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之前也坐過船,但畢竟已經是很遙遠的回憶了,因此到了蛇口碼頭,四下看看倒也覺得很是新鮮,看了一眼票價,到珠海要100,但是和珠海同樣距離的澳門,卻要180,果然是一國兩制。
排到近前,這才發現澳門竟有兩個碼頭,新港澳碼頭和氹仔碼頭,我心想不知道大偉是坐到那個碼頭,打了個電話,卻提示無法接通,琢磨了一下,心想反正澳門彈丸之地,估計這兩個碼頭也沒多遠,如果和大偉沒有坐在一個碼頭,再打車匯合就是了。于是買了張去氹仔碼頭的票,因為買票的說新開的賭場比如金沙威尼斯人什么的都離氹仔比較近一些。
在候船室等了也沒多一會兒,便排隊上船,外面傳言聽得多了,還以為去澳門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可見那隊伍時,卻只是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遠不及一旁去香港的大部隊壯觀。
檢了票入了口,抬眼看時,夕陽雖說已經落下,但日色卻還算明亮,近前的泊位上,停泊著一艘甚是氣派的客船,仔細一看竟然是雙體船,嘿嘿,果然是高端大氣上檔次,這種船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聽說穩得很,出遠洋都沒有問題。因為不著急,所以左顧右盼,又隨手拍了好幾張照片,恰巧方珊珊跟我發了一條微信,便給她發了一張過去,方珊珊自然知道我要去澳門,說我最好買條白圍巾,這樣才像《賭俠》里面的周潤發,我見了這條微信甚是不屑:真是婦人之見,那部《賭俠》雖說是一代佳作,但周潤發飾演的高進號稱賭神,最后贏了對手靠得卻不是賭輸,而是高科技的千術,說是賭俠,其實講得也不過是些離奇的出千技巧而已。既然是出千,那么格調上,就自然不能和德州撲克相比——開什么玩笑,作為金融業的青年才俊,財經界的未來之星,我于樂行走天下,怎可能仰仗出千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要贏,也是靠高人一籌的智力和心力取勝。想到這里,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于是給方珊珊回了個笑臉,便不再理會。無意間又掃了一眼手里票根上的‘澳門’二字,忽然興起,便不由自主便哼起了小調“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哼著小調兒就上了船,卻不料身后一個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的老大哥拍了拍我:“小伙子你歌唱挺不錯的,這《七子之歌》,怎么聽還是有味道。”
他這一句話,我聽了倒是一怔,話說1999年的時候,我年歲尚小,還在小學,對于澳門回歸這一件事,只記得白襯衫白手套以及愛國主義演講,對這首《七子之歌》,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以為是《妻子之歌》,因為按照我當時的理解,中國是丈夫,澳門是老婆,老婆回家了,于是這就叫《妻子之歌》,直到學校發了強行攤派的一人一本的澳門回歸知識冊,我這才知道是《七子之歌》。
我跟這位老大哥笑了一下,見他穿一件米色短袖襯衫,扎在褲腰里,肩上跨一個做工甚是考究的皮質挎包,再看他臉,收拾得倒是干干凈凈,一副老學究的樣子。
我見他面善,對他多少有些親近感:“嗯,是挺好的歌,歌詞好。”
老大哥一笑:“大詩人寫的詩,那自然是很好的。”
我依稀記得這歌的歌詞好像是聞一多寫的,便陪笑應了一句:“好像是聞一多寫的吧?”
“是,就是聞一多,你知道,倒是不錯,現在有不少澳門的年輕人,都忘了這歌的歌詞是誰做的。”
深圳到澳門的船雖說也有票號,但我看這稀稀拉拉幾個人,怕是勉強才能坐滿船艙的四分之一,跟那老大哥一邊閑聊,一邊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那老大哥倒是有趣,竟挨著我坐下了。不過根據我坐火車的經驗來判斷,這倒也不錯,因為一般這個歲數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談資,聊起來,旅途倒也不那么郁悶。
“小伙子,我倒是想再考考你,你知道這聞一多寫的《七子之歌》,說道的七子,是哪七個?”
聽他這么一問,我登時想到了我在大學時候的一個教授,這教授學歷史的,嬉笑怒罵都極為文雅,跟學生聊天最愛出問題考別人,一旦學生答不上來,他就會就話題講起來,不過因為他講的故事都頗為有趣,所以學生倒也喜歡和他聊天。記得當年我們始終要想找一個能不被他問倒的人,不料等到畢業,卻也沒等到一個,實在是可惜。
眼前這老大哥一問,倒是把我問得一愣:七子?全真七子?長春子丘處機?不過轉念一想,澳門既然是七子之一,那么估計香港、臺灣也是,這是三個,剩下的四個,卻不知是什么。
我于是答了三個,那老大哥笑瞇瞇的,只叫我再猜猜,我心想莫不是當年說的什么上海、天津租界也算了進去?猜了不對,又猜青島,還是不對。不過這一下倒是說得我來了興致,便求教他,到底是哪七子。
這老大哥微微一笑:“你多少還是有點知識的,雖說沒猜中,但是倒也**不離十。聞一多當年寫的七子之歌,說的是澳門、香港、臺灣、威海衛、廣州灣、九龍、旅大。
這一答案倒讓我更是詫異:九龍和香港,這不是一個地方么?還有,廣州也被租借過么?還有,旅大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沒聽說過?
那老大哥似乎猜出了我心中的詫異,于是便一個一個的講了起來,他告訴了我為什么聞一多之所以把香港和九龍分列,是因為香港和九龍是《南京條約》和《北京條約》分別割讓的,廣州灣其實是今天的湛江,旅大就是今天的大連,說是起初旅大市是以旅順為中心的……
這老大哥說的是一種很好聽的南方普通話,講得也甚是有趣,不由得聽得有些入神,只覺知道了許多之前從未知道的事情,于是對這位老大哥的身份倒是有了好奇,一問才知,原來這老大哥姓梁名乃樞,是祖籍上海的澳門土人,熟知澳門歷史,靠熟練的葡語,在一個官方的機構任職,聽他說了幾句家族經歷,倒也頗為傳奇。
聊起天來,時間過得也快,不知不覺,便已看得見澳門碼頭。是時夜幕已上,賭場華麗的霓虹繽紛耀眼,煞是好看,一時間被這繽紛的燈光吸引,不由心旌蕩漾,竟沒再理會正在談話的老大哥,只是伸著脖子往窗外望去。
轉過頭來,見那老大哥笑瞇瞇的看著我,我忽然很是好奇,便問:“澳門那么多賭場,你平時去玩么?”
“過春節的時候,倒是去玩過幾次。”
“就是說您從不賭博。”
“既然去玩過,就不是從不賭博。”
“過年玩幾次,不算數的。”
老大哥朝外面輝煌的燈火揚了揚臉:“你這次是專程來澳門玩的?”
我想答是,但是方才這一個多小時的談話談下來,只覺這位老大哥格調高雅,倒是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我若說我專稱來賭博,似乎有點顯得我過于庸俗,便答道:我路過深圳,來澳門逛逛,來賭城,玩一下碰碰運氣也好。
梁大哥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我的內心,只是微微一笑:人人都說澳門是賭城,但在這澳門的市井之間吶,倒是真有不少叫人過目不忘的去處,有時間,你該去看看。
……
下了船,跟梁大哥道別,只覺梁大哥這個人溫文爾雅,談吐不凡,他說澳門市井之間有些不錯的去處,想必不假,我年紀輕輕,倒也的確該去看看,來了澳門,倒也未必非要賭博么……
正瞎想著,卻不料大偉一個電話打來,我接起來,就聽大偉在那頭甚是焦急:“你他媽跑哪兒去了,我在這等了十六艘船也沒看見你,手機還打不通,我還以為你掉海里了呢。”
“你在哪呢?”
“我在碼頭呢,在門口。”
我四下看了看:“我也在碼頭門口啊。”
“新港澳還是氹仔?”
“氹仔。”
“傻逼,我在新港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