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聚焦之處,楊茜一襲粉衣稚嫩、妝容自然,頭戴銀簪、身以玉佩。一顰一笑之間,絲毫看不出二十的大齡,仿若十五六歲的青春少女。
“臣女驃騎大將軍之女楊茜,給皇上皇后請安,愿皇上萬歲、皇后千歲!”
她盈盈嫣然,柔然目光觸及之處皆是一動。楊家雖才兩位姑娘,卻是雙雙美人。妹妹艷美、姐姐婉麗,正應了那句“瑰姿艷逸,儀靜體閑”。
選秀之時(她十九)未曾看清,便賜了花,現下看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了!
見了美人,南宮策的怒意漸消,眼神示意讓小聰子親自去扶。
皇后的反應也快,忙討好地笑笑,“楊姑娘不必多禮,一路過來辛苦了,請坐吧!”
如此假笑,楊茜一向不屑,禮貌性地回之一笑,“臣女有事要報,不敢安坐。”
清美雙目,點點含情,南宮策微有一愣,“姑娘有事,盡可說來!”
感覺到他異樣危險的目光,楊茜心下厭惡,面上還是維持著該有的淡淡笑意,“柳氏胡言亂語一通,皇上竟被牽動而行。這讓臣女不禁想起一幕,正是臣女每日都要做的事……”
她語氣平靜,卻微微透著嘲意,“遛狗!”
話音剛落,眾人皆是一驚,隨后有人竊笑、有人私語。不得不贊嘆一句,楊大千金果然口齒伶俐、幽默風趣!
南宮策卻聽得羞怒,“大膽楊氏!別以為朕會看在大將軍和楊美人的面子上,就對你法外開恩!”
楊茜依舊泰然自若,“將皇上當作狗的,是柳氏!臣女不過進一良言,怎么皇上如此黑白不分?!”
見他眉心有動,柳蓮心下亦有些不安,忙解釋道,“妾身不敢侮辱圣上,還請皇上明察!”
斜睨她一眼,楊茜眼下的厭惡之色更甚,“朝堂之上,皇上一向英明武斷、是非分明,眾臣皆無不服者。臣女聞之,心下欽佩不已。
可現下看來,也不過是‘蠢笨’二字的寫照罷了!臣女從小習慣了直率,出口也沒什么好聽的話!皇上若聽不習慣,盡可殺了臣女,如若朝臣心服的話!”
這一番話,正如當年勇進良言的誥命夫人,正是楊茜的母親。若是沒有夫人的直率,也沒有幾場戰役的勝利。
南宮策眸光微動,漸漸平靜了心神,“那依姑娘之意,混亂血脈者無罪?”
“自然有罪,”她轉眸看了慕容絮一眼,“可皇上只驗了夫人和修儀,未曾檢驗太尉與修儀,如何判定修儀混亂血脈?或許事情另有隱情,您說呢?”
目光掃過皇后,她也機警,心想著拉攏楊氏,自然要為她說話。便是一笑,“皇上,臣妾以為楊姑娘說得有理,此事不可妄斷!”
細細想了一番,南宮策遂一揮手,示意小聰子,“去驗!”
慕容戰隨后而來,于清水一滴鮮血,慕容絮亦是一滴于水。
眾人目光隨至,紛紛看向那碗清水。柳蓮卻是不屑一看,心下得意洋洋,待到驗完血親,便是他們兄妹的死期!
不過須臾,只聽眾人一聲“唔”,柳蓮才移目看去。原本的兩滴鮮血,竟親密相合!
“不可能!不可能!”柳蓮立時急了,“是不是水出了問題?這賤種絕非慕容氏的血脈!”
楊茜冷冷一哼,“血相融者即為親,夫人何出
此言?”
她卻充耳不聞,只慌了心神。當年她被驗不孕,慕容戰便答應,不用任何一個女人的孩兒。反正只是工具,隨手尋個孩子即可,死了也沒什么可疼惜的!
怎么現下又突然成了他的孩子,是哪個女人生的?是二姨娘?還是梁枝林?還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女人?
越想越是怒然,柳蓮便要上前驗水,卻聽慕容戰平靜道,“夫人靜下來吧,水沒有問題,紹兒與絮兒都是我的親生骨肉。”
楊茜一笑,“修儀姓慕容,卻非夫人的骨肉,究竟是修儀混亂血脈?還是夫人狠心奪子?”
她言及如此,自然有自己的道理。隨即擊掌兩下,便有侍人押著一位婦人而來。
眾人皆是靜默,只楊茜吩咐一聲,“皇上要問修儀是否慕容血脈,還請你如實回答!”
那婦人是柳蓮一早準備好的,慕容絮逃過大火一劫,她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一屋子皆是高位之人,嚇得婦人一顫,忙頷首垂頭,懦懦回道,“修儀并非慕容血脈,而是罪婦的女兒。”
她自稱罪婦,并不是無事生非。她是前朝人,因著心生造反念頭、當街蠱惑人心,而被當地官員收押監牢。
若慕容絮真是罪婦之女,即便是慕容一族的血脈,恐怕也不得保身了。不僅如此,慕容一族也會因此獲罪。
南宮策擰眉,“驗!”
只見那婦人,自發上取下一枚素簪,欲以素簪刺血。
這種伎倆在宮里早已司空見慣!慕容絮恢復了一臉鎮定,一把奪過素簪,由小聰子以銀針刺血而驗。
婦人心頭一震,驚然看向那碗清水。只見慕容絮一滴鮮血,兩滴血色一下疏離,如同陌生……
也不看那清水,慕容絮只打量著那支素簪,意味深長一笑,“既是罪婦,又著囚衣,為何還帶有一支素簪?本宮看著甚是眼熟,是夫人的吧?”
話罷,立時接到柳蓮一瞪。婦人忙道,“不是夫人的……不是夫人的……”
“還不說實話?!”慕容絮故作怒然,“你不知欺君是大罪么?還是要本宮請郎中驗一驗這簪子?若再不實話實說,本宮即刻殺了你!”
看她也不像個真正的囚人,估計也是一場冤獄!
一聽“殺”字,婦人更是懼怕,身子下意識一縮,“罪婦不敢欺君,罪婦只是授意于人,要誣陷修儀娘娘與慕容公子是罪婦子女,而降罪之。這素簪上涂了藥物,以簪刺血,即可讓鮮血相融……”
見南宮策又怒,皇后便問道,“你究竟授意何人?!”
這厲聲呵問,又令她不禁顫抖,怯怯看了柳蓮一眼,正對上她嗜血怒眸。
嚇得不敢說話,只聽慕容絮道,“國君國母在此,自會為你做主,不必恐懼她人!”
“是。”婦人怯然應聲,“罪婦授意于……慕容夫人!這素簪亦是夫人贈予罪婦的!”
話罷,隨即響起一陣清脆笑聲,如銀鈴般耐聽悅耳。南宮策聞聲看去,正是楊茜含笑,“皇上,此事已然明了,不過只是女人爭風吃醋的戲碼。
夫人慣愛吃醋,見不得太尉與別的女人好,便收了修儀與公子而撫養,現下又因嫉生恨,企圖殺人。至于修儀之母為何人,就要問太尉了。”
慕容絮忙補充一句,“府中有江郎中跟了爹幾十
年,他最是清楚夫人的生育狀況,還請皇上召見江先生,事情自然更加明了!”
江郎中的話可想而知,他亦是見風使舵之人,看清了局勢,便道出柳蓮不孕的事實。既是不孕,便沒有什么“貍貓換太子”的事,二姨娘的罪亦成蒼白。
竟敢如此欺君犯上!還差點讓他誤會了美人!南宮策盛怒之下,隨手摔了茶杯,“賤婦柳氏,你還有什么可辯駁的?!”
她自是無從辯駁的……
原還得意,現下卻是陰沉,正如外頭的天氣。
一陣陰風,打得窗戶陣陣作響。天氣又冷了幾分,即便是早晨,亦是烏云籠罩。眨眼之間,細雨蒙蒙,倏然之間,為傾盆大雨取締!
一陣驚雷閃電,打散了幾日前的悶熱,也慌亂了柳蓮的心神,“妾身知罪,但請皇上看在父親勞苦功高的份上,留妾身一命!”
前些天他曾說過,判她一個緩死,待到柳大人歸西再行陪葬。
君無戲言,自然是不好反悔的。另外她說得也有理,柳大人勞苦功高,又已年邁,實在受不得刺激。
“那……”南宮策沉吟不語,似在沉思般。
忽聽外頭傳報,“柳府侍人求見!”
隨后進來一名侍人,正是柳大人的貼身侍從。他瘦瘦高高,一臉悲慟之色,進門便是跪拜大禮,“啟稟皇上、娘娘,啟稟老爺、夫人,柳老……西去了!”
話罷一陣轟雷掣電,如同霹在柳蓮的頭上,驚得她全身僵直,“不可能!不可能!父親雖身子孱弱,可郎中說過不會致死的!”
侍人忙解釋一句,“那不過是郎中的安慰之語,還請夫人節哀!”
安慰之語……柳蓮一聲痛哭,淚水隨即滑落,若山泉瀑布,傾泄而下,“父親!父親沒了,老爺,父親沒了!”
他雖經歷戰場,最怕的卻還是死亡。
為著父親平安,她可以付出所有,甚至自己的骨頭、自己的鮮血、自己的腎臟!可還是沒能保住他……
看著柳蓮痛苦欲絕,眾人皆是哀然,只慕容絮一臉冰冷之色,正如現下屋子里頭的溫度。
似是想到了什么,柳蓮怒得起身,狠狠擒住她的脖子,“賤人,是不是你殺了我的父親?!定是你殺了他!你這毒婦,我要你償命!”
她喊得撕心裂肺,很快便有侍人將她拉開,她卻還是痛哭不已,“你這賤人,你不得好死,我就算做了鬼,也斷不會放過你!”
說罷,看向慕容戰,雙眼立時變得無助至極,“老爺,她殺了咱們的父親!你說過會和我一起保護他的!現下他沒了,你替我殺了這賤人!替我殺了她!”
長嘯慟哭,卻只換來慕容戰一句冰冷的話,“夫人瘋了,還請皇上圣裁!”
往日情愛瞬間浮現,都隨這句冰冷之語,化作縷縷云煙。柳蓮難以置信地搖搖頭,“老爺,你竟這樣狠心!”
說著,又看了慕容絮一笑,不禁寒笑,“果然是父女倆,一同狠心!我早該看透的!我早該殺了你們!”
也懶得跟這瘋婦折騰計較,南宮策厭惡一眼,遂道,“既是慕容家的家事,便由修儀做主吧!”
慕容絮依舊冰冷面色,心下卻也哀痛,隨即清寒逼出一個字,“殺!”話罷,不忍地合上雙眼,母親這個詞,終究要從她的生活中抹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