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界是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我只是一塊被偶然拋上岸的無色卵石。即便立于河中,世上五彩斑斕的一切仍只會行色匆匆地穿心而過,不會有絲毫停留。但這不是任何人的過失,如同約定俗成的冷漠并非因為心中的惡意。或許這一切只是因為從最初我所選擇注視的,便是一片不同的天空。”葉念凝視著天邊尚未被烏云遮掩的一角藍色,笑容淺淡得如同迎面拂過的風,點點邪氣浮上他的雙眸,狡詐卻又透出幼童般的純真,“只是既賜我這般命運又被那傻丫頭擅自拋下。蒼天如此待我,我總該留下些什么,以此來烙印曾在這片天空中劃過的時光,也撫慰后世可能偶然間落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癡心人。如此也算是不枉我生于天地之間,即便只是撒嬌也好。這……也算是對你的交待吧,畢竟你沒有傷害過我。”
說完,葉念瞥了玉簡一眼,紅色的光芒在他指尖亮起。他歪著頭,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在半空中畫出奇形怪狀的符,閑云野鶴般悠閑,而僵臥在葉念身旁的玉簡卻截然相反,他臉上的血色隨著葉念手指的挪動而悄然褪去。符咒成型之時,玉簡的臉上已是慘白一片,不住顫抖的指尖上染著淡淡的泥漬。
“這樣看來,我畫得并沒有錯。可憐我為了記住它背得頭暈眼花~”轉頭看了看玉簡的臉色,葉念邪魅地說道,“或者我還是愚昧地對這世界懷有小小的惡意,盡管我愛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
“不要……”細微的聲音從玉簡僵硬的唇間迸出,“已經近百年了,不要打碎……打碎……”
“打碎這個夢嗎?”一道冷光破碎了葉念眼中似乎永遠不會變化的溫和與淡漠,取而代之的是清亮的微痛,“那么在行色匆匆了近百年,得到了許多,麻木了許多也忘卻了許多之后,你還記得最初那個無憑無據卻在心中閃耀無比,無視其他只是篤定地相信著的夢嗎?”
“不,我已經……百年的悠久時光,我才維持了現在……不要……”玉簡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他似乎看到了頭頂的天空在漸漸碎裂,露出其下毫無生氣的黑。恐懼,慢慢襲上心頭。
“讓我看看你最初的夢還剩下幾分——有人對我這樣說,而我覺得很有趣……”葉念嘴角揚起,猛然將半空中已亮到極致的符咒向玉簡推去,只一瞬間符咒便淹沒了玉簡大睜的雙眸。然而下一刻,已經飛到玉簡面前的符咒卻突然停在半空,而后劇烈晃動起來,終化為漫天紅光無聲無息地散去。
見狀,葉念微微一驚,隨即躍起,長劍應手而出在身前化成一道銀色的劍光,猶如行走在夜空中的孤月,又似突然沖破厚云昂首向天的龍。但盡管葉念劍術精純,可偷襲之人似乎完全看穿了他所有招數。不過片刻他便節節敗退,被偷襲之人的劍鋒逼入絕境。
“呵……是你吧,聽說你曾叫做守蟬。時近百年,我正疑惑你為何還不來找我,不想今日卻不期而遇。怎么,終于想起我這個障礙了么?”劍鋒之前,葉念的神色中多了幾絲嘲諷。只是當面前長劍上的寒光映入眼中之時,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輕輕捏緊了手指。
“時隔百年,在那些人和事漸漸遠去之后,便是敵對也算是一種糾葛,你又何必如此?何況今日我來,并非想要對你不利。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葉念面前之人淡淡一笑,籠罩在他面容前的黑霧漸漸散去,露出其后銳利而蔑視一切的眸。此刻,那雙眸子正含著笑意打量著葉念,似乎連冷漠也不屑,“據你方才所言,好像已經拋下一切。這樣的你,是否還在乎那個總是抱著你手臂撒嬌的魔族孩子?”
“春筍……不要傷害她!”葉念眼中泛起寒意,“如若不然……你該明白,如今的我不會再顧忌什么!”
“哈哈哈哈!小子,枉你在魔界流落許多年,竟還是看不透魔族的脾性,尤其是當年那個天生異種的魔族女子……也罷,你猜不透倒也算是一種幸運,免得枉自心傷。”守蟬聞言放聲大笑,只是笑聲中不知為何卻參雜著幾分苦澀,“小子,我知道是誰讓你這樣做。而我,只是要你幫忙將這件事做得更徹底……你背后的人行事周到,必要時又冷酷無比,我想,他一定教過你。”守蟬看著葉念輕聲說道,他的眼中莫名滑過幾許滄桑,但唇邊輕松的笑容卻始終沒有改變,似乎已經預料到葉念的回答。
“如何?對你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在魔界時,那魔族的小女孩可是視你為至親,而那邊的魔族叛徒不過是一個路人。”
“所以我并沒有猶豫。”葉念笑了笑,伸指彈開守蟬的劍,而后神色一肅,“只是春筍……”
“你只有一條路,不是嗎?而且我何必說謊?”守蟬讓在一邊,毫不意外地看著葉念帶著笑容走向玉簡。
“你我無冤無仇。可事出無奈,我也只得重新畫一道符了……在你身上。”葉念手腕一抖,長劍應聲出鞘。玉簡靜臥在原地,似乎已經聽到了守蟬與葉念的話。聽到葉念的腳步聲傳來,他漠然地看了葉念一眼便又將目光投向天空,仿佛已經感覺不到一切。只是當葉念的劍刺入他胸中的剎那,玉簡微顫的雙眸中還是沖出了幾點光芒,像是留戀又像是絕望。
紫色的山洞中,幾縷血色的陽光悄悄鉆入,頑皮地跳動在洞中遍布咒文的鐵鎖上。這是魔界的黎明,雖然無論何時魔界的天空看去總如同人界的傍晚,但朝日中同樣含著絲絲暖意。洞頂通風處,白色的霜花在陽光下漸漸凋謝成晶瑩的淚,滴落在下方全身血跡斑斑的人臉上,又沿著他臉上的滑落在地,只是落在地上的水珠已是染滿桃紅。與水珠一同落下的還有剔透的淚,即便在魔界血色的陽光下依然美麗無比。
在淚滴破碎的剎那,遍體血色的人似有所感。他皺了皺眉,慢慢睜開雙眼。地上破碎的淚珠映入眸中,他不禁心中一驚,急切地想要撫平身旁那張純美面容上的哀傷,幾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直到已經麻木的傷口再度傳來劇痛,他才漸漸冷靜下來,臉色慘白,冷汗如雨。
“天青哥哥,你醒了!”失神的蝶墨被身邊的異響驚醒,看著艱難喘息的付天青,蝶墨連忙搖落了睫毛上的淚水,擠出可愛的笑容,“蝶墨、蝶墨沒有哭,只是被縛在這里睡不著,有些困倦而已。可是現在天青哥哥醒了,蝶墨很開心,連倦意也沒有了,真的!”蝶墨臉色微紅,嘴唇微顫,卻仍倔強地直視著付天青,雙眼水光閃閃。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不巧墜入夢魘,掙扎著醒來時卻見到一個笨丫頭睡得連口水都快落在地上,實在忍不住才想要喚醒她。”面對執著的蝶墨,付天青一反常態地選擇了躲避,他沉默許久才輕聲應道,故意笑著轉過臉,不讓蝶墨發現自己唇邊慢慢滲出的血。
“什么,口水?!蝶墨才沒有……”聞言,蝶墨頓時粉面漲紅,焦急地爭辯道,不想身上的鐵鎖卻突然勒緊。她禁不住低呼一聲,隨即猛醒,連忙低下頭鼓起雙腮,緊咬著嘴唇。
“蝶墨……”付天青忍不住轉頭,卻發現蝶墨緊盯著他的雙眸重重一顫,眼中的水亮垂垂欲滴。他慌忙轉回頭,呆了片刻才低聲吐出干澀的聲音,“……我沒事。”
“……天青哥哥,那個,其實夢魘也很好,至少……至少傷口不會痛,對不對?”愣了片刻,蝶墨竭力忍回淚水,偷瞄著付天青說道。
“呃……嗯。”付天青用余光看了看她,頓了頓應道。山洞中不時流轉的風吹動了他頰邊的長發,掩住了他的雙眸卻掩不住眸中的笑意。不過,那絲笑意很快便被兩道狡詐邪惡的目光斬斷。
“哎~莫名其妙墜入魔界被捉便罷了,可竟然是被關在這樣的山穴中;山穴陰冷寒重也罷了,可又偏偏在剛迎來幾分暖意的時候被漫天癡纏累得猶如墜入寒冰地獄。縱是我楓月曾經做錯了許多事,蒼天這般懲罰還是令我心傷啊~”另一邊,楓月初時呆若木雞,而后頭暈腦脹,最后冷得瑟瑟發抖。終于忍不住一聲長嚎,驚得蝶墨不由全身一抖。
“師姐,不,我……”蝶墨驚慌失措卻避無可避,只得乞求地看向楓月。
“重……輕友!”不料楓月絲毫不為所動,她斜視著蝶墨,以口型重重說道。蝶墨不禁一縮,深深低下頭再不敢看楓月。
“如此說來,你便是閑極坑友。如今我一身傷痕可都是拜你所賜!”付天青瞥了眼楓月,毫不客氣地說道。
“哦~是么?但若不是我……”楓月不懷好意地笑笑,眉尖一揚,向蝶墨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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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再也不這么忙碌工作了嗓子好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