊熊燃燒的火焰拼命地往上竄,映紅了半邊天空。而滾滾黑煙騰騰而上,也染黑了半邊天空。那樣的紅,那樣的黑,彷彿便是生與死的分割,攜著滾滾熱浪朝屋裡的他、屋外的她分別襲去!她還看見,他在火中淺笑著閉上雙眼,然後倒在了大火之中……
“啊——不要!”平阮兒淒厲的聲音劃破夜空。
她捂著胸口不停地喘著粗氣,剛纔她是怎麼了,竟然好像回到了過去……
“你對我做了什麼!”平阮兒目光直刺楚軻!
鳳眼?他的眸子?
平阮兒突然想起,剛纔楚軻沒有戴面具!可即便這樣,她卻完全只注意到了那雙波光瀲灩的眸子!而沒有看清這人長什麼樣!
這實在太過詭異……
“你究竟是何人?”
“非敵非友,阮將軍不必憂心。”楚軻輕聲回道,然後悠悠嘆道:“我從不曾失手,卻不料今日……”然後便沒了下文。
平阮兒知道他剛纔一定對自己做了什麼,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這楚軻太過詭譎,也太過危險,還是早點離開爲妙!
“等一下,那盒子裡應該裝的究竟是什麼?”楚軻叫住她。
“無可奉告!”平阮兒頭也不回。
“當真?”
平阮兒不回答。
“那我只好自己拿了!”說罷飛身直下,伸手直探暗格而去!
他竟然知道暗格之下還有暗格!
平阮兒急忙回身,一腳將剛纔的椅子踢飛射過去,然後身體一轉便朝暗格撲去!
殘月出鞘,直接劈向楚軻的手臂。楚軻卻渾然不覺,掌力一拍,暗格下方的青磚立即碎成幾塊,一個盒子被勁力直接彈了出來,隨即他袖子一卷,便將盒子拿到了手中。
此時平阮兒的刀已至,只見楚軻輕輕拂袖一揮,便似有一股無形的勁力將她的刀帶了過去,竟然沒有刺中!
一擊不中,再來!
平阮兒左掌一拍就想要起身。
“嘭!”她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慌亂之中她竟然忘了左手已經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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