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嫺兒正隔著竹簾瞧得起勁,卻見那葛豐忽然弓著身子往前竄出一步,竟向這邊奔了過來,邊跑邊叫:“心虛成這樣,還說沒鬼?我偏要看看裡面藏著的是何等尤物,別是個勾人的狐貍精吧?”
鄭嫺兒吃了一驚,忙放下竹簾坐回桌旁,心中“怦怦”亂跳。
廊下,樓闕眼明手快地伸手抓住葛豐的手腕,一把拽了回去:“你果真要與我割袍斷義?”
這句話說得聲色俱厲,葛豐嚇了一跳,這才知道他是動了真格的。
看樣子,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呢!——葛大才子的眼珠子賊兮兮地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老實了。
鄭嫺兒在裡面心驚肉跳了好一會兒,直到黎賡打圓場的聲音響起來,她纔算是勉強鬆了一口氣。
這屋裡本來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是世人的眼睛都髒得很,若是真叫人闖進來瞧見她,那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已算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可若是連累了樓闕,她豈不罪該萬死?
正這樣想著,外面又隱隱傳來了葛豐的聲音:“我只是在替你高興嘛!你這大半年爲了一個女人消沉成那樣,我和延卿……”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遠,漸漸地聽不清了。
鄭嫺兒重新掀開竹簾,果然捕捉到了三人相攜出門的背影。
危機解除,鄭嫺兒的心裡卻忽然生出了一股說不清來由的悶氣。
是因爲樓闕沒說完的那句話,還是……
眼看著爐中的香一點點燃盡了,鄭嫺兒終於坐不住,只得收拾了針線提前打道回府去。
落桐居廊下,丫頭婆子們正圍坐在一處抹骨牌,地上瓜子殼丟得到處都是,也沒人收拾。
鄭嫺兒走過來時,陪嫁丫鬟小枝從廂房裡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又鬼鬼祟祟地縮了回去。
大丫頭蘭香扔下手裡的骨牌,陰陽怪氣地道:“沒臉的東西,還敢露頭呢!我要是你呀,出門一定得找塊黑布蓋住臉,哪敢光天化日的出來丟人現(xiàn)眼!”
小枝順著牆根溜了出來,走到鄭嫺兒的面前沒好氣地問:“奶奶今兒怎麼回來得早?兩個時辰跪滿了?”
鄭嫺兒徑直走進房中坐下,淡淡道:“前兒買辦送來的綵線顏色不好,明日你出門替我跑一趟去。別想跟外面那幫狗奴才學(xué)著糊弄我,秦桑閣的東西,我閉著眼睛也認得出來。”
小枝痛快地答應(yīng)了,徑自開了鄭嫺兒的箱籠去找銀子。
蘭香在外頭聽見,乾脆起身走了進來,一邊裝模作樣地收拾桌凳,一邊故意嘀咕道:“一綹絲線也要挑三揀四,找男人的時候怎麼就來者不拒了?”
鄭嫺兒本來懶得理會這些閒話,卻聽見外頭一個婆子大聲抱怨道:“今兒又有人從牆外扔破鞋子進來了,這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唉,也虧得咱們奶奶沉得住氣,這要是換了我啊,早一根繩子吊上去了!”
鄭嫺兒把手裡的繃子往牀上一扔,擡起頭來:“韓大娘的麪皮那麼薄嗎?那可糟糕了!你是我的奴才,我沒臉就是你沒臉——這會兒你老人家要上吊也來得及,現(xiàn)成的繩子在井欄上放著呢!”
韓婆子聞言,氣得滿臉褶子亂顫:“我又不曾偷漢子,那繩子怕還套不到我的脖子上!”
鄭嫺兒橫了她一眼,嗤笑:“那可說不準,你不妨試試看?”
這時,另一個大丫頭桂香忽然從外面快步走進來,眼底藏了一點奇怪的興奮之色:“原來奶奶早回來了,叫我好找!太太那裡差人來傳話,叫您快些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