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塵格外小心地將袖袍抽走,持著孟慕晴的手腕放進了暖和的被褥里,再觀察半響,見她沒有驚醒后,才放心的離開了屋子。
“主子。”一名隱衛現身院中,快步走上臺階。
高塵淡淡睨了他一眼,抬步朝長廊深處走去。
他不想把晴兒吵醒。
“你等繼續在此守夜,任何人不許擅自進去。”
“是,屬下定寸步不離地守在夫人身邊。”隱衛沉聲領命。
揮手讓他退下后,高塵拐腳去了白胡子休息的客房。
“師弟,你居然沒陪著師弟妹?”小黑開門一看,一時有些吃驚,他還以為師弟今夜會陪上一夜呢。
“我有事要尋師傅。”高塵繞過他入了房間。
“再大的事也得等你的身子養好再談,京城的局勢千沙會替你盯著,你不必憂心。”白胡子悠然坐在圓桌旁,沉聲說道,他之前正是在同小黑商量調派人手嚴密盯防京城的事,沒想到,還沒說上幾句話,正主就到場了。
高塵微微頷首:“師傅,我想去一趟千沙密地。”
“你瘋了?”白胡子驚得豁然起身,“好端端的,為何要去密地?回千沙大本營一趟路上要耽擱多少時日?”
他遲遲不出現在人前,朝廷的局勢會變成什么樣?那些想拖他下馬,在暗中對付他的人,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嗎?
“師傅說得沒錯,師弟,你沒有必要去密地。”小黑亦是一臉的不贊同。
“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廢人。”高塵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堅決,絲毫沒有因為他們二人的勸阻產生動搖。
他要把失去的武功找回來,唯有如此,方能保護好心中在乎之人。
若沒有武功在身,晴兒的安危,母妃的處境,他如何去保?
“你想靠寒冰床重新練功?”白胡子臉色一沉,搖頭道,“萬萬不可!寒冰床的確有助漲內力的效用,但你現在的身子,不足以抵抗寒氣,屆時寒氣入體,你體內積攢多年的毒素,極有可能不受控制,到時候……”
“師傅那里不是有一粒凝氣丹嗎?”高塵打斷了他,黑眉一抬,仿若能洞悉一切的通透目光直直落在白胡子身上,“有凝氣丹相護,再加上寒冰床,短時日內,我的內力必能恢復七八成。”
“靠外力強行練功,你不要命了嗎?”白胡子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傳于高塵的心法本就是劍走偏鋒的純陽武功,這些年正是靠著其強悍的力量再有藥王所煉制的解毒丹,方能保他與常人無異,現在他內力盡失,若沒有他與藥王聯手施救,這條命早該在數日前就沒了!如今,他的性命是撿回來的,再這么胡鬧下去,出一丁點岔子,便是華佗再世,也難和閻王爺搶人。
“這事沒得商量。”白胡子不假思索的拒絕了高塵的提議,“你想都別想!”
高塵唇瓣緊抿著,面上透著幾分固執。
小黑瞅瞅他這副堅決的姿態,再看看氣得上火的師傅,一時腦仁開始隱隱作痛。
“看我也沒用,我是不會同意你肆意妄為的。”白胡子憤然拂袖,越過高塵出門去了。
他得去吹吹風瀉火。
高塵神色微黯,垂落在身側的拳頭下意識收緊。
“師弟,師傅他打小最疼你,你該明白師傅的心思,回房去吧,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就算你暫時失去了武功,不還有師兄我嗎?大不了我給你打折,不收你那么多報酬,低價提供人手負責你和師弟妹的安危。”小黑極有義氣的拍了拍胸口,把守護的責任攬到肩上。
高塵搖頭不語,千沙是江湖上的門派,一次出手倒是可以,可屢屢幫襯,難保樓中不會有異心者,更何況,他和晴兒的未來必定是腥風血雨,若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又談何保護彼此?
見他主意已決,小黑只得惆悵地嘆口氣:“我算是服了你了,這性子,怎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認定的事,旁人說再多也不頂用。
得,他還是去和師傅商量商量,也許能找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高塵在屋中靜靜站了半夜,如一尊風化的石像,紋絲不動。
白胡子在宅子里走了好幾圈,透過房內的窗戶,看見那抹未動過一步的身影,又氣又急。
“師傅,要不應了師弟吧,大不了到時我替師弟護法,若他有危險尚能及時出手。”若不然,以師弟的性子怕是達不到目的,不肯罷休了。
“他這是拿命在胡鬧!”白胡子咬牙低吼,“有千沙在,又有老夫從旁幫襯,難道在大陽還護不了他周全?”
“千沙到底是江湖門派,如何能與朝廷抗衡?師弟的擔憂,我能明白,換做是我,若是為了心中在乎之人,亦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小黑幽幽說道,只可惜啊,他的命沒有師弟那樣好,活了近二十載,仍未遇到過一個讓他甘愿冒險,便是吃再多苦,受再多罪,也要去護的女子。
個中的道理白胡子豈會不知?
“我最初想著,待他的傷勢大好,再想法子慢慢恢復武功。”只是,徒兒的急切打破了他的計劃,“罷了,老夫上輩子定是欠了他的!”
這結果并未出乎小黑的預料,從小到大,但凡是師弟想做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
翌日清晨,孟慕晴幽幽轉醒,手臂無意識在床沿摸了摸,竟是沒有碰到高塵的身子。
一時間,腦中的混沌消失一空,她慌忙起身。
“夫人,您醒了?”清訖聽到屋中傳出的細碎聲響,忙端著水盆進來。
“他呢?”孟慕晴見著她,心頭的恐慌才漸漸散去。
方才,她還以為昨日的種種只是她做的一場黃粱美夢,夢醒了,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敵國的營帳里。
“主子正在前輩房中議事,吩咐屬下來伺候夫人起身。”清訖擰干了娟帕遞了過去。
“議事?”孟慕晴心頭咯噔一下,“是為他的傷勢嗎?”
清訖眸光微閃,故作鎮定的說:“主子的傷勢并無大礙,只是離京久了,對京城的一些消息并不了解,正和前輩商量,想派探子去往京城打探消息呢。”
孟慕晴徹底放下心:“那就好。”
只要他和自個兒好好的,別的都不是事。
“主子特地交代,讓屬下督促您喝藥。”清訖口風一轉,出門去把煎了好一陣的藥湯送進來,“這藥屬下涼了一會兒了,夫人請趁熱喝。”
“好。”孟慕晴乖乖的一頭仰盡,態度十分順從,她比任何人都想盡快康復,唯有這樣,高塵才不至于為她的傷勢憂心。
“小白那處情形如何?高塵可有說過,不再計較他之前的舉措一事?”她拭了拭唇,身子輕靠住床頭,輕聲問道,話說得很慢,這樣方能不牽扯到舌上的傷口。
“主子天亮時,已經見過小白了。”清訖如實回答,“這件事多虧有夫人出面說情,否則,主子豈會輕易繞過小白?”
“很多事高塵心里是明白的,他嘴上雖然說得不留情面,但若當真要將小白趕走,早在我來之前,就做了。”孟慕晴莞爾笑道,“他啊,有時候總有那么點口是心非。”
清訖搖了搖頭,這話不過是夫人的安撫之語罷了,主子是真心還是假意,她看得很清楚。
之前沒有處置小白,不過是主子的心思撲在了夫人身上,沒來得及理會這事,但這幾日,主子對小白視而不見,只這態度,還不足以表露主子的態度嗎?若沒有夫人說情,主子絕不可能讓小白留下來。
“夫人為屬下們做的,屬下銘記于心。”清訖彎下腰身,極其鄭重地向孟慕晴行禮。
她與小白是多年的同伴,夫人有恩于小白,等同于恩惠于她,這份情,她此生絕不會忘!
“你且起來。”孟慕晴抬手虛扶了一把,“對我,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清訖固執的保持著鞠躬的姿勢,久久沒有起身。
“哎,你這人!”孟慕晴頗有些哭笑不得,索性挪動著身子,握住了她的臂膀,“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聞言,清訖才慢吞吞直起身,心頭對她的敬重比過去又增多了不少。
夫人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啊。
既善良又寬厚,與主子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今后可不許再說這種話了,”孟慕晴故意虎著臉道,“硬要說答謝,也該是我感謝你們,我不在的這些天,是你們陪伴在他身邊,盡心盡力的保護他,為他排憂解難,為他付出一切。”
和他們相比,反倒是她自慚形穢。
“夫人請不要這么說,這些都是屬下的分內事,能為主子效力,是屬下們的榮幸。”清訖滿臉驕傲。
孟慕晴頓時失笑,卻識趣的沒有再往下說。
繼續說下去,反而會玷污了他們這份忠誠不是嗎?
喝過藥,她又歇息了一會兒,見高塵遲遲沒有回來,便換上了嶄新的衣裳,出門想去尋他。
腳步剛邁出房門,這么巧,就與長廊處的高塵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