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柒擡起頭，仔細打量著面前的當鋪，沒料到這樣樸素的小巷裡居然藏著這樣一處雕樑畫棟的所在。回味齋，名字倒像極了酒肆，可卻不似酒肆那般熱鬧。門雖敞開著，但來去匆匆的只有這時節少有的落葉。小巷中特有的潮溼氣息從鏤空的木窗上穿過，將偶爾落進來的一點陽光落在實在太過於一塵不染的櫃檯上，在同樣潔淨的地面上激起了少得可憐的溫暖。櫃檯後露出了一片嫩綠的新葉，那是這裡唯一鮮活的生命。柒柒不由多看了它一眼，神色間更添猶豫。

真的是這裡嗎？柒柒在門口躊躇許久，又向門內張了張，還是拿不定主意。他回頭想要同金串兒商議，誰知金串兒已經慢慢從懷中拿出了手鐲，滿臉心灰意懶，一幅想要將它丟在這裡便走的神色。

怨不得金串兒無情，自踏上這裡的土地，柒柒和金串兒沒有遇見一個肯和他們說話的人，回答他們問話的只有一隻只指路的手。這裡有林立的白牆黑瓦，有扭曲著刺向天空的百年古樹，有琉璃般柔軟而盛滿樹蔭的河流，有鋪滿翠色石板的青石路，唯獨缺了這樣的地方該有的熱鬧，連集市也隨著他們的到來而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買賣人勤快的動作，彷彿柒柒和金串兒只是那些人的夢，或者那些人是柒柒和金串兒的夢。那些人並非敵視柒柒和金串兒，只是他們自然而然地用每一個動作拒絕了柒柒和金串兒，就像出自本能。

“此物從何而來？”就在金串兒將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手鐲放在陽光下看最後一眼的時候，一道聲音冷冷響起，驚得柒柒險些跳出當鋪。仔細看去，一人正隱身在暗影中，他緊盯著金串兒手中的手鐲，語氣卻故意顯得渾不在意。當鋪中很少的陽光滴在走出的他身上，鍍上一層淡淡的柔和，可落在他眼中，卻成了點點寒星。他來到金串兒面前，拿過手鐲便頭也不回地走進櫃檯，只對著陽光略看一眼便隨手丟在一旁。

“是它吧，我觀你們也沒有其他值錢物什。”飛快地寫下了一張當票，那人才擡起頭掃視著柒柒和金串兒。

“是。”柒柒和金串兒對視一眼，而後柒柒略顯遲疑地答道。

“嗯……拿去。”那人答應得極快，稱銀兩時卻猶豫了一番，足足半盞茶功夫纔拿出一小錠銀子輕輕放在當票上，徑直向柒柒和金串兒一推，“不要再回來。記住，這世上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奪也無用！”那人用手向櫃上一拍，不想身旁的花葉也隨之抖了抖，他連忙小心地用手護住其上的嫩葉。

“你叫什麼名字？”柒柒望了一眼仍在那人掌心搖晃的花，不去拿銀兩反而出聲問道。

“知道又有何益？你們走出這裡，怕是一輩子也再見不到我。”那人詫異地看著柒柒，同時以餘光瞥向身後。

“憑這個！”金串兒指了指剛剛纔在那人手中安靜下來的花，滿面理所當然，“你並非惡人，也絕不會有厭惡與人往來，我相信你會告訴我。”

“僅憑它？！”那人不可思議地看著金串兒，搖著頭笑了，“這可是老闆娘的花兒，我怎麼敢碰壞？姑娘，世上那樣的好人在廟裡，不在人間。”他仍然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但笑容變得多了幾分暖意。不過柒柒沒有像金串兒一般注意到那人的變化，此刻他正低著頭喃喃自語，頗讓眼中閃耀著得意的金串兒感到無趣。

“好了，也和你們閒談了許久，你們該回去了。”注意到詭異氣氛的同時，那人似乎也記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於是他正色向二人說道，彷彿方纔的一切都發生在多年以前。隨後他將當票和銀兩再向二人推了一推便轉身急急向後走去，竟將二人就此丟在店中，顯得頗爲無禮。

“走吧！”愣了片刻，金串兒扯扯柒柒的衣袖。柒柒點點頭，隨著金串兒向外走去，依然雙目無神，直到來到一片樹蔭中才發覺不對。這哪裡是離開這裡的路？他隨著金串兒繞到樹後，心中一片茫然。

“你當真以爲我會帶著滿腹疑問離開？我可連命都快丟了！”金串兒用手向柒柒鼻尖點去。柒柒終於回過神，急忙躲開金串兒的手指，略顯惱怒地躍向樹冠。

“胡說！”半晌，柒柒的聲音恨恨砸下，惹來金串兒壓抑的笑聲，氣得柒柒手中的劍顫了幾顫。但他思索片刻，還是遂了金串兒的心願——或許也是他自己的。柒柒嘆口氣，將自己埋在樹影中，想著方纔在花朵之後看見的、那個一閃而逝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