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遮霧罩,仙氣飄渺,偶爾露出雲層的山尖又綠得沁人心肺,即使沒有聽到風聲心中仍然迴盪著自由而寧靜的迴響……蘊熾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望閬門。他知道再向前不遠望閬門就會變成另外一幅樣子,那修羅場曾驚得葉念幾乎魂飛魄散。但到此爲止吧,多年以後重臨此地,蘊熾以爲他心中會五味雜陳,沒想到他只想化爲立在這小山峰上的一捧雪,安靜地看著望閬門過去未來的歲月。
“你可瞧夠了?畢竟是你第一次重回這裡,他們自相殘殺還要一段時間,你想看多久都可以?!碧N熾身後,一名饕餮戰士冷笑著說道,似乎蘊熾在他眼中隨時都可以捏碎。因爲柔弱,所以可以耀武揚威地容忍。
“不必,前塵已去,這裡也馬上要陷入魔族的掌心,活著的我不需爲等待他們的死而煎熬?!碧N熾聞言停了片刻,而後微笑著轉過身,平靜地看著自己濺在半空中的血。
“你?你知道我會殺你?!”在蘊熾落下山頂前,那名饕餮戰士拉回了他,不安地逼問道。
“就如同知道你們其實是魚若的人,以幻術爲憑替換了擎天的戰士,所以纔在我的‘指引’下如此順利地來到這裡,不是嗎?”蘊熾用染血的手撫摸著身下冰冷的巨石,慢慢畫出斷斷續續的奇怪紋路,“我們都失敗了,所以纔會被擎天聚集在這裡。魔族從來嗜血,血,纔是他們的信號……”
蘊熾盯著那名饕餮戰士的戰甲一點點變成望閬門的裝束,赤紅色的瞳中涌出深沉的哀傷。而那名戰士終於察覺到異樣,然而他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他僵硬地丟下蘊熾,慢慢走向山崖,屬於仙家的法力從他體內狂涌而出,照亮了註定再不平靜的天空。他的身後響起震天卻孤獨的喊殺聲,喊殺聲中,他飛速自山崖滑落,美麗得如同引人許願的流星。而那些喊殺聲還在緩緩逼近蘊熾,經過他身旁而後墜落,如同淒涼的冥界。蘊熾合上眼不敢再看,可他們拼命轉向自己的眼神仍舊清晰得猶如尖刺,但願之前四族遺留下來的秘藥不會讓他們太痛苦。
“你身旁的隱患都消失了……擎天!這次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出手了。他們會阻止你的愚蠢,而我只能保護他們到這裡……”蘊熾畫完最後一筆,費力地將自己挪向山崖,倒在一片虛空中,“凡人蘊熾,終不負望閬門之名。”
不過,他並沒有落到崖下。在半空中,蘊熾的身體驟然化爲黑色人偶,在狂風中四散飛去。他留在懸崖上的印記也隨著他的消失而褪色,只剩下難以辨認的痕跡——炆。
遠遠地,崖下傳來飄忽的喊聲,幾道有意壓制的劍氣夾雜在其中,似乎是附近的仙家弟子發現了崖下那些尚有餘溫的屍體……
濃重的夜色飄落在故意隱藏的仙氣上,和輕柔飄逸可被小心藏起的衣襬混合成更加琢磨不透的黑,在極細碎的腳步聲中跟隨著前方點點幽藍的光芒,一起慢慢靠近望閬門。那光芒如同飛散的蒲公英,飄然不可及,又質樸得如同生命活下去的本能。在接近望閬門的瞬間,光芒驟然消逝了,而後是死一般的沉寂。細碎的腳步聲並未因此停下,而是更加躍躍欲試,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般分散在望閬門腳下。
幾道光芒緩緩在一片漆黑中游過,森森寒意於無聲中凝集成夜晚的霧氣,沿著高高的山峰慢慢滑落。尚有餘溫的血自霧中落下,淅淅瀝瀝彷彿山中常見的夜雨。忽然一聲悶響從山頂的雲中炸開,熾熱的塵浪映出了大地內心的顏色。一點光芒自望閬門上空憑空凝集,與點點從山間升起的光點匯聚在一起,燃燒成無色的火焰,一點點展開如同開屏的孔雀,最後化成一輪暗色的太陽。一滴滴黑色從太陽中心溢出,巨大的淚珠一樣傾瀉在下方經歷了幾百年天意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