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密布,與云間偶爾透出的血色交纏在一起,猶如世間理不清的癡怨。沒有山搖地動的破碎,一切都籠罩在漸漸墜入幽暗的天色中。然而冥冥中有什么已經天翻地覆,盡管死寂中的一切只有些微的扭曲。明楓緊捂著心口,跌跌撞撞地從一叢荒草中躥出。心中許多難以忘卻的情景漸漸模糊,心痛猶如從靈魂深處生長蔓延的蛛絲,輕柔卻不容掙脫,幾乎割碎了她的靈魂。臉色蒼白的明楓腳步漸停,她毫無知覺地走了幾步后終于跌倒在地,可臉上卻帶著淡淡笑容。
“她還是成功了,雖然只有一半,但畢竟是希望。只愿……”明楓再也無力說下去,她喃喃著合上雙眼。但天色卻在她閉上雙眼的瞬間大亮,嘲諷般籠罩了她,霎時便照亮了她身邊。只見碧草互映,群芳斗艷,百鳥爭鳴,長空如洗,好一派景象,仙境也似,只有參天古樹上新生的細藤詭異地無風自動,搖落了露珠,似乎在爭辯著什么。仿佛是應和著這番美景,青草間明楓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動。片刻后,她慢慢坐起,用嫩蔥般手指慢慢拂去發間黏著的亂草。然而明楓的神色間再沒有難以言喻的復雜,只剩下慵懶和迷茫。
“這是哪里呢?”一手托腮的明楓不慌不忙,似乎早習以為常,“果然是又迷路了么?可我究竟應該在哪里……嗯……”她自言自語道,隨手摘下身旁的野果……
時光荏苒……
望閬門,閑云浮動,霞光流連。如詩景象卻被陣法禁錮于曾經的探仙山中,無論悠然深沉,經歷巨變卻依然故我,反更添釋然。不過今日望閬門中熱鬧得緊,空中風聲陣陣,震響連連,流光溢彩猶如年節盛開的焰火,只是觀賞的人卻只有一個,且是滿面惱怒,連浮于她掌心的光芒也化成了火焰般的紅。一聲尖嘯后紅芒怒起,在空中化成一片燦爛,但光雨之中的明靜卻更顯頹然,她慢慢放下手,水靈的大眼睛中閃爍著迷茫。為什么,自己最近法力衰弱了許多,而師尊卻對此不聞不問?真的只是沒有覺察嗎?可又為何任憑自己在這里任意打破望閬門的清凈?滿心煩躁的明靜百思不得其解,無意間伸指一彈,不料卻聽到凌厲之極的破空聲。抬頭,只見一團乳白光芒呼嘯而去,去勢傲然,睥睨世間。
“這……這真的是我?莫非我恢復了……不,更強了?!”看著似乎勢不可擋的光團,臉上混雜著不解和沮喪的明靜慢慢用手掩住雙耳。如此一擊,就算出自己身,她恐怕也無法阻擋,只能看著它同望閬門法陣相撞。這般擾了門中清凈,只怕師尊不會再做不知……明靜長嘆一聲,然而嘆息隨即噎在喉中。那光團居然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籠罩望閬門的法陣,徑直飛往山下去了?!
怎么會!明靜用手將雙眼揉了又揉,四下遍尋也未見光團的蹤影,恢復了平靜的望閬門中只有古樹葉舞聲不住回蕩,顯得空落無比。但還未待瞬間身陷異樣寂靜的明靜從震驚中清醒,急促的震響便響徹胸中,仔細聽去,卻是明靜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劇烈心跳。飛往山下……山下!仿佛等待已久的寒意終于從迷茫的心底浮起,又迅速蔓延明靜全身,她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如此一擊飛往山下,山下恐怕……明靜全身一抖,身形一閃便騰空而起,然而隨即又改了方向,往門中弟子思過之處——知返閣而去。
“如此下山,恐怕更添麻煩。何況師尊也會……”知返閣前,輕輕落下的明靜喃喃自語。盡管四下無人,但她說到此處仍是不由臉上一紅,旋即又對自己辯解道,“我只是害怕耽擱,傷了百姓的性命,僅此而已,僅此而已!”自語聲中明靜悄悄打開門,飛快地擠進去又合上門。素日最怕師尊責罰的明靜自然不是來思過,在她的心中,或許,是在她的記憶中,知返閣中一定有一條密道直通山下,連接著俗世,而她,一定能找到這條密道。盡管明靜并不知道這信心從何而來,但心中急迫的她卻不及深究。可令明靜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找到那條密道竟然如此容易——它堂而皇之地占據了門口正中,居然還能看見幾個急急挖掘留下的纖細手印——溜進門來的明靜險些踏空!
“這……莫非師尊老邁……”一滴冷汗從明靜額頭滑落,是何人如此古怪張狂,視門規如無物卻又這般匆忙?!但明靜旋即按下心中好奇,此刻山下百姓要緊,只愿不要惹出禍端!她深吸口氣,縱身跳入密道中。
“命運輪回,注定之事終將到來,何況早已有所改變。我終為人,逆不得仙也難違的天意。盡管茫然無知,但徒兒你早已凌駕于我,但愿紛亂之中你不要迷失!”知返閣外,沖佑真人靜靜佇立。他仍舊帶著令明靜望而生畏的嚴厲神色,可淡淡的語聲卻從顫抖的銀須間滲出,帶著深沉的擔心。然而他并未阻攔明靜,只是望著明靜沒入在他眼中光滑如鏡的地面。那里,已經是他無法觸及的世界。
夢……夢……又是夢!
夢里,有他的迷茫不解,有父母的喜極而泣,有四鄰喜氣洋洋的恭賀和私下的竊竊私語。之后,就連這樣勉強的美好也會突然扭曲成一片灰色,而他只能無力地看著眼前僅有的色彩一絲絲被抽離。即便醒來也恐懼著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出自巧匠之手的一幅水墨,只要輕輕一碰便會現出其下無盡的黑,即便雙手所觸皆為實物,他的心中卻仍只有一片虛幻。
“心如浮萍,何處為家?”夢離湖心,小舟之上,付天青長嘆一聲。盡管眼前只剩下淡淡的黑,但他仍舊不愿睜開雙眼。可陽光還是帶著誘惑的溫暖擠入已是微微抖動的睫毛間,付天青無奈地用手遮住雙眼,無風自起的浪花卻在此時浸透了他垂在船舷的手,趕走了他最后一絲睡意。付天青不情愿地挪開手,悠悠白云映入眼中卻只感到空虛的寒,尚不如被手撥亂的水中倒影。然而與其恐懼,不若直面這夢,顛倒乾坤!付天青笑笑,再度合上雙眼,只是這次卻是想要再度積蓄勇氣。雖然每日此時總要面對靈魂深處的恐懼,但付天青心中總有一種預感,總有一日這夢會醒,只不知醒來后天地會是怎生模樣罷了。不過積蓄勇氣必定會付出代價,閉上雙眼終究會錯過一些東西,就如此時的付天青便錯過了躲開那團乳白色光芒的時機,待光芒迫近時已是避之不及。
心中仍殘余迷蒙的付天青幾乎動也未動便被乳白色光芒擊中。他身下的小船瞬間化為齏粉,眼前的一切也被混雜著血氣的湖水浸濕,化為一片紛亂的光影,突然包裹住他的寒冷麻木了他所有一切,幾乎令他以為再次墮入夢中。但胸中的憋悶和心中求生的嘶喊喚醒了他,付天青明白這不是夢。可是誰會想到不擅水性的他會偏偏躲在此處?只怕……乳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死的顏色?然而卻如此熟悉,那個夢?!付天青渾身一震,卻將胸中最后一絲氣息吐出。在最后的瞬間付天青似乎看見了一片純白,他下意識地伸出手,不料一聲尖叫刺入耳中,同樣的熟悉只是于垂死的他仿佛已遠在天外。
沖天的水柱由夢離湖中躥起,水柱中付天青猶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墜落岸邊,隨之落下的還有滿面羞紅的明靜。她局促不安地撫弄著雪色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看向付天青落下的方向。會找見什么?尸身?還是……什么都沒有?
“不不,我不是有意而為……只是、只是你為什么會突然抱住我?”明靜蒼白無力地對自己解釋著,躊躇半晌才一步一步向前挪去,臉上帶著視死如歸的神色。
“好功法!這份功力,恐怕連玉音這‘魔女’掌門也不敢輕視,只是為何似乎時強時弱?”空中,因事路過而被水柱吸引的玉簡不由駐足看去。自多年前望閬門一事后,玉音便閉門不出,閬風巔中大小事務反而落在任勞任怨的玉簡身上。方才之事,若是他人見了,明靜此刻怕是早已大難臨頭。然而玉簡看看自己的手,只是淡淡苦笑。時隔近百年,即使身不由己,即使只是被冒充蘊熾的守蟬利用充做殺人之刃,他依然忘不了當年身為魔族奸細時親手殺死真正蘊熾的彷徨,何況眼前這個女弟子并未殺人。
玉簡看向一息尚存的付天青,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擔憂。他明明是凡人,卻在如此一擊下仍能保住性命。凡人……不死……像極了當年的葉念。但怎么可能?當年的望閬門掌門仔細找了許久才找到了下一個被冀之門選中的人,而冀之門怎么可能在幾近同時選中兩個人?!念及此處,玉簡不由松了口氣,但又不免嘆息。冀之門,自它出現無論守護或者爭奪都引起了無數的紛爭,這樣的東西卻引得無數人向往。它,究竟是美麗還是丑惡,它,又為何而生?透過飄渺的云層,玉簡凝視著更深的天空,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卻仍無法阻擋人界的喧囂。呵,其實仙界又如何?清凈?也許不過是喧囂在心底罷了。玉簡搖搖頭再度向下方看去,只見許多村民正因為水柱的巨響而向夢離湖奔去。
“呵呵,看來那女弟子有難了!”見此情景,玉簡笑了笑卻帶著滿面頑皮袖手旁觀。或許,他已經在玉音身邊待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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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如果出現類似括號之類的bug那個可以想象下人名嘛哈哈哈(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