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誰們?除了錢涇渭,還有誰,林凡,葉景明?頓時我覺得連家裡也都不安全了,誰知道那落地窗後,壁櫥裡,會不會藏著下一個聞風而來的殺手?
風吹動著紗簾簌簌作響,那後面彷彿也有雙眼睛在閃著幽暗的光。
“我必須要走了。”他發出一聲嘆息,“再待下去,就連你也要受累。不,已經連累到你了,今天,他們的襲擊對象就是你。”
我猛然站起來,緊緊抓住他的袖子:“我又不認識他們,殺了我有什麼用?”
“把你當做挾持的人質。”他輕聲道,“他們知道,你是我的命。”
說著,他把我攬入懷中,用另一隻手輕輕撫摸我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我漸漸平靜下來,內心依舊是驚恐萬分。
如果今天我一個人去醫院,如果蘇鬱芒不在。。。天知道我還有沒有命回來!
“我還真是蠢,居然叫你一個人去醫院!”他的語氣裡滿是懊悔,“要是警衛再晚到一會兒——天啊,那些病人恨不得只剩一口氣,就算他們看到,也是有心無力!我真蠢。”
“他們怎麼知道你住我這的?”我依舊是迷惑不解,”你到底得罪了誰,竟要這樣地趕盡殺絕?“
“許是從前的仇家吧。這些年打打殺殺慣了,我的手也並不乾淨。”他嘆氣道,“這條路和修羅道其實沒什麼區別,一旦走上去,便不能再回頭。”
今天的攻擊是一個不詳的信號,那些盯著趙黎的人終於不甘寂寞,開始有所行動。以後的日子,怕是隻會比今日兇險百倍千倍。
天地之大,居然沒有我們的落腳之處麼?路燈下,我們倆長長的影子顯得格外孤苦無依。
辦公室裡連個人都沒有。我走過去摸了摸桌上的茶杯,發現還是溫的。
大概馮容止又把他們叫去開會了。
桌上依舊擺著那些茶匙,茶針之類的東西。小巧的茶壺上,每一片冰裂紋都在細細地閃著微光。從前的謝昭,富貴閒人的謝昭,就是靠這些玩意來打發時光的。
那時的日子,是寶鼎裡的茗煙沉沉,緩慢,悠長,還帶著點隱隱的寂寞。
自從遇到他,生活便大大地換了模樣。真可謂渡不盡的驚濤駭浪,遇不完的激流險灘。兩個人如同風暴裡無定的船,一味在紅塵裡跌宕沉浮,看不清方向,也摸不到結果。
是命吧。這麼多年的隨世浮沉,我以爲自己早已化作極北之地的千年玄冰。
而他,卻是那抹我逃不脫的春風拂面。
“你來了?”老張抱著個筆記本,大步跨進門來。一改幾個月來的愁雲慘淡,那張黢黑的臉上全是喜氣洋洋。
莫非有什麼喜事?他不由分說地把我拉了過去,語氣裡全是激動:“給你看個新鮮的!”
說著,他輕點鼠標,一張圖片展現在面前。
再沒見過比這畫質更渣的相片了。原始尺寸只有兩三寸大小,這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上面的影像糊成一片,也不知道是拍照的時候太倉促,還是當時照的時候就光圈沒調好。我瞅了半天,才從輪廓上勉強猜測,這可能是幾個人的合影。我滑動鼠標滾輪,想放大一點看看。結果沒推幾下,估計連三倍都不到,那圖就糊成了馬賽克。說句難聽的,就連東京熱的打碼都要比這強千百倍。
這什麼破玩意啊,又不是外星人合影,也值得他一進門這麼高興?
“你猜這是誰?”老張得意地問我,還沒等我回答就自顧自地說,“林凡和他同夥的合影!”
天啊,還真是外星人顯身了!頓時,我一點嫌棄的感覺都沒有了,伸過手就是一頓狂點鼠標。照片依舊糊著,在我眼裡已經和耶穌裹屍布,聖母塗甲油一樣的珍貴神聖了。
原來,在我不在的幾天裡,這案子的進展可以說是突飛猛進。他們先是通過馬仔提供的消息,一舉擊潰了團伙在S市的地下交投點,接著又順藤摸瓜,直接排查到了林凡在廣西的新動向。緝毒局的人大受鼓舞,幾個通宵後,硬是對嫌疑人的手機進行了有效消息重組和聯繫人定位。這張照片便是其中的重要成果。
“要求不能太高。”老張笑道,“這相片可是五六年前用手機拍的,你也不想想那會的手機是個什麼水平。“
五六年前?我的眼前頓時浮現了那種扣蓋的藍屏金屬殼小靈通。那正是智能手機剛剛起步的階段,許多當時“高端”的配置,現在看來可以說渣得一團糟——攝像頭像素堪比老相機不說,關鍵是內存也少得可以,只有十幾個MB。還存照片呢,存百十條信息就結束了。
這照片沒因爲清理內存而被刪除,手機的主人沒爲了趕潮流把它賣掉,我們真是太幸運了。
好在是現在照片復原技術很先進,別說這個了,一些三四十年的的民國老照片都能分分鐘修復成高清藍光。
“這人還真是省錢,”老張說著,拉開了抽屜,“一破手機用了這麼多年。”
裡面躺著個小靈通。銀白外殼,按鍵都磨損了不說,最下面還有一道深深的摔痕。不過,這手機怎麼看起來這麼熟悉?一種莫名的驚恐涌上了心頭。我把它抓在手裡,像賭徒掀開牌底般,戰戰兢兢地瞥向它的背面——
一道摔痕正惡毒地對我微笑。
“這是林凡的手機?”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輕易得到?”
“我也奇怪呢,”老張說道,“可咱們這次的運氣就是好。沒錯,千真萬確,林凡的舊手機。”
可我分明知道那兩道摔痕的來由。那一日,清秀少年從遠處飛奔過來,把它丟進了自己同桌的懷裡。她沒有接住,手機地上蹦了兩下,壞了兩個角。
下面一道,背面一道。
這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錯了!心底有個聲音大聲地反駁,你一定是記錯了!
“誰負責恢復照片?”我抓住老張的手臂,急切地問道。
“小孫啊。”他有些詫異地看我一眼,臉上依舊樂呵呵的,“林凡這下算是跑不了了。”
我丟下老張,連滾帶爬地往樓下跑。
一定是我記錯了。這一點可以得到充分的肯定,那照片便是牢不可破的鐵證。
一條遮光簾擋掉了外面大部分的天光。屋裡黑乎乎的,我一進門差點摔個跟頭。地上到處都是線,活像誰扣了一地的麪條。小屋的最深處,一個大屏幕閃著刺眼的亮光。面前黑乎乎蹲著個人,他一頭亂髮,兩隻眼恨不得釘到屏幕上去,手裡的鼠標噼裡啪啦響成一片。
旁邊機箱呼呼地喘著粗氣,一個早已冷掉多時的泡麪碗,散發著葷腥氣味。
“馬上就要出成品啦!”小孫舒服地往後一靠,微微瞇著眼睛。
屏幕上的進度條已經突破了68%,再有幾分鐘,林凡的真面目就要破繭而出。
我用力地將指甲刺入手心,企圖遏制住它的顫抖。你要相信他。我對自己說道,他不是他。。。。。
隔壁的電話鈴驟然響起,把我們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小孫罵了一聲,壓根沒動地方。誰知那破電話一聲比一聲來勁,大有不接就不罷手之勢。
“煞筆!”小孫跳起來,急匆匆地跑出了屋。
“臥——”那個槽字還沒吐出口,他的口氣一下子變了,“馮處好。”
真是個陰魂不散的攪屎棍子!我心裡罵道。像是在應對什麼問話,那邊的小孫一句句地應著,語氣越發地恭敬起來。
看來一時半會是結束不了了。我在那裡站的不耐煩,索性拽過辦公椅,一屁股坐在上面,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圖像一點一點地變清晰。
像是有誰狠狠地攥住了我的心臟,然後一把一把地把它擰了起來。我怔怔地坐在那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怎麼可能。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也在對我微微笑著,那麼熟悉的一張臉,是我每天清晨見到的清秀面容。
不是他!絕不是!我渾身顫抖著,想大叫,想對全世界反駁。趙黎分明日日與我混在一起,他怎麼可能是林凡?
你可別忘了,從來沒人見過林凡的真面目。一個聲音在我耳旁輕輕響起。
不是他,他不是那樣的人!我依舊在竭力說服自己。
是麼?那個聲音毫不留情,你不在家的日子裡,誰知道他去做了什麼?
我知道他不是,因爲他是。。。。
少惺惺作態了,此與彼,又有什麼分別?你可別忘了,他間接害死了喬驍來!那個聲音不耐煩了,冷冷地打斷了我最後一絲念想。
我該怎麼辦?且不說我空口無憑,就憑擺在這裡的這張照片,足以把他拿去三曹對案,公堂受審。
到時候,又有誰會信我?馮容止這種急於邀功的人,定然毫不客氣地拿他開鍘問罪。在他們眼裡,這些人都是蛇鼠一窩,此與彼,並沒有什麼分別。
”好的,領導再見。“砰地一聲,隔壁狠狠地扣了電話。
小孫馬上就要進來了。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