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二字,于南宮瀟而言,是陰謀與污穢的集合處,是恐怖的聚合點!每每靠近,就覺陰森可怕、顫抖不已,而今卻為北冥澈而留,親自看護他的傷痛。
經過太醫的治療、與邵漣悉心所配的藥,北冥澈終是好了許多。
他與南宮瀟是舊識,先前天下未定時,他們平為貴族子弟。為著寮國的任務,他與她同窗一年,就在那一年,她傾心于他。
當年還是平等,今日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真是風水輪流轉,叫人猜不出天意為何!
忽而胸口一痛,北冥澈伸手捂之,瀟跟著一驚,“不是止了痛么?怎么太醫的藥沒用?”
他強忍著痛,保持著一分自若,“許是藥性太猛的緣故……”
瀟恍然,“我差點忘了你不能用猛藥!”說罷,拿了邵漣的藥來,給他服下一粒。
不愧是配藥高手,不過兩刻鐘,疼痛便減輕了幾許。他方道,“記得先前同窗,公主活潑可愛、向往京都,不似現在這般懼怕深宮!”
他的話中之意,瀟自然聽不出來。他們的所有交集,不過只是為了寮國的野心罷了!
瀟驚喜一笑,“你還記得我期望京都?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
驚喜之色中,也不乏點點感動。北冥澈心下微動,面上只是憔悴撐著的笑容,“我一直當公主是知己,自然記得!公主能否與我講講?”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知己二字,終究還是男兒戰場上的計策,冰冷得沒有任何情愫!
瀟卻聽得欣然,難得有人可以訴說,她自然毫無保留地告知,“說起此事,便要追溯到建國之前!”
每每想起此事,她總是懼然失色,可今日有他陪著,總覺得溫暖備至。
建國前一年,戰事即定,嗣國便成了南宮氏的天下。可南宮多子、父親戰死,朝皇難以定下。
原就是附屬國的王侯,諸人自然不愿再為王侯!
若論勢力,必是大哥最強;若論臣力,當屬三哥為先;若論財力,無疑就是六哥;若論治國能力,非九哥莫屬!
諸位哥哥皆是優秀,南宮策卻空有野心、而能力有限!
一年的十龍奪帝,其中的明爭暗斗可想而知!有財有勢者,自然不必擔憂什么。如南宮策這般無權者,就要以攀附他人而活。
在眾人都以為大哥、六哥、九哥最可能為帝,而去討好他們時,南宮策卻把籌碼壓在三哥上!
瀟微微抿唇一笑,“皇兄說,財者只能收買人心、勢者只能威震人心,只能力實在不足。唯有掌足夠臣力者,才配得人心!皇兄告訴我,依附只為平安而活。沒想到,當三哥奪得帝位的一刻,他竟揮劍斬兄!”
寄人籬下、步步為營的日子過多了,南宮策怎么可能不殺他?得永久平安的方法,便是自登為帝!
話至此處,瀟才懼色微露,“當時我也在場,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皇兄卻還告訴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三哥信任他的一刻,便注定了今日之死!”
北冥澈聽得一驚,“那么,現下還有兄弟活著么?”
她輕泣著搖搖頭,“都沒了,早在建國宮宴之時,全部被皇兄……那都是十分照顧我的哥哥,他們從來無欲無求。可后來不知為何,皆被欲望所迷!”
他
如此奪帝,雖勝之不武,卻能得嗣國人心,其能力果然不容小覷!寮國若想奪他江山,只怕要下一番大工夫!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瀟忙收斂許多,一笑置之,“看我,凈說些傷心事!你的傷還痛么?要不然,我接你去喬府住,可好?”
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北冥澈一愣,“小皇怎好打擾公主?再者皇上有旨、不得離宮,小皇不敢忤逆。”
他既這樣說,她也不好過多糾纏,只能自嘲笑笑,“既是如此,那改日再請皇子過府一坐吧!”
話罷,便有人來傳話,“占天師入宮,于物華殿行祈福大典。皇上請皇子和公主也過去,行參拜大禮!”
瀟一向不喜這些,下意識厭惡道,“皇子傷重,皇兄就不能免了他的禮么?”
那人卻是為難,“公主言重,事關皇家子嗣。只要是宮中人,三六九等都不可免禮的!”
殺了那么多兄弟,也難怪他生不出孩子!若是祈福有用,還要這些嬪妃做什么?!
瀟遂扶起北冥澈,又道,“既然不可免禮,便讓皇子跟著本公主!本公主如何站位,他便如何站位!”
既分三六九等,區區質子,自然站在殿外參拜。而公主貴為皇室,便可以站在殿內,還有跪墊保膝蓋無傷。
北冥澈傷勢這樣重,她怎么放心讓他一人?遂扶著他往物華殿而去,一同進了殿內。
諸位嬪妃早已經候在外殿,按著品級,瀟則站于慕容絮左側。
轉眸之間,只見瀟的玉手,輕輕扶著他的臂彎。兩人也不顧男女有別,靠得那樣親近。慕容絮只自嘲笑笑,美人救英雄,他必定對瀟感激涕零吧!
太后與四妃等都在內殿,自然看不到瀟的無禮。其他嬪妃知曉瀟的地位,見她帶著質子入內,也不敢提出非議,就容她這么鬧著。
“長公主安!”以問候公主之名,慕容絮上下掃了他一眼,看來傷勢不輕,竟如此憔悴無力。
瀟嫣然一笑,向她微微屈膝,“嫂嫂同安!”
他并沒有說話,只是眉眼之間,仿若有一絲感激之意。并不是對瀟,而是對慕容絮!明明讓邵漣悄悄送去的,怎么,他知曉那藥的來處了?
故意避開他的雙眼,此處嬪妃、主子甚多,總不能叫人說了閑話!
外殿內,眾人也沒有閑著。有的談論日常瑣事、有的對她人評頭論足。
瀟亦是閑不下來,好奇看了慕容絮一眼,“聽聞曦嫂嫂有國色天香之貌,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她極少入宮,自然也認不得許多嬪妃。不過慕容絮的相貌一看即明,美人痣、金簪,又立于她的上位。以此推測,大概就是新得寵的曦修儀了!
前世見這公主的機會不多,只有過幾面之雅。因著不熟,慕容絮只是淺淺一笑,“公主謬贊了!”
她寡言少語,瀟卻是熱情,“聽聞曦嫂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通詩詞歌賦,舞藝更是一絕!臣妹慚愧,能向嫂嫂討教畫藝么?”
慕容絮這才好奇一笑,“公主怎么突然想要學畫?皇上沒有給公主安排畫師先生么?”
聽得前半句時,她羞然一笑,看了北冥澈一眼。聽得后半句時,眼角便生出幾分嫌棄,“臣妹畫工拙劣,先生過于嚴格,實在受之不得!臣妹見曦嫂嫂溫柔可人,便想拜嫂為師。”
她的雙眸,總給人一種純真之感,好似不受世間的混濁。正如婷婷而立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慕容絮也沒多想,便應聲而下,“既然公主想學,本宮便獻丑了,只要公主不嫌棄本宮的畫工就好!”
祈禱罷,便是眾人參拜的時辰。
小聰子站于內殿之中,高聲一喊,像是發號施令,“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眾位跪拜誦經,祈求上天庇佑嗣國!”
每每話音而落,很快就有太監重復,將他的號令傳至外殿、殿外。
要整整復誦一個時辰的經,才算是虔誠。主子們可以跪在跪墊上,奴才們則只是跪在地上,還要接受烈陽的毒辣。
若有人支撐不住,便是忤逆上天,要遭斬首死罪!北冥澈本就身負重傷,還要受這樣的折磨。
瀟實在看之不過,便尋了一方長椅,讓他安坐下來。未免皇兄怪罪,自己也陪著他坐著誦經。
這一個時辰猶似百年之長,小聰子宣布結束的一刻,眾人都垮了身子。
就坐之后,天師才隨南宮策出了內殿,坐于外殿的側座之上。
那天師長得極其俊美,坐于南宮策一側,外貌絕不示弱。并不是南宮策故意尋位美男入宮,這是天師的特色。只有長相俊美者,才有資格做天地的使臣!
他的手下將一粒丹藥奉上,“啟稟皇上,這是祈福過的良藥,可保皇上子孫滿堂!”
南宮策滿意一點頭,又聽天師道,“昨夜臣觀天象,得知上天一號訊息。皇上之所以子嗣綿薄,問題還是出在幾位小主身上!”
話音剛落,眾人心神皆是一提,面面相覷,深怕天師點到自己的名字。
只慕容絮一人鎮定自若,據前世的記憶,天師不會點到她。但要護住妙修媛,必須先發制人!
遂起身上前,“既是小主的問題,皇上為何要服藥?”
這才注意到這位低調的美人,天師眼中盡是難以掩飾的癡色,先是答道,“皇上服藥,既為延綿子嗣,也為強壯筋骨。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幾位小主身上!”答罷,才問,“這位小主是?”
南宮策也沒多疑,只洋洋一笑,“這是朕的曦修儀、曦愛妃!”
曦修儀……入宮前,他曾調查過各個妃子。聽聞曦修儀蠢笨無能、久病失勢、圣寵不穩,怎么現下看來完全顛覆?難道消息有假?
果然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連病容都這樣清美!若非有他人在場,天師就已經垂涎三尺,忙接話道,“昨日天象表明的,正有一個曦字!最大的問題,便出在曦修儀身上!”
德妃心下不解,就算為了妙修媛,慕容絮也沒必要以身犯險吧?她一個區區女子,難道還能殺了天師?若失了身,可就是殺頭的大罪了!
原還想救她,可天師已經發話,就連德妃也不知如何應變了!
邵漣立于主子一旁,斗膽抬眸一看,只見天師眸中的邪意。雖難以察覺,可憑他男子的直覺,還是瞧出了端倪。
這變態,顯然是沖著主子的美貌來的,怎么主子還敢出列,這不是引火燒身么?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那變態若敢動主子一下,他也不管什么天師、國師、身份尊貴,直接廢了他!
只聽得慕容絮一笑,“既是如此,天師打算如何化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