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謊……
孟慕晴腦中浮現(xiàn)了這個念頭,卻在下一刻,被她否決。
不會的,他不是無的放矢之輩,即便令牌的事是假的,他敢當眾說出來,必然藏有后招。
也許是當時她太過緊張,只想著如何脫身,所以看漏了令牌?
孟慕晴細細回憶當日的一點一滴,可惜,任憑她怎樣回想,也無法從記憶里找出令牌的存在。
“五弟,你在說笑么?”高湛啞聲問道,“你怎會在那些來歷不明的歹人身上看見我三皇子府暗衛(wèi)的令牌?絕無可能!”
他一定是在故意訛他,一定是這樣!
高湛自欺欺人地在心頭不停默念著,試圖將內心深處泛起的不安與慌張壓下去。
那次的計劃他做得天衣無縫,怎么會留下如此顯目的線索?且那日派去的暗衛(wèi),皆是他的心腹,縱然被抓,也不會出賣他才是,更者,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他有何好怕的?
想到這兒,高湛不由多了幾分底氣。
“五弟,三哥知你調查弟妹被抓一事廢了許多心力,但不能因為著急破案,就隨便把罪名往無辜者身上扣啊?!备哒空Z重心長地說道,語調帶著三分譴責,七分理解,像極了一體恤手足的兄長。
孟慕晴一陣惡寒,這人的臉皮到底有多厚,才能在人前一次又一次裝出慈兄的虛偽假面?
“本皇子不屑說謊。”高塵說得極為淡定,如一座遠山,巍然不動。
眾人的目光來回在兩人間游走,一時拿不準該信誰。
御卿頗感頭疼,揉揉額角,抬手打斷了他們倆的談話:“下官有些聽糊涂了,五皇子,你是想說,這起案子與五皇妃被擄走一事有關?是同一伙人所為?”
“是與不是,審一審便知?!备邏m的回答模棱兩可,若他說是,高湛定會有無數(shù)的借口反駁,若說不是,豈不自相矛盾了嗎?
“五弟,你說得愈發(fā)可笑了,擄走弟妹的歹人,在日前慘死于大牢里,即便要審,你要如何審?”高湛搖頭失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難不成要把人從陰曹地府里叫出來嗎?”
高塵冷冷回眸,迎上他滿是譏誚的眼眸。
“有何不可?”
“嘶!”抽氣聲此起彼伏。
五皇子要審鬼魂?
旁聽的百姓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這是他們一生以來聽到的最匪夷所思的話。
“輕禮,五皇子他到底想做什么?。俊濒~梅梅亦是一頭霧水,她自知腦子不機靈,只好求問身邊人。
孟輕禮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地,眸色一亮:“原來如此?!?
“什么?”魚梅梅好奇極了,趕忙詢問。
“你往下看就知道了。”孟輕禮并不著急解釋,拍了拍她的肩頭,抬眸望向公堂上那抹遺世而孤立的修長身影。
如果真和他猜想的一樣,五皇子的心機,怕非常人所能比擬的啊。
不明所以然的,絕不止魚梅梅一個,便是孟慕晴眼下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她卻并不著急,只因她信任高塵,這個男人絕不會信口胡謅。
她凝神坐在木椅上,目光如炬,盯著高塵。
“五弟,”高湛在愣神后,不自覺嗤笑一聲,那笑說不出的諷刺,“你是昨夜睡糊涂了嗎?竟在此胡言亂語?”
“五皇子是不是胡言亂語,三哥不妨等他說完,再下定斷不遲。”孟慕晴極不喜歡高湛暗藏指責與譏諷的話,出聲維護。
高塵側目望來,眸光甚是柔軟。
天底下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仍選擇相信他,站在他身邊的屈指可數(shù)。
呵,這就是他喜愛著的女子啊。
“雖然我很不想打擾二位眉目傳情,但是,眼下似乎有更要緊的事。”星羅爵炎突然插了句話,打斷了兩人含情脈脈的對視。
高塵有些不悅,好在他記得場合,并未同星羅爵炎計較。
“將人帶上來?!彼猛饫事暦愿?。
“咦,還有人要上堂嗎?”御卿滿臉疑惑,今日升堂,他要審的犯人及證人都在此處,還有什么人未傳召?
高塵未解惑,轉身走向座位,悠然坐下。
眾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后目光齊齊落在高塵身上。
后者穩(wěn)如泰山,任旁人如何打量,卻是不再多言。
“五弟,你莫名其妙說出這些話,到底在玩什么把戲?”高湛心頭甚是不安,他很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握的滋味。
“三哥請耐心靜候,待人來到堂上,弟弟自會為你解答?!备邏m淡淡說道,可他越是鎮(zhèn)定,高湛越是坐立難安。
“既然要等,不如上壺茶來,靜心等待如何?”孟慕晴勾唇一笑,她是不曉得高塵有何盤算,但這并不妨礙她配合他將這出戲演到底。
“甚好?!备邏m滿眼寵溺。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做法,落在高湛眼中,卻十足的可恨。
他攥緊拳頭,仔細回想整件事,他很確定,當日的計劃并無出錯,而知情者也如數(shù)滅口,高塵手里萬不可能掌握什么真憑實據(jù)。
說不準這人是想詐他,讓他自亂陣腳。
想明白這一點,高湛逼著自個兒冷靜下來,強笑道:“那本皇子就等著五弟你解惑了?!?
言罷,他隨手一拋,將令牌扔到最前方的案幾上邊,隨后抬步回到原位,傾身就坐。
御卿左看看右瞅瞅,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插手。
有這些個貴人在,余下的事,哪有他過問的資格?
“去,為諸位上壺好茶?!彼蛩仑┓愿赖?。
一壺上等的大紅袍沒過多久就送上堂來,孟慕晴淺抿了一口,笑著說:“勞煩各位送些茶水給百姓解解渴,近日雖天涼不少,但站了這么久,百姓想必該累了?!?
收買人心這種事,高湛會做,她也會。
官差立即從命,只不過送到老百姓手里的,可不是價值連城的大紅袍,僅是普通的涼水。
“真舒坦,”百姓咕嚕嚕將茶水喝盡,忍不住為孟慕晴高唱贊歌,“五皇妃不愧是從坊間出去的,對咱們愛護有加啊。”
“那當然,你知道往年各地鬧旱災,鬧水災,孟家私底下出了多少銀子救災嗎?孟家人是真正的大善人,五皇妃又是孟家的千金,心怎會不善?”
聽到百姓贊不絕口的話語,孟輕禮暗自一笑,竟覺這手中的涼水也多了幾分甘甜。
半個時辰后,有馬車從遠端向大理寺駛來。
“呀,你們快看,有人來了!”眼尖的百姓指著那輛由遠及近的質樸馬車,驚呼出聲。
剎那間,眾人紛紛議論起來人的身份。
官差盡忠職守地堵在石路兩旁,防止百姓涌上前。
“是他們?”當見到馬車上被押解下來的犯人時,孟輕禮既詫異又覺在情理之中。
果然如他所料啊。
一抹精芒在他深沉的眸中掠過。
“輕禮,你認得這些人嗎?”魚梅梅急得直跺腳,“快別和我打啞謎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再等等。”孟輕禮被她可愛的反映逗笑,“五皇子容后會為你解答心中疑惑的?!?
談話間,五名犯人已被幾名身穿黑色勁裝的隱衛(wèi)推搡著,自人群中央行過。
孟慕晴朝大門處看來,手臂猛地一顫,驚得險些將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
“小心?!备邏m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發(fā)顫的手腕,順勢奪走杯盞,還貼心地捻著袖口,為她擦拭濺出的茶漬。
坐于下首的星羅爵炎看著這溫情肆意的一幕,紅眸不由瞇了瞇,真是刺眼啊。
危險的目光引起高塵的警覺,他豁然抬眸,與他不善的視線隔空撞上。
星羅爵炎先是一怔,須彌,勾唇笑道:“兩位如此恩愛,讓我好生羨慕?!?
“據(jù)悉閣下在星羅不乏有美女相伴,何來羨慕一說?”高塵啟唇反擊。
“逢場作戲怎比得兩情相悅?”星羅爵炎似真似假的感嘆道,只這話,似帶了刺兒,有些刺耳。
高塵不再多言,反手握住孟慕晴的小手。
“你要對我解釋的事,挺多的啊。”孟慕晴磨牙道,要不是還記得場合,她真想立即質問高塵,這一切是怎么回事。
為何清訖會和隱衛(wèi)一道前來?
為何他們帶上堂的,會是早該死在那場屠殺中的死人?
又為何,死去的人現(xiàn)在會活過來?
沒錯,隱衛(wèi)押送的,正是不久前,意外慘死于大牢的侍衛(wèi),而另外兩人,則是女子。
孟慕晴辨認一番,卻沒能從那兩張容顏盡毀,布滿條條傷疤的駭人面龐上,認出她們的身份。
“這二人是大婚當日假冒你和魚姑娘的人?!备邏m動了動嘴唇,傳音入密,這話除孟慕晴外,無第二人聽到。
“什么?”孟慕晴大吃一驚,她從脫身后直至現(xiàn)在,不曾與這二人見過一次,只聽說人由端貴妃處置,關押起來了,具體被關在哪兒,她并不知曉。
但日前有殺手闖入大牢,殘殺被捕的侍衛(wèi),想必這兩人也該難逃一死,怎會死而復生?
這事,同他肯定脫不了關系!
孟慕晴狠狠剮了眼身邊坦然自若的男子,十分不滿他有秘密隱瞞自個兒。
收到她的眼刀,高塵只得苦笑,他瞞著她,不過是擔心她得知計劃后,會露出馬腳,從而被三哥看出端倪嗎?再說,要想瞞過外人,就得先瞞過自己人,若非大牢的慘案發(fā)生后,晴兒那些真實的反映,他的謀劃豈會進展得這般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