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就來了唄。”鄭嫺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還是小枝替她問道:“人到哪兒了?”
韓婆子在外頭回道:“一半去了寄傲軒,一半去了聽鬆苑。聽鬆苑那邊的小廝們二話不說就放人進去了,大奶奶那裡還在撒潑打滾!”
鄭嫺兒不置一詞地笑了笑,繼續繡她的花。
過了不足一刻鐘,樓夫人和安姨娘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去了聽鬆苑的那部分官差一無所獲,拷問了幾個小廝,人人都說五爺在家的時候從來不讀書寫字。官差雖不信,一時卻也沒有法子,只好丟下聽鬆苑,跟著往寄傲軒去了。
胡氏的性子本就是個潑辣的,如今遇上大事,更是把三分脾氣發了十二分出來,抓臉扯發哭鬧打滾撞牆上吊無所不爲,硬是把官差攔在寄傲軒門外足足小半個時辰。
最終還是鬧到了精疲力盡,被幾個官差扯住胳膊拿繩子綁了,又堵住了嘴巴才肯安靜下來。
衆官差受了這一番磋磨,本以爲在寄傲軒能有所發現,誰知進去翻了一圈,結果竟跟聽鬆苑毫無二致:一無所獲。
衆官差都有些抓狂:既然什麼都沒有,這個大少奶奶撒潑打滾鬧個什麼勁兒?
憋了一肚子氣的官差們把寄傲軒衆人全都綁了,挨個抽了一頓鞭子逼問書籍紙張的下落,得到的仍是跟聽鬆苑一樣的回答:大爺在家的時候從來不讀書寫字。
衆官差傻了眼,只得又浩浩蕩蕩地衝進了別的院子。
慎思園是貨真價實的“從來不讀書寫字”,樓老爺的屋子裡擺著的盡是些俗不可耐的金銀器皿,祠堂裡除了牌位和幾幅畫像之外一無所有,佛堂裡只有幾本到處都能買到的尋常佛經……
衆官差轉了一大圈,終於又回到了東北角這一片地方來。
落桐居是鄭嫺兒的院子,衆官差一聽是寡婦的地盤,便住了腳,沒有硬闖。
剩下的就只有藏書樓了。
官差闖到門口,韓婆子立刻迎上來,攔住了。
“怎麼,這裡不敢讓搜?”官差心裡有數了。
韓婆子不慌不忙地道:“爺們恕罪,這樓裡住著我們三少奶奶,一向不許外人進來的。”
官差聞言便冷笑了起來:“你們家有幾個三少奶奶?”
韓婆子平時咋咋呼呼的成天扯著破鑼嗓子亂嚷,遇上事了竟極沉得住氣,臉上那是半點兒慌亂之色也不顯:“三少奶奶自然只有一個,可是年三十那天晚上府裡失了火,好巧不巧的就只燒了三少奶奶住的臥房。這不沒地方住了嘛,府裡只有這座小樓空著,三少奶奶就暫時安置在了這裡,預備開春化了凍再叫人修房子!”
這番話有一大半是真的,說出來自然是格外順口,完全沒有破綻。
衆官差細品了品,心裡直覺有鬼,卻說不出什麼不對來。
韓婆子一臉難色:“不是我們府裡的人不懂事,實在……唉,落桐居里如今只幾個丫頭住在廂房裡守著,照理說已經不算是寡婦的院子了,只是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落桐居’三個字就代表了三少奶奶,若是讓爺們進去搜查了,三少奶奶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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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官差都是有眼力勁的,站在門口一瞧就知道院子裡面住的是什麼人。因此他們對落桐居的興趣並不大,只是盯著眼前的這座小樓不放。
這小樓是全木架構,南北開窗,既敞亮又通透。
這種結構的房子趕在夏天最乾燥的時候把南北的窗子一開,痛痛快快地過幾天風,管保一整年清清爽爽不生蟲。
住人卻是不合適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熱,還不隔音。
讀書人家單獨建一座這樣的小樓是爲了什麼?傻子也知道只有一個緣故:藏書!
雖然小樓上並沒有掛什麼牌匾,衆官差卻已經準確地猜到了它的用途。
鑑於府中一直沒有搜到書籍筆墨,官差們甚至已經認定了,這座小樓應當是兼著讀書和藏書兩大功能,他們想要的東西,就在此處無疑!
問題是,這會兒怎麼進去搜?
衆官差站在門口一個勁地向內張望,心裡暗暗想著對策。
鄭嫺兒站在樓上,挑破窗紙看著外面的情形。
樓夫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著,連連嘆氣。
官差們很快就不耐煩起來。偏偏今兒陰天,風還大,有幾個性子冒失的被寒風吹出了些脾氣,終於忍不住衝上前來,撞開了韓婆子便要往裡面闖。
蘭香早帶著幾個小丫頭等著了,一見鬧了起來,她們立刻喊著罵著,提了板凳門閂等物就衝了出去。
衆官差剛纔在胡氏那裡已經把這世上所有的撒潑架勢都看過一遍了,此時見了丫頭們的陣仗非但不怕,反添了幾分怒意:“欽差大人奉旨查案,樓家一羣奴才竟然負隅頑抗,你們是要造反嗎?”
蘭香把手裡的長凳往地上一杵,叉著腰高聲叫道:“‘造反’這麼大的罪名我們可擔不起!我倒想問問各位爺:這樓裡住的是皇上下旨褒揚、禮部入冊立傳的貞婦,你們就這麼直愣愣地闖進來,若是把人給逼死了,算誰的?!”
有幾個官差已經搶進了門,聽見這話一時卻也不敢太過放肆了。
偏這藏書樓的入口看不見書架,倒是一眼就能看見臺階下面堆放了許多雜物,而且落滿了灰塵一看就不是近期新搬過來的。
衆官差見狀不免有些犯嘀咕:該不會真的只是一座放雜物的閒屋吧?
只要確定了這是一座藏書樓,官差們就不怕了。到時候找到了樓家兄弟的罪證,縱有衝撞貞婦的罪名,也不過是受幾句斥責罷了,礙不著大事。
可萬一不是藏書樓、找不到罪證,事情就麻煩大了!
蘭香看著官差們停了下來,心裡得意,把凳子一橫就坐了下來,門神似的攔在了過道里。
爲首的官差看看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便信手指了兩個屬下:“你們,進去看看!”
“啊?!”被點出來的倆官差俱是滿臉苦相。
誰都知道,這種情形下被打發到前頭探路的,其實就是出頭鳥。有好處未必輪得到他們,有壞處一定要他們一肩擔。
可是,“命令”這種東西,由不得違抗的。
那兩個官差縱有萬般不情願,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拔出長刀嚇住丫頭們,直衝衝地向裡面闖去。
鄭嫺兒在樓上聽見動靜,立刻向小枝道:“下去攔人,就說我死了!”
她話音剛落,小枝已經扯著嗓子嚎了起來:“不好啦——三少奶奶上吊啦——蘭香!春杏!!你們兩個小蹄子還不快回來!!!三少奶奶上吊啦——”
她只顧跺腳嚎哭,並沒有要下樓的意思。
一轉眼,蘭香春杏韓婆子她們已經呼啦啦地從下面衝了上來。
鄭嫺兒仰頭看著過道上掛著的那根上吊繩子,心裡很憂傷。
衆官差卻被這動靜嚇住了,定在門口久久不敢動彈。
鄭嫺兒這邊做戲要做全套,雖然不用真的往那繩子上掛,卻也不能安安穩穩地在屋裡坐著了。
在韓婆子的主張下,鄭嫺兒往地上一坐,趴在上吊用的小腳凳上“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罵:“這會兒救我幹什麼?你們還不如直接拿把刀把我殺了……一幫沒用的東西,連官差都攔不住,一幫子人堵在門口還是由著那些臭男人往樓裡闖……這事傳到外頭去,我以後還怎麼見人?我還是死了乾淨……”
樓門口已經沒有人攔著了,可是一衆官差愣是沒敢往上面闖,只在門口面面相覷。
樓上,小枝捏著哭腔苦苦相勸:“奶奶千萬要看開些,咱這也是沒辦法啊!那是官差,人家背後是欽差大人,咱們攔不住的!”
“知道你們攔不住,那就讓我去死!”鄭嫺兒哭得更大聲了。
韓婆子也粗聲粗氣地跟著勸道:“到了這個份上,奶奶何苦!他們要找的是詩詞文章,咱們這裡又沒有!讓他們上來搜上一搜,兩下里不都清靜了?”
樓下衆官差們連連點頭。
“給我撕爛她的臭嘴!”鄭嫺兒扯著嗓子吼了出來。
沒人應聲,她又大聲哭道:“這算什麼事?我的住處什麼時候也可以叫外頭的臭男人進來搜了?我知道你們早嫌著我呢,過幾天是不是就要把我拖出去賣了?”
丫頭們自然是連連否認。
鄭嫺兒繼續哀哀哭訴:“不管怎麼說,我是斷不許外人到這樓上來的!他們要敢進來,我一定當面碰死給他們看!”
“可是,奶奶,他們是官差啊……”小枝還在裝模作樣地勸,脣角卻已經快要忍不住笑了。
鄭嫺兒不管,只是哭。
撒潑,罵人,摔東西。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手段,之所以千百年來廣爲流傳,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個:管用。
礙著鄭嫺兒的身份,衆官差實在不敢造次,只好慢慢地退出了藏書樓外。
仰頭向上看,還能看見二樓的過道上晾著一些素色的衣裳,在風裡吹得“啪啪”地響著。甚至還有貌似裹腳布的長布條,隨風招搖。
衆官差當然不知道鄭嫺兒是不纏腳的。這會兒看清樓上晾著的都是女人的東西,就連他們自己也覺得有些過分了,好像真的唐突了人家寡婦似的。
於是官差們聚到一處商量了一下,又分頭去了各處院落裡,開始搜第二遍。
這一次,他們甚至連落桐居也沒放過,硬是叫幾個婆子陪著到各處廂房裡看了一遍,又確認過鄭嫺兒的臥室確實已經燒得不成樣子,這才作罷。
鄭嫺兒演完了戲,悶聲不響地爬起來,回了房間。
樓夫人拉著她的手,幾乎喜極而泣:“好孩子,虧你想得出這樣的主意來!瞧著那些人來勢洶洶的,我只當咱們家今天這就要完了……”
鄭嫺兒嘆了一聲,在桌旁坐了下來:“太太別高興得太早。看那些官差的架勢,怕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的。咱們如今只能是撐得一刻算一刻,誰也不敢說就一定不會有事了。”
樓夫人聞言又沉默了下來,怔怔地看著窗外。
安姨娘滿臉苦色,自言自語:“怎麼就不肯放過咱們呢……”
小枝本想去收拾外頭的“道具”,聽到鄭嫺兒的話又停了下來,坐在了角落裡的板凳上。
春杏仍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他們要搜,咱們就跟他們耗著唄!反正除了藏書樓,咱們府裡是什麼都搜不出來的!”
“如果他們一定要蒐藏書樓呢?”鄭嫺兒反問。
“應該……不會吧?”春杏吐了吐舌頭。
鄭嫺兒煩躁地在牀沿上坐了下來。
此刻她所能倚仗的就是對方的“顧慮”。一旦對方豁了出去,她的這些小把戲將不堪一擊。
問題在於,對方奉旨而來,“豁出去”幾乎是必然的。
都說“上邊”想要定罪,如果這個“上邊”就是皇帝本人,她這個“欽封的貞婦”又能鎮得住誰?
樓夫人顧慮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他們是打著給咱定罪的主意來的,如果什麼都搜不到,他們會不會直接栽贓?”
鄭嫺兒和安姨娘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敢接話。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說什麼都沒用。
枯坐了一陣子之後,樓夫人站了起來:“他們要搜,咱們也不能幹等著。各自回去收拾一些必要的東西吧,誰也不敢保證咱們今晚不用去大牢裡過夜!”
安姨娘臉色一白,慌忙跟上。
鄭嫺兒沒有送,甚至連客套一下都沒有。
小枝替她送了人出去,回來皺眉問道:“太太過來做什麼呢?”
“誰知道呢?”鄭嫺兒苦笑,“許是心裡害怕,扎到人堆裡放心一點吧?”
小枝遲疑著搖了搖頭:“我總覺得太太和安姨娘,總有一個心裡存著壞念頭!”
鄭嫺兒長舒一口氣,站了起來:“什麼壞念頭?等官差闖進來的時候,把我掛到上吊繩子上去?”
小枝臉上一僵:“原來你也想到了!”
鄭嫺兒點點頭:“站在她們的立場上,打這個主意並不奇怪。撒潑上吊的主意,就算我自己想不出來,她們兩位也會提醒我的。”
小枝欲言又止:“如果……”
鄭嫺兒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說出來。
——如果官差硬要往裡面闖,結局會怎麼樣?
鄭嫺兒知道自己是絕對不會真的把脖子掛到繩圈裡去的。至於別人會不會幫她掛上去,那就不知道了。
她的命能不能換來樓府的平安,誰也不知道。
但總會有人想試一試的。
鄭嫺兒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的心裡要多平靜有多平靜。
小枝卻忿忿不平,心裡很爲鄭嫺兒覺得不值。
鄭嫺兒安靜地回到窗前,擺弄起了她的刺繡。
等唄。
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眼看太陽就要碰著西邊的山頭了。
鄭嫺兒手裡的刺繡,針腳早已經亂了。
由不得她不擔心——今天是個劫,熬過去了便有一陣子安寧,若是熬不過去,後邊可就不好說了。
兩個多時辰,那些官差們倒真有耐心,這是要在樓家挖地三尺啊!
還別說,真叫鄭嫺兒猜著了,官差們正是在樓家挖地三尺,一點都沒有誇張!
庫房、柴房、賬房、地窖……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官差們的耐性,大大地超出了樓家所有人的意料。
看了這副架勢,人人心裡都料到了結局。
這不,沒等樓夫人吩咐,胡氏和韓玉珠已經把坐牢要帶的衣服和乾糧都準備好了。
結局幾乎沒有懸念,只在早晚而已。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東西竟是在慎思園翻出來的。
厚厚的一沓書稿,外面包了兩層油布,埋在樓闓的牀底下。
東西挖出來的那一刻,衆官差們用了自己嗓子裡所有的力氣,發出了最大聲的歡呼。
慎思園衆人的臉色卻同時慘白了下去。
怎麼會是這樣的?
誰都知道,樓家二爺一向不熱衷於學問,雖然也跟著讀了七八年書,可他連《三字經》都背不下來呢,也不知道字認全了沒有!
他怎麼會收藏書本,還這樣珍而重之地用油布包了藏在牀下?
在樓家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到了官差們的眼中就是“鐵證如山”了:要不是重要的證據,誰會收藏得這麼小心?
衆官差打開書稿,細翻了翻,人人都心滿意足:書稿自然不是樓闓自己的。那上面端正圓潤的蠅頭小楷,全都是他大哥樓閔的筆跡。
至於內容嘛,那就不重要了。隨便從中翻出一兩篇策論,欽差大人自有本事解釋出“大逆不道”的意思來!
爲首的官差長長地抻了個懶腰:“收工嘍!樓家人多,不必全都抓到牢裡去,底下的奴才就先鎖在柴房裡,其餘的管事婆子、賬房先生和大管家都跟著他們主子一起帶走!”
圓滿完成任務的官差們聚到了一處,人人都喜氣洋洋,嘻笑著便要四散到各房去抓人。
有人小聲提醒道:“樓家有幾個人比較特殊,也都一起鎖回去?”
爲首的官差想了一想,冷笑道:“那個寡婦不能動,叫她住在自己的院子裡不許走動就是了。至於旁人——還有誰特殊?”
底下人解釋道:“那老東西病得快死了,他老婆子還是個二品誥命……”
爲首的官差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不管!犯了謀逆大罪,管你是一品誥命二品誥命,管你還有幾口氣沒嚥下去,一律到牢裡鎖著說話去!”
衆官差轟然應了,誰也沒有提出反對。
犯了大案子的人,確實是沒有什麼身份臉面可提的。除了“孝子”和“貞婦”這兩種身份的人可以得到優待之外,其他人一律都是鎖了再說。
畢竟這兩種身份基本上都是用大半條性命或者一輩子的辛苦換來的,百姓們就信這個,當權者也樂得宣揚這些東西。
鄭嫺兒這個弄虛作假的“貞婦”雖是例外中的例外,該有的優待卻一分也不會少。
因此,樓府各院一片哀鴻遍野的時候,鄭嫺兒住的落桐居和藏書樓這裡卻並沒有人來打擾。
鄭嫺兒站在樓上,看見十幾個官差闖進聽鬆苑去鎖人,心裡就知道這一關到底還是過不去了。
她把自己身邊所有的丫頭婆子全都攆回了落桐居,之後便自己匆匆下樓,衝到了寧萱堂。
那邊,樓夫人安姨娘她們都已經上了綁。就連樓老爺子也被人擡了出來,前兩天剛剛見好的臉色這會兒已是死人般地灰敗了下去,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看得鄭嫺兒心頭一顫。
“過來。”樓老爺子的聲音嘶啞,像拉風箱。
鄭嫺兒走了過去。
樓老爺子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喘:“拖住,幫樓家,拖住!”
不是“撐住”也不是“挺住”,是“拖住”。
鄭嫺兒的心裡有數了。她笑了笑,一派從容:“老爺只管保重身子就是。樓家,倒不了!”
這時,胡氏和韓玉珠她們也都被帶了過來。
寧萱堂前,哭聲罵聲響成了一片。
胡氏抱著孩子,不能上綁,只在兩隻手腕上鎖了一條細細的鐵鏈。
她神色猙獰,繞過韓玉珠,直接衝到錦香的面前,擡腳便踩在了她的臉上:“大爺的手稿,怎麼會在你們院裡?是不是你乾的?!”
錦香只管哭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實胡氏還真是冤枉她了,這件事真不是她乾的。
只不過,知道真相的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案子剛出來的時候,樓闓是打定了主意要弄死兩位兄弟的。眼見陳景真那一步棋不好用,他便偷偷地到大哥的屋裡去弄了些書稿回來,想著遲早能派上用場。
用來跟黎縣令談一筆交易,或者在緊要關頭用來威脅一下自家大哥,想必是極好的。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走到這一步就被杖斃了,哪裡能想到那一沓書稿在他死後還能翻出風浪來?
官差們辦事的效率很高,沒過多久府中衆人皆已被上了綁。
有價值的要被拖到牢裡去,底下粗使的丫頭小廝們便要被趕往柴房。
爲首的官差看著鄭嫺兒,冷笑道:“三少奶奶回去吧!這大門要上鎖,這兩天您哪兒都不能去。等案子定下來,衙門裡會另外撥一處院子給您,這樓家的宅子您怕是得不著了!”
鄭嫺兒腰桿挺直,神色淡然:“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今案子還沒定呢,你們且彆著急抖威風!只要一天沒定罪,這宅子就還是樓家的宅子,你憑什麼不叫樓家人住?正月裡天還冷,你把奴才們鎖到柴房裡去,是要把人都凍死嗎?”
“咦?”爲首的官差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鄭嫺兒竟不是來替樓家求情的,而是來替奴才們講理的。
略一思忖之後,官差又冷笑起來:“好,依你!我讓他們住廂房,你也可以給他們送飲食被褥——橫豎再過幾天就定罪了,這府裡的東西要不了多久就會充公,可著你們糟蹋又能耗費多少呢?”
鄭嫺兒斂衽低頭,似是要道謝,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定罪’‘充公’這些字眼,您還是過些日子再說爲妙,畢竟‘打臉’還是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