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迎進來。”一聽說夏知秋和陸少川來了,老夫人的眉梢就彎了起來,“哦!這可巧了,你們幾個這是商量好的是不是,都趕上一塊兒了。”
高嬤嬤在一旁捂著嘴笑了,“依老奴看,這是她們姊妹間心有靈犀,都想到一塊了。”
夏青一聽這話,也不過是低下頭淺淺的笑了,可夏春云卻沒這么好的定性,整張臉一時間五色紛呈有些難看,她怎么能允許自己的名字和夏青她們并在一起。
夏銃在一旁輕輕地碰了碰夏春云,夏春云這才反應過來,見一旁的老夫人正看著自己,嘴角硬是扯出一抹笑。
明明自己才是夏家嫡親的大小姐,以前祖母對自己的感情也是不錯的,可如今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變了,不論自己怎么做,都好像是錯的。
夏春云越來越想不通,抬眼看見自己的夫婿親熱地攥了薛姨娘的手,心底就是一陣恨。
她沒有錯。
小篆不過是個姨娘,居然敢先她一步懷孕,自己才是鄭家的主母,也只有自己才能名正言順的生下第一個鄭家的孩子。她不過是個卑賤的妾,居然敢逾越,活該被杖殺;鄭克爽居然為了一個妾和自己置氣,簡直就是無理取鬧;居然還敢趁著自己回娘家的時候納了薛姨娘,更是罪無可恕。
想著想著,夏春云盯著薛姨娘的眼神越來越陰毒。
薛姨娘若有所覺的朝這邊看過來,見夏春云正冷冷的注視著她,嚇到一哆嗦,猛地抽回鄭克爽握住的手。
鄭克爽一愣,看了看臉色蒼白的薛姨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不是,我沒事!”薛姨娘趕緊搖頭,眼角掃著夏春云的臉色,越發的把頭低的更低。
鄭克爽微怔,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一旁,見夏春云正盯著這邊,神情便有些不悅,哼了一聲,冷冷的抽回自己的手。
他三人之間的動作,自然瞞不過眾人的眼睛,只是說到底這都是鄭家的家事,眾人也不好插手,只好當做沒看見,低著頭喝著自己面前的花茶。
半盞茶功夫,老遠就聽見外邊一陣環佩叮當,漸漸地近了,夏青的食指撫著杯緣,忍不住抬頭望去。
就見管家帶著夏知秋和陸少川從外邊走進來,一年多未見,夏知秋變得越發恬靜,時間仿佛沉淀了所有的青蔥懵懂,留下的,只是越發的知理和淑德,看著越發的像一個家族的主母了。
這樣的轉變本是好的,可不知道為什么,夏青的心頭卻隱隱的有些不安,那雙望過來的眼睛里面太復雜了,仿佛藏了很多心事。
復雜到讓人看不清,根本找不到以前半點的痕跡,夏青的心漸漸地懸了起來,視線略過因為懷孕而有些發福的臉龐,看向那隆起的腹部。
關心則亂,她只注意到夏知秋,卻完全忽略了一旁陸少川的視線。
自從二人走近開始,陸少川雖然一直小心翼翼的扶著大腹便便的夏知秋,可視線卻一直盯在夏青身上沒有挪開過。
那里面有震驚,有驚艷,但最多的,還是一種被蒙蔽的憤憤不滿。
陸少川自問和夏青相識最早,甚至比胥盡歡都還要早。
夏青的死訊傳來時,陸少川頗為難過了一陣子,總是感覺心里好像少了什么似的,可這里面始終存了太多不宜為外人道的秘辛,所以陸少川始終死死地壓制著這份異樣的情愫,一心一意的想對夏知秋好。
對夏知秋,他也是喜愛的。
夏青死的時候,他們并不知情,知道的時候,已經下葬多日了,上次回府替夏盛守靈,正巧夏青又不在大兆,等后來夏知秋懷孕后,陸少川寫信告知胥盡歡和楚河,可接了楚河的信才知道,原來夏玉容就是夏青?
原來,夏青根本就沒死?
那一瞬,陸少川心底說不出是什么樣的滋味,心頭百感交集,恨不得立馬趕到周國去。
可是,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又有什么立場去見夏青。
但心底的那口怨氣卻怎樣也散不去,總是想著如果當初自己早一步知道夏青是女的,如果當初自己求的是夏青……,這種時候,他往往便看不見身邊夏知秋的好,一門心思的鉆在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如果中……
雖然他極力的隱藏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弄得兩個人都痛苦,維持著一種貌合神離的假象。
他一直知道夏青很美,卻原來不知道,她竟然可以美成這個樣子,就連那微微蹙起的眉頭都有著無盡的風情。
陸少川只知道盯著夏青看,反而沒有注意到夏青身旁胥盡歡的存在。
胥盡歡見陸少川這般,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青花瓷盞與桌面發出細微的響動,難得的驚醒了陸少川的游神。
“胥兄!鄭兄!”陸少川見到胥盡歡和鄭克爽,笑著上前打招呼,仿佛剛剛的走神不存在般,心底卻對胥盡歡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多少有了底;早在楚河給自己的信中,他便隱隱的猜到了夏青和胥盡歡的關系,此刻在夏家見到,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賢弟!”鄭克爽笑著招呼。
“少川兄!”胥盡歡也笑著站起身。
這時候,夏知秋也已經由陸少川扶著來到眾人跟前,李氏一見到自己的女兒越發的董事成熟了,又見陸少川始終體貼的伴在身旁,心里很是安慰。
她不知道陸少川心底所想,又不如這庭上其他人那般善于察言觀色,自然看不出這其中的不對,只是激動著女兒的到來。
“知秋見過祖母,給祖母請安!”待夏知秋夫婦上前給老夫人請安時,陸少川小心的在一旁扶持著。
“快快快!看起來!”老夫人笑瞇瞇的盯著夏知秋的肚子,“你還是雙身子的人,這些個俗理就免了吧,免得累著我的寶貝曾孫。”說著轉頭對李氏道,“你也真是,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知秋行禮,也不知道上前攔著些。”
李氏是個老實的,且還在感慨著知秋的好福氣,沒想到老夫人話一轉,就到了自己身上,一時間愣在那里接不上話來,也不知道該做什么。
夏青見了,趕緊站起身,幾步走到夏知秋身旁,一手扶著夏知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這才轉身對一臉尷尬的李氏和老夫人道,“祖母,你也別怪姨娘,七姐這一拜,可是連帶的連七姐肚子里的小外甥也一同拜著呢,這可是他頭一次給祖母見禮,姨娘自然是不能攔著的,倒是祖母,這禮都受了,怎么還不見著把禮物拿出來,怎么……難不成祖母還想白受了不成!”
被夏青這一番歪理論下來,眾人都忍不住笑了。
老夫人指著夏青對胥盡歡道,“瞧瞧這個嘴刁的,七丫頭就這樣隨隨便便的一拜,她就替這個姐姐斂起財來了,以后可得看緊了。”
胥盡歡趕緊笑著附和,眾人笑的更大聲了。
夏春云見老夫人對夏知秋的態度明顯比自己好,心底更加不順意,就聽得自己的夫婿在一旁開口,“多年未見,七妹儼然變了一個人一樣,比以前更漂亮了,也更襯得上這一家主母的稱呼了。陸兄能娶到如此美眷,當真是福氣啊!”
夏知秋又急忙給鄭克爽她們見禮,鄭克爽笑著叫了起,夏春云卻心里有氣,鄭克爽這話是什么意思?陸少川娶了夏知秋就是福氣,難道自己這個嫡長女還比不得她這個從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下作胚子,怎不見他對自己好?
鄭克爽又把薛姨娘引薦給夏知秋她們,鄭陸二人早就相識,鄭克爽納妾的事情,夏知秋她們早就知道的,因此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意外,夏知秋夸贊了薛姨娘幾句,從自己腕上退下個鎏金的寶石鐲子送給薛姨娘做了見面禮,眾人這才按照長幼落座。
老夫人看著眾人笑的合不攏嘴,隨后又想起來,指著胥盡歡對陸少川介紹,“七姑爺還不知道吧,如今盡歡和玉容已經訂了親了。”
陸少川一愣,下意識的去看胥盡歡和夏青,卻見胥盡歡始終笑吟吟的望著自己,而夏青,卻低垂著頭,兩個耳廓泛起一絲粉紅,害羞了。
陸少川故意表現出十分意外的神情,不滿道,“此話當真?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胥兄也真是,上次書信的時候,為什么不在信中與我說一聲,怎么?莫不是怕少川找胥兄討酒喝!”
胥盡歡一笑,“比起你就要做父親而言,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上次書信的時候,我與玉容尚未訂親,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又怎好與少川兄提。”
“先不說這些,既然回來了,這頓酒是跑不了的。”
“一定!”
夏春云在一旁見二人說的熱絡,在一旁悠悠的道,“如今我們姐弟重新聚在一起,要是冬盈再趕回來,父親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玉容,你說是不是?”
老夫人聽了這話便不喜。
夏冬盈在夏家做的那些事,沒少給夏家臉上抹黑,老夫人巴不得夏冬盈一輩子不要回來,可到底是夏家的子孫,縱使心底再怎么不待見夏冬盈,當著這些姑爺的面,老夫人也不好說什么,只是轉身去問夏銃,“冬盈通知了沒有,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回來。”
這話敷衍的成分較多,夏銃又怎會聽不出。笑著在一旁道,“祖母,冬盈那邊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了,只是……到現在也沒收到什么消息,祖母別著急,等下我再去派人催催。”
夏冬盈在周國被胥盡歡和夏青抓起來的事情,和閔澤在周國身亡的事情,夏銃并沒有對眾人說,一旦他說出夏冬盈還在周國的事情,老夫人她們勢必要問他為什么夏冬盈會在周國,那時候,夏銃去閔家悄悄擄人的事情就會被大家知道。
不管閔澤的為人如何,在這個封建的社會里,夏冬盈既然已經嫁給了閔澤,那就已經是閔澤的人了,生是閔澤的人,死是閔澤的鬼,若無閔澤的允許,是不能擅自離開閔家的,更何況還是私自外逃。
若自己真的把事情說出來,胥盡歡他們一定會借機大肆渲染,把自己和冬盈再周國的所作所為全部說出來,到時候,反倒是自己不好交代。
因此這事夏銃是不會說給老夫人她們聽的。
夏銃不說,夏青和胥盡歡自然也不會說。
老夫人嘆了一聲,感慨道,“既然還沒有消息,那就算了吧!畢竟閔家離大兆遠,冬盈趕不回來也情有可原,相信你父親也會理解的,你就不用再催了。”
夏青在周國回來不是更遠?夏青都能趕得回來,冬盈如何回不得,這分明是推脫之詞,明眼人一聽就能聽出這里面的貓膩。
“是!都聽祖母的。”
夏盛的百日喪儀也就是三天后的事情,就算是現在找人去催,也是來不及的,更何況夏銃根本就沒打算派人去說。
“七姐,你真的有小寶寶了嗎?”夏玨盯著夏知秋隆起的腹部問道。
夏知秋的臉上一紅,被問的不好意思了,李氏趕緊把夏玨拉到一旁,“我的小祖宗,你七姐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可不能有半點兒馬虎,你可千萬不要莽撞了,記住了嗎?”
夏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向夏知秋的眼神帶了幾絲崇敬。
夏銃低著頭坐在一旁,聽了李氏母子的這一對話,不知道為什么,臉上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來,卻很快的掩飾下去了。
到了稍晚的時候,鄭克爽果然如老夫人所料的一般,只占了一間廂房,負責在廂房打掃的丫頭回來稟報的時候,還私下里告訴高嬤嬤,說在院子里聽到大小姐在屋子里和大姑爺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到后來也不知是誰打了誰,屋子里就沒聲音了。
早在胥盡歡派人把藺纓送回胥家,胥盡歡留宿夏家的事,夏銃多少就有了些心理準備,反倒不是很吃驚;夏青還是在原來自己的院子里住下,老夫人撥了緊挨著夏青院落的客院給胥盡歡住,兩個院子間只隔著一道分隔內外兩院的院墻。
因為陸少川是男眷,自然不好再住在內宅,老夫人就讓高嬤嬤在鄭克爽他們廂房的下首位置替他們整理了一間廂房。
晚飯的時候,雖然夏春云已經精心的打扮過,可細看之下,還是能模糊的看見左臉頰上有個紅印子,夏春云自己不提,眾人也只當做沒看見;只是一整頓飯吃下來,夏銃的臉色始終不是很好。
用過晚飯后,夏青帶著晴晌和小梅先告辭出來,才走過蓮池,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夏青!”
夏青緩緩地轉過身去,見陸少川獨身一人趕了來,眉頭就微微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