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視一週後,白衣人的目光漸漸集中在角落裡一片略顯潮溼的稻草上,即便密室其他各處已被白光照亮,這裡依然是暗影重重,是黑暗中的黑暗。白衣人眼中銳光閃過,指尖一點白光便呼嘯而至。稻草之上的暗影終於被盡數(shù)驅(qū)散,隨後飛起的劍光更是令它化作漫天塵埃。稻草之下的人終於重見天日,儘管她已經(jīng)消瘦至極,那隻顫動卻又緊握的手似乎已是她餘下的全部生命。
“你!你是……”看見從化爲塵埃的稻草中落下的玉墜,白衣人倒吸一口冷氣。她連忙伸手撥開面前之人臉上的亂髮,仔細打量一番後,不由驚叫出聲。
“衝慧,怎會是你?是誰讓你變成這樣!”
似乎是聽見了白衣人的呼喚,衝慧緊閉的眼睛微微一顫。然而儘管有白衣人指尖的白光相助,她卻始終無力睜開雙眼,只是那隻緊握的手抖動得更加劇烈。
“是什麼……”看著衝慧嘴角慢慢流出的血,白衣人頹然跌坐在衝慧面前。爲什麼?當年離開的時候明明那樣神采飛揚!還記得那如花笑靨,即便當初並沒有平視你們的資格。呆坐許久,白衣人才從衝慧僵硬的手指中取出了她掌心中血跡斑斑的血書,強壓心中不忍展開,一字一字地細看。白衣人沒有落淚,因爲看到了衝慧臉上的淡淡笑容。她已經(jīng)放下執(zhí)念離開,或許這纔是幸福。
白衣人默然收起血書,握劍的手指節(jié)泛白,幾乎要將劍捏碎。即使只看過一遍,但也足以令白衣人勃然大怒。如此行徑,怎麼對得起師門的零落,百姓的虔誠,難道他們已經(jīng)忘記了當初燃燒於胸間的一腔豪情麼?從他對使命的背叛到閬風巔岌岌可危,再到當年新弟子首座的臨危受命又終於再度背叛,他,真的這樣畏懼死亡?那力量,值得他費勁思量,畫下漫天棋局?而他們,早知今日,當初何必騰起滿腔熱血,只爲了最終仍舊盡毀的名?白衣人心中忽然憶起一道目光,那是在誓言之前遙望天際的目光,無論是否臨危受命,目光裡同樣都沒有光芒萬丈,只有無限落寞。或許,起誓的人沒有忘記,而是記得太深……白衣人心中的憤怒不覺間化爲沉重,握劍的手也慢慢鬆開。但她的目光並沒有隨之黯淡,反而更加光芒四射。她持劍而起,劍光落處,黑暗霍然撕開,真正的陽光隨之涌入,照亮了在白光下漸漸崩塌的密室。密室外,小客棧的客房中,白衣人怔怔地看著牆上的刻字漸漸消失,長劍已然入鞘卻仍舊錚鳴不止,彷彿在道別一般。
“你們放開執(zhí)念睡去了,但我仍活著。即便已經(jīng)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但我以不曾因絕望而丟棄的令牌爲證,我一定會撥正已經(jīng)被打亂的世界!”白衣人看了看掌中暗紅猶如浸透了鮮血的令牌,堅定地說道,露出的卻是明朗至極的笑容。
在牆上的字完全消失的一瞬,小客棧中的這間客房終於恢復(fù)了它應(yīng)有的安靜。小小的客房以它的潔淨宣告著昨夜並沒有任何人來訪,除了桌上一條雪白的,屬於店小二的抹布。
無邊的青藤,幾乎永不熄滅的白光,層層疊疊的石壁和無法被目光洞穿的、飄蕩在希望與無望之間的石門,隨著腳步的遲滯,這一切漸漸變得高聳,化爲吞噬一切的絕美石林。玉凝眨了眨眼,將臉貼在冰冷的石壁上,這才喚回了彷彿將要散去的靈魂,可也感到身體更加沉重。石壁上精細的花紋早已無法吸引麻木的雙眼,它們?nèi)缃裰皇切┐呷巳朊叩碾s亂線條,在那些於光暗邊緣四處蔓延的道路襯托下更加令人無法抗拒。蛇一般扭曲不平的道路依舊在誘惑他們向前,但卻吝嗇地不肯給人一絲誘惑的光亮,或許那只是幻覺,他們只是在原地徒勞地摸索,與其如此不如就這樣睡去……玉凝按在石壁上的手忽然一滑,眼前再度變得模糊,但身體的沉重卻消失了,彷彿浮在水中一般。到底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現(xiàn)實?
然而正在玉凝幾乎要忘記自己身處何處時,一片淡淡的陰影慢慢靠近她,擋住了柔和卻令人無力的白光。異樣的溫暖讓玉凝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睜開雙眼。待看清面前的景象後,她不由愣在原地。隨之一聲高亢的驚叫徹底絞碎了石壁間凝集的沉重,久未被人掀動的青藤顫動連連猶如小河中央翻起的浪花,玉凝跌跌撞撞地跑出丈遠後終於被青藤絆倒。然而跌坐在地上的她卻看也未看臂上的擦傷,反而立刻捂緊紅透的臉,又羞又驚的聲音從指縫間悶悶傳出。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這樣靠近我……”
“哎?是你麼?我可只看見一面石壁。一路走來又飢又渴,想要學著某人那樣清醒一下,於是便撿了面石壁靠過去……怎麼,你在那裡?”葉凡初手扶石壁,斜視著玉凝,輕佻的目光中深壓著一絲慍怒。
“我當然在那裡,你明明看見了!”玉凝聞言,惱怒地抓起地上被扯斷的青藤向葉凡初丟去。不料葉凡初並未她所料一般帶著輕蔑的笑容躲開,而是猛然抓過半空中的青藤。一滴滴翠色的汁液自葉凡初的指縫間滑落。看了看跌落在地上,幾乎被捏碎的青藤,玉凝慢慢擡起頭,驚訝地看著葉凡初緊繃而壓抑的面容。
“你……”葉凡初一步一步走近玉凝,在她面前俯下身。盯著葉凡初在白光中漸漸變大的臉,玉凝忽然抓緊了自己的雙臂,幾乎要將自己縮成一團。然而玉凝沒有後退,雖然心如擂鼓,但莫名的安心卻將她牢牢釘在原地。不會,他一定不會有惡意……
“你居然真的不逃……”葉凡初突然抿緊雙脣,露出清泉般的笑容。他伸手摸向玉凝頭頂,不料這次玉凝卻同驚兔般跳開。見此情景,葉凡初忍不住笑出聲。他慢慢縮回手,長出口氣露出滿面倦容。他後退一步靠著石壁滑倒在地上,想了想又索性仰臥在青藤間,面容舒展彷彿已經(jīng)逃出險地。
“你做什麼?難道不是想要拖著我繼續(xù)走麼?”瞄了眼枕著手臂,似乎想要小憩片刻的葉凡初,玉凝小心翼翼地問道,仍舊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
“曾想。但有人情願殺了我也不願繼續(xù)堅持,我也只好捨命陪君子。白光環(huán)繞,青藤飄香,倒也是不錯的去處。”葉凡初冷冷說道,轉(zhuǎn)過頭假作醉心於眼前的青藤。忽然,他目光一抖,略顯空洞的雙眼恢復(fù)了銳利,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麼。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殺你?”玉凝衝口說道,聲音卻漸漸低下去。隱約間,她好像聽見了碎裂的聲音。這聲音從葉凡初滿不在乎的神色下傳出,碎冰一樣嵌入玉凝心中。玉凝的手不住顫抖,她的心在掙扎著,卻只能在這痛中越陷越深。
“此局,一人如何能破?棄我而去,與殺人何異!不如此間長眠,癡夢不醒,難得有人相伴……”葉凡初悲愴的聲音越來越低,然而雙眼卻炯炯有神,脣邊竟還露出一絲淺笑。
“起來……咳咳!”玉凝大喝一聲,幾乎被自己噎住。她猛然起身,踉蹌了幾步來到葉凡初面前,拽著他的手臂想要拖起他,“我從未說過要殺你,也沒有……我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你、你不會對我……哼!”玉凝咬住嘴脣扭過臉,掌間葉凡初的手臂幾乎要變青了。
“哎~可是我也累啊。何況,只顧著安慰你如何找出這裡的破綻~”葉凡初慵懶地用手撫著自己的臉,任憑玉凝如何拖拽也不肯起身。看著他指縫間壓不住的笑容,玉凝也不由展顏一笑。
“可這般動作也著實危險。你……可有找到什麼?”玉凝輕聲問道,專注地看著葉凡初微微泛紫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令指尖的白光一點點滲入那些瘀痕。然而葉凡初還是低呼一聲抽回了手臂,玉凝一驚,正想安慰葉凡初時卻見他脣邊浮起一絲詭異的微笑,而他的一隻手已然沒入石壁中,驚呼聲頓時再度驚散了青藤間那些螢火般的光團。
正在玉凝心中一片空白之際,葉凡初卻若無其事地坐起,將方纔沒入石壁中的手放在眼前細細打量。雖又添了幾處擦傷,但他的手卻並無大礙。將玉凝驚慌的神色深深刻入心底後,葉凡初以手托腮含笑問道,話音未落又略顯羞澀地用手指按住了臉上的笑意。
“怎麼了?”葉凡初的目光飛快地掠過玉凝僵硬而滿是惱怒的臉,手臂微微繃緊。
“怎麼了?!你可要試著猜猜?葉凡初,你想要報復(fù)我,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兒戲!”玉凝再度抄起地上斷開的青藤,可這次她尚未出手便被葉凡初捉住手腕,猝不及防下跌坐在葉凡初身邊。
“這就是答案!”葉凡初按住玉凝的手在青藤下的地面拂過,玉凝不解地看向葉凡初,忽然一愣。她詫異地掙開葉凡初的手,在地上仔細摸索起來。
------題外話------
道多少情……嗯祝我生日快樂~額突然發(fā)現(xiàn)黑人人物羣像中少收藏了兩個厲害的人可是……Orz大概只能塞在第三個故事了……==在功利目的爲背景和思考之後的解決篇……嘆氣記性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