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了一般。只有姑娘細碎壓抑的啜泣聲,迴旋在不大的小店裡。
那個高了連玨半頭的絡腮鬍子回過神,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橫插一槓子的黑衣男子,酒意上涌惱羞成怒:“你他媽的算是哪根蔥?敢管大爺的事?”酒壯色膽不假,同時也延長了某些人的反射弧。以至於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就是這個他眼中的小蔥一根,剛剛的身手可是快似鬼魅。
“我讓你放手。”連玨也不動氣,語調冰冷。
絡腮鬍子另外兩個同伴也圍了過來,擼著袖子氣勢洶洶的,一點不覺得三個大塊頭這樣算不算欺負弱小。
“三位,哦不不,四位大爺啊,求求您幾位了。”山羊鬍子掌櫃都要哭了:“可千萬別在咱這小店裡面動手,小的折騰不起啦……”
胖子給身邊的倒八字眉使個眼色,兩人不約而同的伸手去抓連玨,打算擒著手臂先發制人。
掌櫃的和小二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兩個人就像是滾地葫蘆一樣的飛了出去,龐大的身軀撞到牆上,反彈著砸在桌面,稀里嘩啦盤碟碎了一地,湯汁肉滷沾滿頭臉,看過去極其的慘不忍睹。
緊接著那個絡腮鬍子殺豬樣的嚎叫聲起,抓著姑娘那隻右手上,赫然一隻用餐的竹筷,透過掌心刺了個對穿,鮮血淋漓令人作嘔。絡腮鬍子左手抱著右手就蹲了下去,豆大的汗珠蜿蜒而下。
連玨也不廢話,一閃身就站到了令狐謙身後,影子般的重新斂了殺氣。
掌櫃和店小二都看呆了,一時間連小店受累的損失都忘記心疼了。
拿了三張百兩的銀票放在桌子上,令狐謙面向簌簌發抖的姑娘聲音溫和:“此地不宜久留,姑娘早些離開吧。”說完又擡頭看著驚懼的掌櫃:“這些銀子用作賠償店家的損失,若這些人日後不思悔改還來騷擾,儘可報官處理。”
出了店門,迎面的寒風瑟瑟,吹得人剛剛攏起來的熱氣倏忽散盡,不由自主的想要縮成一團抵禦這冷意。
連玨沉默著跟在令狐謙身後,不該問的絕對不開口。此時此刻,比起半年前的連玨,眼下的男子愈發有著成熟內斂的氣息,極好的詮釋了影衛首領這一職位。
如此相似,以至於乍見之下,冷靜如令狐謙也忍不住失了態。
那個姑娘的容顏,像極了初入宮的大義公主沭淇瀾,清新脫俗,嬌美如仙。
不過驚鴻一瞥,若說有什麼不一樣,便是那姑娘眼中的驚懼和害怕,他從不曾在瀾兒眸中看到過。也正是因爲這個,讓他放棄了繼續深究的想法~
那個女人,呵,從來都是倔強的不肯服輸,哪怕被自己折斷了手腕,依舊不曾掉下眼淚屈服求饒……
“公子……”風很大,幾乎吹散了身後微弱靦腆的呼叫聲。
“爺,是那位姑娘。”連玨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姑娘抓著一個漿洗到發白的藍色碎花小包裹,怯怯的小步快跑著跟了上來。
“姑娘還有事嗎?”令狐謙轉過身,看著那張仿若朝思暮想的容顏,止不住心起漣漪。
“蘭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姑娘雙頰浮起紅暈,身子前傾極深的福拜下去。
令狐謙眼皮一跳,幾不可查的皺了眉:“你叫什麼名字?”
蘭兒不解的擡頭,茫然的樣子嬌俏可愛,縱使模糊在夜色裡,依舊說不出的動人:“小女子名喚謝蘭兒。”
瀾兒,蘭兒~
令狐謙嘆口氣,心中陡然煩悶四起:“不用謝,謝姑娘快些回去吧,夜深寒涼,也要注意安全。”
令狐謙語氣中的疏離和拒絕謝蘭兒聽的明白,雖然不知道爲了什麼,一張小臉卻尷尬不已漲的通紅:“蘭兒沒有別的意思……公子保重……”說到後面,尾音已經帶了輕顫的哽咽,言畢更是頭也不回的轉身跑開,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只想著先離開眼下這傷人的場面。
“連玨,送謝姑娘回去。”令狐謙已經全無出門前的興致,意興闌珊的舉步回客棧:“不用擔心我。”
連玨遲疑了一下,還是聽命的躬身領命,足下一點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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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天矇矇亮的時候,空中稀稀落落的下起了小雪。溫度還在零下徘徊,因此落下的雪花很快融化,大街上泥濘一片。下到時近晌午,隨著溫度的少許上升,乾脆的變成了雨夾雪,讓不得不出門的行人不勝其煩。
令狐謙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耽誤,只是這樣的天氣也確實沒法出門。
連玉去了城外荒漠那邊,今天定是趕不回來,客棧裡只有連玨隨時待命,靜等令狐謙的指令行事。
他們住的這家客棧,是黃粱城內數一數二的老字號,仙客來。
說來也巧,竟在一樓的櫃檯旁邊不起眼的地方,看到華梨公子獨一無二的標識木牌。這家仙客來居然也是華梨的產業之一。
細究一下就覺得好笑,他這算是從左口袋掏錢出來放進右口袋嗎?
華梨,華梨。
眼前浮現的,是那張嬌媚傾城的不世之姿。
皇后等著朕,待朕將你那些愚蠢表兄的後路斷掉,就去疏月探望你的父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縱使荒漠那些小股的遊牧民族不成氣候不足爲據,可是處理好了,也是一柄利劍。
樓下傳來吵雜的叫囂聲,有人哭有人喊,聽起來很是混亂。
“連玨?”令狐謙思路被打斷,不悅的開口。
“屬下去看看。”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連玨就回來了。不過臉色有些奇怪:“樓下有對賣唱的父女,老者被打死,官差已經到了。”
令狐謙詫異的看過來不可置信:“剛剛發生了命案?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這酒樓內?”
連玨點頭證實:“確實如此。聽說行兇的是本地一個惡霸,家中有人在郡衙裡任職,看上那個賣唱的姑娘,欲強行帶走。老者上前保護,被推倒撞在桌角當場氣絕。混亂之中有人報了官,不過看樣子十有八-九會不了了之。”
令狐謙大怒,狠狠拍在桌上:“簡直無法無天!去給我查!這樣的不法之徒仗的是誰的勢!立刻拿天子令牌去找官田來見朕!”
連玨應聲後一刻不停的轉身出去,原本打算交代的巧合也就咽回了肚子。
樓下的聲音漸漸小了,連女子哭泣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本打算下樓用午膳的,這會兒卻已全無胃口,令狐謙負手站在窗前,透過半開的窗櫺恰好看到酒樓的大門口。
四五個官差模樣的人押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和一個嬌弱瘦小的女子魚貫而出,聽不到聲音,卻看得到領頭那個衙役笑呵呵的拍拍明顯是犯案人的肩膀說了句什麼,那個男人也咧著嘴大笑起來,狀極親密。
令狐謙扣著窗櫺的大手漸漸縮緊,目光中的陰騖冰冷如若有形。
看來這黃粱真是天高皇帝遠,罔置律法於不顧。
看看這幾人應付了事的樣子,怕是那個殺人兇手進出衙門就當入茶樓喝茶一樣隨便,不僅老者白白丟了性命不說,賣唱女恐怕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難道,這殺人兇手背後的靠山是官田?令狐謙的雙眸泛起凜厲的殺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