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劉宇起身,好似要出殿漫步,瀟心下一驚,也不顧劉耀便快步跟去。一直跟到御花園,瀟才覺雙腳疲憊,止步而高聲一句,“是不是你設計的?!”
現下月色明亮,偶時閃爍一顆星星,不過片刻也就被月光吞噬。
這夜并不寂靜,蛙聲如同鬼聲陣陣響起,也不定是哪個位置,莫名生出幾分寒意,同這炎熱夏日格格不入。
劉宇方停步轉身,便見她一臉倦怠之色,蔑然輕笑一聲,“太子妃好生閑適,本公主不過出外踱步,也要跟在身后。知道的認出你是太子妃,不知道的還以為宮里新進的婢女呢!”
瀟也不怒,只不屑笑笑,“你少言語譏諷我!給我出主意、救質子者是你,本以為你是一番苦心,沒想到就等著今夜給我難堪!”
尚不習慣她這般兇悍,劉宇只自若坐于一旁,悠悠把玩石桌上的棋子,“是我出的主意不假,可又是誰拜托的呢?誰告訴我,曦昭媛同你搶情郎,又是誰要我聯合對付曦昭媛?”
若非偶然聽到劉翔的怨言,說女皇因慕容絮而忽視劉宇,她也不會出此下策。現下想來,或許從那開始,就是劉宇設計的圈套!
他們姚國串通一氣,究竟想要做甚?!瀟眼下一狠,上前便要傷她,沒料到她精通武藝,近身半步便被她反擒住。
心下更是怒然,也只得強忍著反手的痛意,狠然轉眸凝視,“曦昭媛對你有恩么?憑什么為了她,這般設計我?!”
見她痛苦猙獰的模樣,劉宇才撒了手,呵呵一笑,“曦昭媛對我沒有恩,我只是不忍心拆散真情人,正義為之!”
“真情人?正義為之?”瀟只覺莫名其妙,狠意之下,也有不得動手的無可奈何,“口出狂言!你憑什么說他們是真情人?呵呵,堂堂姚國宇公主,實在不必趨炎附勢、討好區區曦昭媛吧?”
討好……確然有討好的意味在內,卻不是討好慕容絮,而是姚淑。
母后操勞國事,從不抱怨一句,唯一的愿望便是自己的兒女。她身為女兒,自然要替母后完成心愿。
劉宇遂一笑,“他們是不是真情人,本公主未見,也不可斷下結論。
但有一件事,本公主是看在眼里,不得不正義為之。便是太子妃聯合寮國太子,陷害北冥澈于險地,現下又要乘勝追擊,除去曦昭媛的勢力之事。太子妃不會否認吧?”
聽罷驚然,“你怎知曉?誰告訴你的?!是不是慕容絮?”
這事還用得著慕容絮提說么?她若連這點小伎倆也瞧不出,如何在這險惡姚宮中生存?
劉宇靜坐而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讓本公主猜猜,若將你們的計策,告訴北冥澈……他還屑于你么?”
原就不屑,若將她與北冥武之事告知,這輩子定都見不得他了!瀟恨一咬牙,立時吐出一句狠話,“你敢?!”
劉宇玩味一笑,“本公主近來閑得慌,你猜我敢不敢?”
他們姚國個個善戰,自然也都是果勇,真要犟起來,只怕不是她的對手!瀟遂勉強一笑,“你我無怨無仇,今后還是嫂姑關系,公主何必吃里扒外呢?咱們有話,好說!”
劉宇亦笑,“有話好說是么?那我就直話了,我要一個人靜一會兒,煩請太子妃滾出我的視線!”
“
你!”她竟敢用滾字!瀟怨生怒意,卻也只能忍著一笑,“沒想到公主偏愛孤僻!既是這樣,我就先走一步了,若公主靜夠了,還請公主回喜宴上去!”
余光瞥見瀟拂袖離去,劉宇的神色才冷了下來,同那月光一般銀霜,美而遙遠。
生母早去,本以為姚淑是一輩子的依靠,卻也終等到了這一刻。依著姚淑的性格,必定不擇手段,將慕容絮留之身邊。
只這幾日,姚淑對自己的關心便少了許多。日后若要同慕容絮長久相處,只怕自己的宮殿,從此就成冷宮了。
也不知自己呆坐了多久,只見眼前逐近一人。抬眸一看,正是劉翔。終是尋到了妹妹,劉翔的神色漸定,“你一向喜愛熱鬧,怎么不去宮宴上?”
見兄長步步走近,劉宇一個手勢邀他坐下,才撇了撇嘴,“從小到大唯一熱鬧的,便是宮宴、宮宴,早已經厭倦了!”
從小到大長在一起,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便知曉其心思。哪里是這么隨口一句就能搪塞的?遂故作質問,“是不是那女皇又為難你?硬要你嫁給慕容紹?”
劉宇聽得無奈,“母后哪里為難我了?她盡是尊重我的意愿,嫁與不嫁皆是我說了算的!”
劉翔卻是不屑一聽,“這不過是她以退為進的計策!她至今無后,要想鞏固自己的地位,無謂要同大國聯姻,你再跟著她,遲早成了和親的犧牲品!”
即便是和親,她亦是認命,誰讓自己欠了母后十幾年的撫養之恩呢?劉宇遂笑,“咱們從小失了母妃,若非母后的悉心撫養,你我也不可能無憂無慮地長大。哥哥都忘了嗎?母后待我們最是無微不至的!”
劉翔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地泛起一陣苦意,“再無微不至,也不過是個殺母仇人!你這般向著她,兄長也不怪你,誰讓母妃離去時,你年紀小呢?不過現下已然大了,也總該明白是非了。”
是非......什么為是非呢?太子陰險、母后毒辣,是非如何分之?難道向著一個幾乎沒有交集的大皇兄、而棄孝道于不顧,便是正義了么?
從始至終,她對姚淑都沒有過二心,更沒有恨過姚淑。因為她知曉自己是姚淑唯一的依靠,可現下憑空多出一對兒女,那般優秀......叫她如何比得?
安穩的心,好似一下懸在半空,痛也不是、不痛也不是。劉宇苦苦一笑,“哥哥只求是非,也不念感情么?”
眼見著妹妹眼角的淚水即將滑落,忙伸手一拭,才不致她傷心落淚。那一瞬,正有一片花瓣飄落,落于棋桌之上,好似也在感念是非的冷漠。
見妹妹如此,心兒一下軟化。劉翔眼中盡是心疼,忙上前環住妹妹,生出幾分勸慰的語氣,“你要向著女皇、兄長隨你就是!
十幾年都不曾落淚,突兀這般,兄長實在手足無措了!還是說實話吧,受了什么委屈,兄長替你報仇!”
感受著兄長懷中的溫暖,劉宇才得了一絲安慰,語氣隨即溫和幾許,“母后,不再只是我的母后了。原說的相依為命,還是要終結了!哥哥,我想你永遠陪著我......”
聽著妹妹的哭訴,劉翔只覺身心都軟化了,隨即喟然一嘆,“傻妹妹,不必你說,我也是永遠陪著你的!”
劉宇卻是搖頭,“哥哥遲早要娶妻,到時還不
是要同母后一般,置我于不顧?”
頭一次見妹妹這般脆弱的一面,他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哥哥不娶妻、也不納妾,只一直陪著你、寵著你!
對了,你方才說,母后不再只是母后......這是何意?難道女皇有孕了?她......懷的何人之子?如此藐視先帝,簡直無法無天!”
劉宇無奈,“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母后早已經沒了生育能力,如何有孕?只是母后從前的孩子......”
話至此處,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圓話道,“是母后從前認的干女兒......”
雖是圓了話,可明白人都聽得懂。劉翔遂一笑,“那這位干女兒,為何人?”
“干女兒......”這時若是供出慕容絮,豈非陷她于險地?到時一發不可收拾,姚淑定然錯亂不知所措。
只怕還有不可預知的政變!姚淑地位雖暫不能動搖,可慕容絮一旦遇險,她不讓位估計也不忍。
只一瞬的思索,便故作神秘地答道,“那我說了她的名兒,哥哥可不許對外說!正是喬長公主南宮瀟!”
“南宮瀟?!”劉翔難以置信地愕然反問,“她不是嗣國先帝之女?怎么......罪過罪過,難道那女皇同嗣國先帝......”
劉宇肯定一點頭,“是母后親口告訴我的,她從不騙我,定是確然不假!哥哥注意到了嗎?今日南宮瀟來,母后便分外忙碌!”
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劉翔贊同一點頭,“怨不得她如此看重兩國聯姻的婚事,原來是要拉攏太子,目的無非還是鞏固自己的地位!”
難得騙得兄長一回,劉宇心下才松了一口氣,面上還是繼續戲道,“哥哥明智!太子對立,一直是母后的肉中刺。只可惜敵之不過,便只能來軟法子。待到太子聽了枕邊風,那時再拿出遺旨來,估計也蒼蒼無力了!”
劉翔問心不欲為帝,自然是向著太子一邊。女皇出此陰險之招,他自是憤怒不已,“簡直陰險多端,竟來這么一招暗法!我這就去阻止這趟婚事,定不能叫那女皇如愿,真正搶了我們劉家江山!”
忙上前,攔住他的去路,“哥哥不許胡來!方才答應過我什么?”
妹妹擋在身前,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劉翔頓然一陣急躁,“都什么時候了,還答應不答應的?難道你忍心看著劉家的江山,就這么落入她手?”
拉著他坐回石凳,劉宇才埋怨道,“我雖尊敬母后,她也是劉家之后,自然不愿如此,哥哥當我是叛國賊么?
其實哥哥要阻止這事,不一定要毀了婚事,只消讓太子不聽枕邊風......另外,以免夜長夢多,早早除了孽種,不就行了?”
抬眸便撞進妹妹深邃的眸中,也不知什么時候,竟多了一分算計。定是同那女皇學的!
劉翔也沒計較多言,只點頭而笑,“你說得是,要阻止這事,最直接的辦法便是除了那孽種!只要斷了女皇的鞏固之路,量她也不敢忤逆遺旨!
行了,我這就去知會太子一聲,定叫那孽種知曉,與咱們劉家作對的下場!”
看著兄長拍案離去,劉宇的神色漸漸恢復平靜。以巧言又一次陷害瀟,正好成全了慕容絮!這下,總可以放心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