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兒子兒媳,端貴妃溫和的笑臉淡了許多,她側目朝身邊的一等宮女看去:“查查塵兒與六皇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塵兒并非喜多管閑事的,突然對高硫的婚事上心,其中必有隱情。
這事查起來十分簡單,三人在宮中發生沖突時,不少宮人親眼目睹,稍稍一問,就將來龍去脈問了個清楚。
“六皇子對慕晴不敬?不肯認她這個嫂子?”端貴妃眸色微冷,帶著暗金色指甲套的手搭在軟塌的扶手上,“哼,他分明是沒把塵兒放在眼里!”
當眾羞辱慕晴,這和欺負塵兒有何分別?
先前她還想著給高硫指個大家閨秀做正妻,現在嘛,已經不需要了。
“你去御書房一趟,就說本宮為皇上親自下廚,熬了雞湯,皇上夜里若有空,請他到本宮這兒來。”她今晚就要把這門婚事敲定!借此也好敲打下,那些個想欺負慕晴的小人,殺雞儆猴。
孟慕晴可不曉得端貴妃為自己出氣的舉動,離開寢宮后,她正和高塵一道往太醫院過去。
她雖說打定主意,不再將侯雨姵視作知己好友,但那人重傷在身,真要不聞不問,她卻是做不到的。
孟慕晴沒想直接去廂房里探望侯雨姵,只是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找上太醫,詢問侯雨姵的傷勢。
“五皇妃大可放心,侯家千金的身子已無大礙,自上次您與她見過面后,她的求生信念極強,不僅按時辰喝藥,私底下也不再做出輕生的舉動,如此下去,不出半月,她便可下床行走?!碧t恭維道,把功勞往孟慕晴身上推。
“是嗎?”這樣就好。
孟慕晴悄然松了口氣,從袖中又拿了些碎銀子:“往后還得勞煩大人多用點心了?!?
“臣不敢?!蔽寤首釉诖耍母沂障逻@銀兩?
“收下吧?!备邏m開了尊口,這才讓太醫無后顧之憂的將賞錢收入囊中,“五皇妃這會兒要去看一看侯家千金嗎?”
“不必了,府里還有事,本皇妃不便在此久呆。”侯姐姐見到她,怕是又會心緒不寧,既是這樣,她們有見面的必要么?
孟慕晴正欲告辭,一只腳剛跨過閣樓的門檻,便與剛煎完藥,想送上二樓給侯雨姵服下的藥童正面撞上。
“你這奴才,做事這般魯莽,要是撞到五皇妃,你有幾顆腦袋夠砍?”太醫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聲呵斥。
藥童嚇得雙腿直哆嗦,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五皇妃,這奴才進宮日子不長,無意頂撞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他這條狗命吧?!碧t轉過頭來,一改方才怒不可遏的樣子,堆著笑為藥童說情。
“好了,多大點事?你起來吧,往后行事仔細些,這回是撞上本皇妃,下回若是撞上宮中的貴人,可就沒這么好說話了?!泵夏角缌T罷手,不愿計較這點小事。
“多謝五皇妃不殺之恩?!彼幫瘧饝鹁ぞさ呐榔饋?,手中托盤不住發顫。
孟慕晴無奈的摸了摸鼻尖,她有這么嚇人嗎?
搖搖頭,她再度邁開步伐,從藥童身旁走過。
忽然,一股濃郁的藥味涌入鼻息。
她再次停下步子,扭頭看向托盤里那碗黑乎乎的藥汁。
“怎么了?”高塵低聲問道,“有何不妥之處嗎?”
“沒什么?!彼皇请[隱有種說不出的不安感。
孟慕晴沒將這事記在心上,悠然走出院子。
她沒有回頭,以至于不曾看見低垂著腦袋的藥童臉上一閃而過的后怕與慶幸。
深夜,磅礴大雨傾瀉而下,沖洗著京都各處。
五皇子府書房里,一盞油燈跳竄著熠熠的火苗,高塵守著孟慕晴睡下后,才撐傘來到書房,許久不見的小白正安靜的在房中等待,一席黑色錦袍加深,神色冷漠且無情,唯有在看到他時,那雙古譚般的眸,會泛起狂熱的崇拜與尊敬。
“主子,那碗藥屬下查過了,里邊放有極少量的半生逍遙?!毙“讓⒋蛱降降南⒄f了出來,半生逍遙乃是大陽多年前就下令嚴禁的禁藥,此藥雖能使人無法感知到疼痛,比常見的麻藥藥效更強,但多次服用,會產生依賴性,且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讓人性格大變,一旦成癮,若不再服食,將會如瘋子一般癲狂。
“屬下一直在太醫院附近監視,曾不止一次見到過為侯雨姵煎藥的藥童往藥汁里加入這種毒藥。”初步估算,侯雨姵服用半生逍遙至少有三五天了。
“此事不必聲張,”高塵淡漠的吩咐道,似一尊無悲無喜的佛,哪怕聞之世人遭到毒手,亦難起半分波瀾,“你只當不知情便是?!?
能買通太醫院的人,三哥的手段不可謂不高啊。
眼下擒獲的知情者死得一干二凈,唯一幸存的,僅侯雨姵一人,有父皇坐鎮,三哥怕是沒膽子對她下毒手,方才會想出這等歹毒的計劃來,想一點一點蠶食掉她的身子。
一個瘋瘋癲癲神志全失的女人,即使哪天清醒,想指認幕后主謀,又有幾人會相信她的供詞呢?
“主子,就這樣放任侯雨姵不管嗎?”小白很是驚訝,主子難道不想為夫人討回公道?若不然,為何不肯搭救這最后的知情者?
“晴兒心太善,她忘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道理,像這種毒瘤,一旦心軟留下,后患無窮?!鼻鐑翰辉缸龅氖?,他會在暗中為她去做,替她掃平前方的攔路石,給她一片安寧自在的天空,供她翱翔,哪怕為此,讓這雙手染滿鮮血,讓他的雙肩背負上無數亡靈,他也甘之如飴。
“更者,你以為,少了一個侯雨姵,這樁案子我就查不清了?”高塵語氣一冷,似勝券在握般,揚起唇角,“且看著吧。”
用不了多久,他會讓幕后策劃了這一切的人付出代價。
冰冷的寒芒掠過眼眸,小白心尖一顫,下意識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前方氣息危險的男人。
“屬下領命。”主子定有了全盤計劃,他需要做的,是聽命行事,不擅作主張破壞主子的棋局。
一場大雨直至天快亮時,才停下來。
一夜未眠的高塵大清早就出府去了刑部審查案子。
孟慕晴醒來時,他人已走了快一個時辰。
“五皇子走的時候有用過早膳嗎?”進了前廳,她詢問起管家來。
“主子走得匆忙,并未在府中用膳。”管家老實回話,見孟慕晴面露不悅之色,忙提議,“不若夫人帶些膳食去刑部,主子一忙起來,就會顧不上自個兒的身子,查案雖重要,可飯總不能不吃啊?!?
而且主子若看到夫人親自送飯,一定會很開心。
“哼,多大的人了,還學不來怎么照顧自己嗎?”孟慕晴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惱怒。
口口聲聲教訓她,責備她不愛惜身子,可他呢?不也一樣嗎?
抱怨完畢,孟慕晴沒舍得叫高塵餓肚子,叮囑道:“讓廚房做些他愛吃的膳食,我一會兒送去?!?
“老奴這就去。”管家樂得合不攏嘴,風風火火地往后院去了。
對他而言,再沒有能比看到主子和夫人夫妻情深更叫他開心的了。
“三妹,”管家前腳剛走,后腳,孟輕禮疾步進了屋子,“我剛才收到了家里送來的飛鴿傳書,是爹的親筆信。”
他將手中的信箋遞給孟慕晴。
“爹終于來信了?”孟慕晴不假思索的把信展開,細細一看,除卻報平安的話,末尾便是叮囑她遠離星羅,不可與之來往密切的警告。
“這字是娘寫的?!泵夏角缫谎劬驼J出前半段筆跡是出自母親之手,字里行間透著濃濃的關切,還有思念,而后半段落筆蒼勁有力的,方才是父親的手筆。
“母女連心,你之前念叨娘,這不,爹娘就寫信來了。”孟輕禮神色柔和,他這副樣子唯有在家人面前才會顯露。
“家里沒事就成,我最怕的,就是娘的身子。”孟慕晴小心翼翼地將信收好,這封薄薄的家書,于她而言,卻是無價。
“你這叫瞎操心?!泵陷p禮笑罵道,“只要你一切安好,家里就出不了岔子?!?
孟慕晴心頭大定,剛想同大哥閑聊幾句,就見一下人匆匆從院子過來。
“夫人,孟少。”下人行禮后,氣喘吁吁地說,“星羅的人又來了,說是要請夫人去驛站一趟?!?
“五皇子妃是他們說請就能請得動的嗎?”孟輕禮臉色冰封,再不見剛才的柔和,“去告訴他們,她沒空?!?
這些人一再找上門,必是有所算計,如今五皇子不在府里,他怎能允許三妹孤身赴險?
“奴才說過了,可那人卻說,夫人如果不去,他就一直在外邊候著?!毕氯思钡貌恢撊绾问呛?。
孟慕晴眉頭猛皺,星羅的人在外邊呆久了,勢必會有流言出現,他們是番邦的使者,若被拒之門外,定會說她不知禮數,怠慢了使臣。
“就說我身子抱恙,下不得床,無法赴約。”孟慕晴找了個借口,想稱病擺脫星羅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