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妍拉著楚湦坐下,當談及調查時,她沮喪地把頭斜欹在輕袖上,“有什么好查的呀?一點線索都沒有,那幫刺客最近也不行動了,想是上次端了他們的老巢,就不敢干嘛了。再有個覆船山,想上也沒得上。”
楚湦問:“朝廷那兒有沒有什么消息?”惜妍搖頭道:“什么都沒有,也跟死了似的。倒是爹爹那邊也一直沒消息,平時每隔半個月的樣子,杭州那兒都會寄信過來的,也不知會不會出事。”
楚湦安慰道:“放心吧,一定會沒事……”惜妍連忙打斷他,“楚先生,您千萬別佑我們了。薛廷說你保佑誰,誰都不得好死……哦,不好意思,本小姐話說得太急,得罪楚先生了。”
“沒……沒事的!”楚湦笑道,心里第一次有掐薛廷的沖動,他往窗外看了眼,隨即斂起比哭還難看的笑,“對了林姑娘,你知道陸聿現在身在何處嗎?”
“陸聿?他已經回江山了,先生找他有急事?”
“沒有。只是聽說他也在這附近坐船回去,所以就覺得林姑娘可能會與他碰過面。”楚湦不由地擔心起來,陸聿既已離開徽州,那會不會也已遭魘月下手了。
“楚先生……”
略含猶豫的聲音打斷了楚湦所想,他見惜妍低著頭,濕潤的嘴唇顫抖著欲語又止。楚湦立刻覺得惜妍要問自己薛廷的下落了,然他對此也未想過合適的解釋,她還未問,他卻已然有些緊張。
惜妍側過了臉問:“先生見過他嗎?”
“他?”聽這話問的,似乎并不是在談薛廷,楚湦心思電轉,轉瞬間明白其所言,“林姑娘,你是問夕林嗎?”
“先生見過他?”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楚湦雙眼又開始飄忽,試圖從門外和窗外的斜影里找到些啟示,然此時易夕林已回避到了窗畔,將后腦緊緊靠在冰冷的墻上。
楚湦終于搖頭答道:“我沒見過他。”
“是么?”眸間淡霧輕漾了漾,惜妍卻冷笑,“沒有就好,本小姐才不想再見到他,他只會說謊。”
“不是這樣的!”楚湦陡然提高了聲音,讓窗外靠墻的夕林睜開了眼,他轉用平靜的語調續,“夕林對你說的慌,是因為那些是他覺得不能讓你知道的秘密。他怕這些秘密會傷害到你,而你只要受一點傷,他都會很難過的。他現在離開,就是不想讓你牽扯進來,也不想再對你說謊。但我相信,他肯定會再回來,到那時,曾今對你說過的慌,他一定會一個個向你解釋清楚的。”
“本小姐要他解釋什么……”惜妍輕弱地說,挽絹掩唇又咳兩聲,使得整句話又沖淡了幾分。她垂思須臾,不再語及夕林,而是讓楚湦留下來。
楚湦不便推辭,可想到陸聿已去江山,他就不得不與夕林一起去找他,便說自己還有要事纏身,只能以后再聚。因見惜妍病容未消,楚湦就不讓她送了,免得她出門吹風。
走出客棧,楚湦到處沒尋見夕林的影子,知道他是先回去了。一路行至住處,在房間前站定,果見門未上鎖,他輕推開門,笑道:“夕林,剛才林姑娘向我提起你時,你有沒有在外邊偷聽呀?”
久久沒有回答,踏入房間的楚湦也驀地怔在原地,眼前根本沒有夕林的身影。
簾影沉沉地押在房間中央的桌案上,楚湦抽出白瓷荷蓮茶壺下的信紙,上邊寫著潦草凌亂的字跡,墨痕還有些渙散,想必是剛寫好的:
算命的,陸聿還是我自己去找好了。你就留在阿妍身邊幫幫她吧,如果有心的話,也幫我留意一下阿玉的下落,把他的東西還給他。專門寫個信,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不過你在阿妍面前幫我說的好話我都給記著了,算你還有些良心,不過你說得對,我一定會回來,解釋我所做過的一切。
看完信,楚湦先笑了笑,隨后又輕嘆一聲。他抓起桌上的一只符袋,里面裝的是冷漠之暗,夕林將他自己的那三張符抽走了,余下的就都是蕭晗玉的了。
事已至此,楚湦已無處去追,思來想去也只有去找惜妍,這才是他此時唯一能為朋友做的事了。楚湦緊緊握住了符,心道:“你既然說自己會回來,那就一定要做到哦。”
※※※
“那是當然啦!”斷懷望著閑佇池畔的月忽寒,對仍有些難以置信的云野道,“你都親眼見月大哥站在那兒,這還能有假嗎?跟你說,當時我們在小屋子前,差點被林家的人給撞上,還好我靈機一動,猛地想了招調虎離山,把人引走了,不然的話……”
一旁的凌越突然厲聲地咳了兩下,斷懷連忙改口道:“當然凌大哥更厲害,要不是他當時鎮靜自若,天塌不驚,也許隔著幾步遠,我們就被發現了。”
實在聽不下去的凌越往斷懷腦門上就是一下,“我沒讓你拍我馬屁,我是要你閉嘴,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
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斷懷捂著痛處連連點頭,再也不敢吭聲。
云野已然走到月忽寒身旁,“公子,你現在走起路來,腿會不會還有些痛?”
“沒有,就跟出事前一樣。”
云野看向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玩耍的昕兒,抿唇笑道:“那現在你是用不著這輪椅了。不過小姐她推了你幾個月,她恐怕也要你還她哦。”
暮風輕翻柳絮,一支桃花枝傾,斜照著池間黃昏水。月忽寒輕然一笑,“她想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云野黛蛾輕斂,“公子是覺得最近會有很多事情要發生?”
“不是這個意思。”月忽寒向昕兒走去,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前額,隨后用手撫上輪椅,“我還得繼續做一段時間的輪椅。”
“為什么?腿都好了還坐輪椅干嘛?”遠遠聽到此言的斷懷立刻走近,不過他很快便有幾分明白,“原來如此,月大哥是想蒙殷冥那幫家伙!”
月忽寒坐上輪椅,斜靠著說:“不錯,有一個對手沒掌握的東西,總會派上用場的。”凌越隨即問:“那月大人是還要留在徽州與殷冥斡旋嗎?”
“不。無論如何都得先離開徽州,因為我們有其他要去的地方。”月忽寒指間多出一道殷紅的符,斷懷凝目視之,驀地一驚,“這,這不是……”
月忽寒點頭,“對,這就是劍殤的符。”聽月忽寒如此說,斷懷等人相互看了眼,目光都黯淡了下去。
月忽寒接著說道:“殷冥所顧慮的不過是我們,我們只要離開徽州,他就會放心進行他的計劃。”
言下之意很明顯,只有先給殷冥進行計劃的機會,才能讓他暴露出馬腳,到時以此反擊,殷冥在魄獵組中制造的對月忽寒不利的輿論,就能不攻自破了。
這時,云野的身軀微微一動,低聲問道:“那公子,薛少爺他該怎么辦?”
指尖輕撫過下巴,月忽寒也不做多想,“將他帶回江山吧,留在這里實在太危險了……”
“我才不要呢!”薛廷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身旁,高聲喝斷了月忽寒,還激動地揮了下手,“殺我爹的兇手還在徽州,我怎么可以離開這里?”
月忽寒靜靜看著薛廷那張漲紅的臉,這才想到還有這么個事端,但正是如此,他便更不能讓薛廷留在徽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