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勁風散去,滿是寒霜的洞穴里再度恢復了寧靜,小黑試探著輕喚道:“師弟?”
盤膝端坐在寒冰床上的男子身影巍然不動,猶若一座大山,然而,從他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危險感卻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小黑莫名生出背脊發(fā)涼的感覺。
師弟他可好?
小黑臉上泛起一絲憂色,連呼吸也放輕了些,細細端詳著高塵的模樣。
氣息似乎平復下來了,面色與往常沒什么兩樣,小黑懸在嗓子眼的心剛要落下,忽地,在與高塵的視線隔空相撞時,心神一凝。
凝眸細看,那夜幕般深沉的黑眸,一如往昔。
錯覺嗎?
他偷偷在心中嘀咕,想想也是,師弟豈會用那么冰冷的眼神看他?
“你現(xiàn)在有哪兒不舒坦的?經(jīng)脈有何異常?”小黑連連發(fā)問。
高塵似老僧入定,半響后,深邃無光的眸中才有了些許清明。
“并無。”他輕撐了下冰冷刺骨的玉床,如輕燕入林,飛身躍下,錦袍的衣訣悠然滑過小黑的眼角,下一刻,人已落在了他的身邊。
“看起來的確是大好了。”小黑心頭一喜,“輕功比以前更為輕盈,師弟,你該不會因禍得福,武功更上一層樓了吧?”
高塵伸出手掌微微握緊,感受著體內(nèi)那股好似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力量,淡色的唇緩緩揚起,笑道:“不錯。”
他能感知到丹田里的內(nèi)力比過去更為豐厚、純凈,便連經(jīng)脈,也比之過往粗廣了許多,的確是武功精進了。
“你這是什么運氣?”小黑夸張的叫道,“星羅爵炎想讓你武功盡失,結果反倒助了你一把?讓你一朝突破?”
這種事若叫那人曉得,可不得把人氣死么?
幻想著星羅爵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樣子,小黑嘿嘿笑了兩聲:“等出去之后,我可得把這消息傳出去。”
“再次打草驚蛇?”高塵斂去眸中的喜悅,不贊同地反問道。
迎上他略帶不悅的目光,小黑訕訕摸了摸鼻尖:“我也就是說說。”
“幾日了?”高塵口風一轉(zhuǎn),低聲問道。
“不足一月,比我們當初預期的順利不少。”說到這兒,小黑又不放心地問了句,“師弟,你當真沒事嗎?”
不對啊,他修煉的心法是極純的純陽內(nèi)力,力量十分霸道,雖有寒冰床和火橡果幫襯,也不該這么快恢復到鼎盛時期。
小黑忙執(zhí)起高塵的手,替他診脈。
臉色有些變幻莫測。
“正如你所言,這次我確是因禍得福,我的內(nèi)力數(shù)年前就停滯不前,再難有所突破,這次星羅爵炎反倒助了我一把。”高塵漠然收手,沒有人注意到他收回袖中的手臂竟在袖口輕輕蹭了一下,似是想擦去小黑的氣息。
“還帶這樣的?”小黑一時不知該羨慕他的好命,還是該嫉妒他的好運氣,“要不我也去找個人,把丹田廢了,再重新修煉?”
說不定他也能和師弟一樣呢?
高塵懶得理會他突然的犯傻,內(nèi)斂華光的眸轉(zhuǎn)向洞穴前方那條幽黑的通道。
“該出去了。”他的晴兒尚在外邊等他回去。
柔情暖化了他冷淡的臉廓,仿若夜色里的月光,輕和柔美。
“哎,可惜我這個做師兄的啊,盡心盡力在這兒為你護法,現(xiàn)在倒好,你人是好了,卻連句答謝的話都沒有,更別說是謝禮,還心心念念地掛記著別的女人。”小黑哀怨地唏噓道,眸中閃爍著些許精芒。
別看他說得這么可憐,歸根究底就一句話:要好處,要報酬!
黑眉微擰:“她是吾妻。”
并非他口中的別的女人。
“……”他只是隨口這么一說,師弟至于冷眼看他嗎?
小黑幽怨的癟了癟嘴:“是是是,知道你滿心裝的都是師弟妹,”他頓了頓,低下頭去輕輕嘟噥,“不就是十天半個月沒見嗎?”
又不是三五七年,有必要這么迫不及待回去見面么?
“她這段日子定是牽腸掛肚,寢食難安。”高塵說得很篤定,這世上,他最了解的人當屬她。
離開時,她雖強裝若無其事,但分開后,必是日夜掛念,為他擔心。
“你是得意呢,還是得意呢?”別以為他聽不出這話里的甜蜜,不就是能有癡心相愛的佳人陪伴么?需要在他跟前炫耀?
小黑有些惱火,狠狠剮了高塵一眼后,才罷手道:“走吧。”
他寧肯出去,也不想再繼續(xù)看師弟這副柔情蕩漾的模樣,膩人得很!
“師弟,師兄我這次出人又出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
幽黑的通道里,隨著飄蕩的寒氣一并傳開的,還有小黑絮絮叨叨的話。
“咱們是同門師兄弟,師兄不好獅子大開口,這樣吧,你就隨便給個幾千兩銀子。”
“我同你說話呢,你應或不應倒是給個信兒啊。”
……
與此同時,孟慕晴閉門不出,孤身待在煉藥房中,正將冷去的湯劑倒入盆栽中的泥土里,黑色的藥湯沒入土壤,不到一刻鐘,茂盛蔥綠的米蘭花竟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從根莖開始腐蝕、枯萎,綠油油的葉子染上黑氣,如硬化一般。
孟慕晴用方巾裹住手指,輕輕碰了碰,葉子立時化作粉末,簌簌落下,而手上的方巾竟也被殘留的劇毒腐蝕出了一個小口子。
她忙不迭移開手,將方巾扔到桌上,寫滿疲憊的小臉綻放出明媚的笑靨:“終于大功告成了。”
不再是配制普通的毒藥,她終于成功配出了能在瞬息間奪人性命的劇毒——月殺。
不過,這還僅是第一步,接下來還得將毒制成顆粒,再磨碎為粉末,方能便于防身。
孟慕晴專心致志地忙活著手里的事,而千沙樓外,一道身影正疾速逼近,似雁過長空,速度極快。
小黑郁悶地瞪著前方的人影,磨磨牙:“不就是見師弟妹?”
要不要這么著急?好歹等等他啊!
高塵剛在千沙樓外出現(xiàn),就被樓中的殺手以及隱衛(wèi)發(fā)現(xiàn)。
白胡子下樓來見他,哪想到,高塵竟只匆忙與他打了個罩面,便越過他徑直上樓去了。
“混蛋徒弟!”白胡子氣呼呼地跺跺腳,然而心中卻滿是欣慰。
看他這架勢,顯然已是大成了。
“主……”清訖守在房外,得見高塵快步走來,面上一喜,剛想喚人,卻被高塵制止。
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后,步伐放輕悄然靠近房門。
清訖頓時了然,欠了欠身,極有眼色地退走了。
主子能回來比什么都好,再大的事,也不急著在這時稟報。
比起聽這些煩心事,主子他應當更想和夫人互訴情腸吧。
待人離開后,高塵才輕輕推開了房門。
背對房門站在方桌邊上的孟慕晴,正忙著將已變得粘稠的湯劑倒入千沙樓鐵匠專程制作的模具中,哪有發(fā)現(xiàn)身后那緩慢走近的身影?
高塵穩(wěn)步走到她身后,近乎貪婪地看著她專注的模樣。
柔如月色的眸忽地一沉,她有多久沒有歇息過了?怎的這般憔悴?
呼吸明顯加重,孟慕晴警覺地轉(zhuǎn)過身來:“誰?”
當看見身后之人是誰后,她仿佛傻了,腦中一片空白,傻愣愣地望著他,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著,竟是不知道要說什么。
是他……
他回來了……
“我臨走時怎的和你說的?”高塵輕斥道,強勢地奪走了她手中的器皿,隨手扔到一邊。
“啊,你小心點。”孟慕晴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得不輕,忙想制止,但伸出的手卻在空中被他截下。
“回房。”他不容忤逆地握著她的手,把人拽入懷里,大步朝房門外走去。
“可我還沒弄完呢。”孟慕晴不太樂意,眼看著就差一點就要大功告成,她不想在這時候停手。
高塵不悅的瞪了她一眼:“我讓你跟著師傅學本事,可沒讓你折騰自個兒。”
瞧瞧她都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樣了?眼袋泛青,雙眼充血,分明是多日不曾合過眼的跡象。
“我哪有?”孟慕晴下意識反駁,卻在撞上他深沉的眸子后,不禁有些心虛,躲閃似的低下頭去。
“哼。”高塵氣惱地哼了聲,繼續(xù)往外走。
縱然心里再氣,他手上的動作卻始終溫柔,不曾弄疼她。
孟慕晴自知有錯,心虛地不敢同他說話。
每每他冷下臉來要教訓她的樣子,總能叫她從心底里害怕、畏懼。
兩人回到三樓的廂房里,高塵一言不發(fā)地拽著她朝床榻走去。
“你別生氣了。”孟慕晴鼓足勇氣,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面上露出了一抹討好的笑來。
“你在乎嗎?”高塵反問道。
“當然在乎!”她最不想惹他不開心。
見到她點頭如啄米的舉動,高塵冷峻的臉色放緩了些許,但眉宇間凝聚的怒氣始終存在:“既然在乎,為何不愛護好自己?”
她可有想過,他會擔心?會心疼?
“我只是想趁著這一個月多學些東西。”時間不多,她只能如此,更何況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攪合得她心神不寧,縱然再累,她仍無法安眠,只得打起精神用繁瑣的事來壓下心中那些煩躁與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