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惜沿著自己的影子走向前方不遠處的小小綠洲。夕陽下,他的影子淡得仿佛一層紗,而他正被這樣的影子拉扯著、牽引著,慢慢褪去那些魔族眼中的外殼,露出曾行走在人間大地上的自己。或許是眼前的綠洲實在太像人間,或許是他太向往不用專注、不用精明、只單純追逐著、艷羨著的自己。那時,他每日都望向遠方,從來也沒有看過自己的傷痕。
他小心地踩在剛剛透出一點濕氣的草地上,看了看四周,輕輕從地上拾起一片尚綠的葉子,用手慢慢摩挲那片葉子的每一絲脈絡。葉片上殘余的每一點生命和他記得的往事一起在指尖跳動,他仍舊不忍掐滅,可他必須隱藏。身后的魔影悄然籠罩了他,如同現世傾斜而下。
“你已然成了魔族,何必還念著弱小的時光?”這話不錯,但話里的那絲嘲諷如同石子擊中了他內心深處的厭惡。于是那些厭惡浮上來,化成他眸中人人都明白難以侵犯的冷漠。
“我仍舊是人,明人不說暗話。有何事,不妨明說!”夢惜轉過身,瞥了一眼腳下顏色奇黑的土地,冷冷地將指間沒入地面的銀絲收緊,“你也依舊用了饕餮傳下的幻術,擎天。”
“魔族更討厭遮遮掩掩,我想你現在很清楚這一點,思嵐。”思嵐手中的銀絲猛然一輕,而思嵐的神色也微微一動,“所以不必再試探,我確實是擎天,所以恕我不能現身。”
“不過既然你尚且思念著人間,那便簡單許多。我來幫助你實現那一戰你沒能完成的事,而且這一次沒有人會剝奪你的心。事到如今,我們都已經明白冀之門不是一具木偶能駕馭的。有了冀之門的力量,你想做魔族凡人都可以!”
擎天的聲音從泥土的空隙中傳出,隨著風緩緩飄向天穹上的裂痕。思嵐仰頭望著那道深深的裂痕,直到天色完全猶如墨染才笑出聲來。
“擎天,凡人是憑借智慧——你們稱之為狡猾——活在世上的。現在冀之門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人所共見,你竟以為我會被你蠱惑?”思嵐撫摸著掌中的銀絲,深深呼吸,感受著它們在地下穿梭的痕跡。
“可是你的心愿沒有熄滅,你之所以在這里,是因為你仍然渴求。如同我面對突然近在眼前的族長之位所感受到的誘惑一樣。生命之源讓你無限接近你的心愿,可涯拓和洛炆——尤其是洛炆——永遠不會讓你為所欲為,所以你需要能夠幫助你獲得力量的人。”
“但你怎么知道我獲得力量后會幫助你?”思嵐沉默很久,突然發問,眼里明暗不定。
“如果你敢去獲得這力量,你就會幫我。這是我——擎天的判斷。”泥土下傳來喑啞的笑聲,陰森又篤定,似乎已經料定了思嵐的回答。
魔界的夜晚已經完全來臨,遠處傳來的風冷而帶著總也無法散去的血腥,黑暗中仿佛能聽見少年隱于黑暗中的心跳,如此鮮活以至連接著未來,無論他想要創造還是毀滅。終于,他開口了,聲音如此輕,幾乎被風吹散。
“我們一起改變未來。”思嵐將手按在魔界大地之上,一瞬間似乎有淡淡光芒將他的身形模糊地勾畫出來。
“那么我在屬地等你的好消息。”泥土之下傳出的聲音似乎十分滿意,剎那就走遠了,將思嵐孤獨的呢喃甩在身后。
“那一戰,柒柒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我想要和祖先小白一樣的力量,想要經歷他的心經歷過的事,想要和他站在同一個時空……而不僅是一個木偶。柒柒、洛炆,我會再次站在你們對面,這次,不會再依靠誰的力量。”思嵐抬起染血的手,一線極難看出的細絲纏繞在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