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府不久,楊茜便讓侍女來了傳話。
那侍女長得水靈,模樣亦是可人,只是眉眼處略略透著幾分心計,與她主子有幾分相似,“奴婢給修儀娘娘請安。奴婢奉大姑娘的命令,前來告知娘娘一聲,二姑娘已經中計了,只差娘娘成全。”
她來不是提醒楊歆是否中計,恐怕是來討要好處的。
慕容絮心下明知,遂自然一笑,“楊氏這么容易中計,還是多虧了大姑娘的超高演技。本宮先前答應過要給她賞賜,不知你們家姑娘想好了沒有?”
侍女恭然一笑,眉眼處的笑意也跟著深了幾許,“大姑娘不敢討要賞賜,只是有一心事,需要娘娘出面了卻。”
說著,微微一頓,才道,“大姑娘之所以大齡不婚,實在等一位真心人。乃是左相的嫡長子,公孫公子。”
真是獅子大開口!公孫楠已經與右相的嫡出千金定了親,這是眾所周知之事,她怎么還敢提出來?
楊氏與右相(程氏)結怨已久,只怕這是內亂,并非真心。慕容絮細細一思,這才一笑,“既是大姑娘開口,本宮自然盡力而為,只是要征求皇上的同意,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侍女依舊是笑,“我們姑娘說了,勝不在于時、而在于果,娘娘只消盡力即可。”
說罷,她也就離去了。
本想去瞧瞧李婷,卻聽得外頭一陣喊聲,“走水啦!走水啦!”
經過上次的大火,慕容絮下意識有些害怕,香卉亦是一驚,忙出門去看,“娘娘,是刑房兩邊著火了!”
刑房......慕容絮心神一松,又似想起了什么,驟然驚起,“你去看看那邊火勢,本宮出去一趟即回!”
如是這樣分頭行動,剛出了梨園居,便見一旁圍墻有人翻過。府中侍人自是不會翻圍墻的,唯一只有......
正想著,忙追出府外,向一旁圍墻追去,那人的速度也不快,像是故意在等她一般。
好不容易追到,慕容絮已然氣喘吁吁,抬眸一看前人,果然是北冥澈!
“灼傷部位可好些了?”她也不問緣由、來意,只看被救出的李婷,便心知明了。
上前便是一句關心之語,李婷眸中本有的感動之色,全然被敵意取代,“你假惺惺地問什么?皇子灼傷,還不都是你這狐貍精害的?”
說罷,又施一段苦肉計,“皇子,這狐貍精把我害得好慘,全身上下皆是棍傷。還有......還有那狗皇帝的凌ru之傷!”
狗皇帝?!慕容絮心頭一震,“你說什么?!是誰凌ru了你?”
見她一臉錯愕,方知她被蒙在鼓里。
李婷呵呵一笑,滿嘴的嘲諷與不屑,更帶著幾分苦澀,“正是你的丈夫,那個狗皇帝、那個天殺的南宮策!你沒必要裝作無知,你是騙不了皇子的,更博不得任何人的同情!”
慕容絮眼中驚色未減,鼻頭便有一陣酸意,“你胡說什么?你這污穢之身,哪配得皇上動手?!”
好不容易見她微有心痛的模樣,即便全身傷痛,李婷還是笑得出來,“修儀娘娘這是吃醋了?我乃太尉嫡出千金,與你一比,你有什么資格嘲罵于我?那狗皇帝就是耐不住愛美之心、動了我,我還未說恨,你便先開口罵了?你算什么東西!”
說罷,她又是一笑,“修儀娘娘還是不信么?那狗皇帝腹部
的胎記,你總該見過吧?”
腹部?!他的腹部確實有個不大不小的胎記!慕容絮心下又是一痛,沒想到重生一世,自己還是被他騙過了雙眼!
本以為重生過后,自己的聰慧會讓他會改變一二,沒想到還是個十足的騙人精!
隨即心頭恨意再起,幸而沒有動心、幸而沒有中計、幸而只是信了他一回,不然又是萬惡地獄!
見慕容絮眼中哀色與驚色共存,李婷還想出言傷人,卻被北冥澈喊住,“別吵了!我是來救你的,不是來聽你嘲罵修儀的!”
她嘲罵?李婷一臉錯愕,“皇子,明明是這狐貍精罵我!你怎么總是為這狐貍精黑白不分?!”
也不怕引人注意,北冥澈響吹起一陣口哨,很快便有一男子而來,“皇子請吩咐!”
北冥澈靜靜看他一眼,“帶李姑娘回住處養傷,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見對面立著的慕容絮,男子微有沉吟,“很快就要回嗣國皇宮了,皇子切勿再耽誤進展。不然寮國那邊,實在不好交代!”
“我知道!”北冥澈輕應了一聲,“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先帶李姑娘回去!”
原都是喚婷兒的,現下驟然成了李姑娘......她還未反應過來,只一臉錯意,難道青梅竹馬的情意,就因為這個狐貍精而疏離了么?!
走時,她也不忘恨視慕容絮一眼。
漸漸晃神,李婷已然遠去。
也不欲再追,只不遠不近地看了看他的眸子,依舊是一片淡然之色,好似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圍墻外的棕櫚已然枯死,原本茂綠的葉子,現下已成片片棕色。好似也經了一番風吹雨打的波折,垂頭喪氣的模樣,倒映著一片凄涼之色,正如現下慕容絮的樣子。
聽著里頭救火的急切聲音,與他眸中的事不關己形成鮮明對比,慕容絮一笑,“方才那男子說什么進展,是你要替寮國完成的任務吧?且回去吧,整天為安慰一個婦人而留,本宮會看不起你!”
婦人?在說她自己么?他這才一笑,心下亦覺著有趣,“既是如此,那小皇就先走一步了!”
話音剛落,便是一陣輕風拂過,他也漸漸消失在余光之間。
忽而心頭一陣落寞,也不知自己在難過什么,就這樣靜靜立于微風之中。
由著微風吹亂鬢角的頭發,仿佛若有所思,沒想到這炎炎夏日,也能吹過陣陣涼風。好似太陽從西邊出來一般,她竟以為南宮策變了......
正打算回去,耳邊忽而響起一陣咫尺之聲,“方才一陣,心頭可有一陣失落感?”
驟然驚嚇而退,轉眸去看來人,頓時一陣羞怒,“你不是說,先走一步么?”
北冥澈笑然,又似先前的痞子模樣,“我就這么走了,修儀沒有不舍?”
才被南宮策氣著,又見這副令人厭惡的模樣,慕容絮更是怒然,“你把我慕容府燒了,我還沒有找你算賬,你不逃就算了,還送上門來么?”
見她像是真怒了,才打趣道,“小皇為救修儀,讓大火給灼傷了,修儀非但不念救命之恩,還要找小皇算賬么?”
抬眸看他,依舊是陣陣輕風,點點吹起他的青絲,與嘴角輕輕掠過,配以溫柔的雙目,竟有幾分讓人難以抵御的吸引力。
她故意避開眼神,“沒想到十皇子也愛邀功!”
“并不是邀功,”他緊接著話,一臉平靜之色,透著幾分認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看見你難過,我總想陪陪你!”
同病相憐么?先前遭親情變故,他們可以說是同病相憐,現下又是怎么一個說法?
還未回話,手臂便是一陣冰涼!定睛一看,他的大手已經牽住了她的手臂,“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牽得很規矩,并沒有南宮策的曖昧,隔著輕紗的感覺朦朧,讓人覺不出一絲惡意。
“放開!”下意識想要掙脫,卻奈何他手勁大,實在掙脫不開。
他充耳未聞,一味拉著她到了湖邊,尋了一葉小舟。
她一向怕水,經了上次太湖的落水,便更是心生恐懼。下意識往后一退,“你不會又要泛舟吧?”
見她臉上懼色,他輕笑,“堂堂曦修儀,害怕這靜無波瀾的湖水么?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你落水的!”
按捺下懼色,以一臉冷意替代,“本宮還有要事,請皇子獨自泛舟吧!”
說罷,轉身便要走,卻被他硬拉上舟。
這小舟自然比不得宮里的,搖搖晃晃也就算了,還有幾處破損,看著便是慎人。慕容絮一下臉色慘白,想要上岸,卻奈何他一撐劃竿,小舟離了岸邊老遠。
也顧不得罵這魯莽無禮之人,只一心想要站穩,便已經費盡了心思。
小舟搖晃得實在厲害,讓人找不著平穩,只得跟著小舟晃來晃去。每每看著近在眼前的湖水,她都是一陣驚嚇,臉色一下由慘白轉為鐵青。
又懼又怒之下,只聽他道,“拉著我便可站穩,何故自己苦苦尋平衡?不覺得累么?”
聽罷此話,下意識抱住他的手臂,也不知為何,竟真的站穩了腳。
心下一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放開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無關什么累不累!”
剛一放開,又是一晃。她也不伸手拉他,只放低了身子,小心尋著一處平衡。久而久之,便出了一身熱汗。
見她平穩了不少,他也跟著一笑,“熱壞了吧?合上眼睛,感受一下湖上清風吧!”
話音剛落,便是一陣清風拂面。許是出了熱汗的緣故,只覺夏日熱風,也變得涼爽非常。
合上雙眼,好似到了秋季收割之時,秋風習習、涼意十足。
若是沒記錯,這湖早在鄭定二年便被填了。算算也有許多年不來湖畔了,小時雖來過,但都是不敢下水,只能看著兄長與幾位好友戲水,好沒意思!
斗膽伸手于湖水之中,又是一陣冰涼。
忽而悟到了一個道理,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先一步坎坷、后一步歡悅。
沒有之前的磨難,便也沒有之后勝利的喜悅。原以為南宮策是自己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現下看來,連懼水都能克服,何況那虛無縹緲的愛情?
“多謝。”她睜開雙眼,輕聲道了一句。
湖面上點點泛起漣漪,正如他微微的笑意,溫柔、平靜,“你敢伸手下湖,就是邁出了第一步。萬事都不比急功求進,你若要下湖游泳,還是要靠著旁人扶持。修儀聰慧,定然明白小皇的意思!”
確然,先前一腔報復熱血,未免有些急切了。要對付南宮策,還是需要旁人的支持......
慕容絮抬眸,眼波似水,“為我耽誤了所謂進展,值得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