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母避而不見,愛女落入星羅手里,圣上又下旨強行逼人和離,連番打擊下,她以病倒在榻上,哪有心力再去招呼旁系親戚?
家仆好言好語地轉達了主母的意思,請張慧暫且離開。
她似覺就這么走了不太解氣,還專程命丫鬟去城內的藥鋪買了些補身子的藥材,說是贈與孟母,讓她調理身子,臨走時,還不忘托家仆轉告孟母,說什么她認得不少名門貴婦,其家中喪偶的男丁亦有不少,將來愿意為孟慕晴做回紅娘,牽一次紅線。
家仆哪兒敢真的把這話說與主母聽?關門謝客后,還沒走過院子,就撞見了二少爺孟輕歌。
“她當真是這么說的?”孟輕歌玩世不恭的笑臉陰沉得仿佛能擰出水來,“哼,想看我孟家笑話?憑她也配?”
他依稀記得張慧的夫君不久前時常出沒于青樓,想來這消息這位盛氣凌人的關夫人,應該很想知道才對。
大陽蘇州的鬧劇,可是在光天化日下出現的,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數只白鴿撲扇著翅膀飛出城去。
邊關要塞鄰鎮,一所僻靜的古樸大宅里,臥房門窗緊閉,門外有數名隱衛把守,而在算不得寬敞的小院中,更是潛伏了不少絕頂高手。
小白挺身跪在門外,打從藥王現身來此,進屋為高塵醫治,他就沒從這塊地離開過。
“千沙的人全部出動,但流言太多,很難壓下,現在和離一事已傳遍大陽,夫人落在星羅手中的消息也是一樣。”清訖撕碎了剛從別地傳回的書函,快步走到小白身邊,急聲說道,“我已經命暗風離開錦州,朝廷找不到主子,這旨意就無人能接,小黑潛入草原,暫時還沒消息傳回,現在只能盼著主子能早點醒來,扭轉乾坤。”
小白臉色一暗,筆挺的背脊緩緩彎折下去:“是我的錯,那日我不該罔顧主子的重托,把夫人獨自一人拋下。”
如果不是他的疏忽,不是他擅離職守,夫人又怎會落入星羅爵炎那狗賊的手里?局勢又怎會在數日內,變得這般不利?
小白只恨不得橫刀自刎,但主子沒醒,他不敢死。
“行了,這些話你等著主子醒來再說不遲。”清訖冷聲說道,這事怪不得小白,那日,若夫人沒有出現,他們恐怕會損失頗大,也許根本無法拖到主子的師傅趕來支援,“換做我是你,也許我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許是見小白后悔不已,清訖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必安慰我了。”小白只當她故意說這種話來寬慰自己,搖搖頭,布滿血絲的眸緊緊盯著前方這扇緊閉的房門,“我只想主子能脫離危險,盡快醒來。”
否則,便是死,也難洗清他犯下的重罪。
“真不知,主子這時昏迷不醒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清訖幽幽啟口,語調帶著幾分落寞與自嘲。
主子要是醒著,得知圣上下的這道旨意,必定會憤然抗旨,從而使得父子間的關系再度僵化,使得主子在京中的處境愈發艱難。
“我再寫封信送給小黑,問問他那邊的情況。”清訖甩了甩頭,將那些不該出現的思緒通通拋開。
小黑在主子安全到此養傷后,就秘密再回草原,探查夫人的行蹤,如今已是數日過去,不知他哪方現在如何了,但愿能有好消息傳來。
此時,屯扎在草原上的番邦營地里。
一聲瓷碗落地的碎裂聲,從主帳傳出,沒過多久,軍醫就一臉愁大苦深的挑簾走了出來。
“哎!”他長嘆口氣,有些無力。
也不知美人是怎么了,打從昨兒個開始,就不肯讓人近身,別說是進食,就連藥也不肯喝,不肯上,這樣下去,她的傷勢、身子哪撐得住啊?
軍醫只得把實情一五一十告訴星羅爵炎。
半個時辰后,他與近侍密談完畢,方才優哉游哉地入了帳中。
“聽說你一日未進點食?”星羅爵炎駐足在床榻的一米遠處,含笑問道。
孟慕晴不想見他,更不愿回答他的話,掀開被褥側過了身去。
“你是相信了寡人得到的消息,所以想用絕食來表示對大陽皇帝的不滿?”星羅爵炎哪壺不開提哪壺,此話一出,孟慕晴心頭的火驀地燃燒起來。
“放我走!”她轉過身,怒視著他,啞聲低喝道。
什么消息,什么旨意,那些都是假的。
她不吃不喝,是怕他又會在這些東西里下不該下的毒藥,然后像上次一樣,害她陷入沉睡。
“走?貴為寡人的美人,你能走去哪兒?”星羅爵炎玩味地反問道。
他是鐵了心要軟禁她在身邊么?
孟慕晴深深吸了口氣,將心頭澎湃的怒火摁下。
喲,這么快就平靜下來了?
星羅爵炎略感遺憾,比起她不死不活的樣子,剛才像小獸一樣張牙舞爪的她,更為可愛、鮮活。
“你不吃,寡人就讓人強行給你灌下去,孟慕晴,你最好不要挑釁寡人,這世上,寡人想要誰活,誰就得活,要誰死,誰就必須得死,懂么?”
輕柔到仿若情語的語調里,含著的卻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凜然殺意。
孟慕晴唇瓣一揚,譏笑道:“你以為你是誰?”
“寡人不愿強迫你,不如這樣,你每日的飯菜,由寡人親手喂你吃,就在三軍面前如何?”星羅爵炎摸了摸下顎,似想到了新奇的主意般,冷不防說道。
他是認真的?
孟慕晴背脊一寒,讓她在外人面前被他喂食,她寧肯死!
“別想著用死來要挾寡人。”星羅爵炎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眸光微微一冷,“你若膽敢求死,寡人不介意將你扒光,吊掛在國都的城門上,你說,你心心念念的夫君得知這一消息后,可會千里迢迢趕來討要尸體?到時候,寡人送他什么禮物好呢?是擺陣相迎,還是萬箭齊發?亦或是……”
“夠了!”威脅,這是**裸的威脅!
孟慕晴氣得一顆心直哆嗦,偏生她又不得不受制于他,不得不在他的威脅下妥協!
只因為她太清楚,這個人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乖乖用膳,乖乖喝藥,嗯?”星羅爵炎很滿意她的識趣,抬步走至床沿,像拍寵物般,輕輕拍了下孟慕晴的腦袋。
“嘔”,她難受地彎下腰肢,趴在床邊干嘔。
這反映……
星羅爵炎面色一寒,她莫不是有孕在身?
不,不可能!
這念頭剛升起就被他掐死在心底,以高塵的性子,在未行成親大禮前,他斷然不敢輕易觸碰她,更不敢越過那條線去,更者,若她當真有孕,軍醫每日診脈沒理由診查不出。
若不是有孕,那么,該不會是……
電光火石間,星羅爵炎似抓住了什么,精致妖嬈的面龐上浮現了危險至極的妖氣。
“寡人碰你一下,就讓你覺得如此惡心嗎?”
孟慕晴隨手抹了下嘴角,抬起頭,挑釁地看著他,仿佛在無聲說:是又如何?
星羅爵炎怒極反笑,他對她似乎太縱然了,以至于,她好像忘了,在這里,她可不是什么尊貴非凡的五皇妃,而是一個俘虜!
忽然變化的氣勢,讓孟慕晴下意識繃緊了神經,然而,她以為的盛怒并未出現,短暫的惱火后,星羅爵炎不知為何,竟將這‘羞辱’忍了下去。
什么話也沒說,徑直離開了。
孟慕晴還聽到他在帳外吩咐士兵再去做飯菜送來。
秀眉猛地皺緊,他的反映為何如此奇怪?身為天子的威嚴受到挑釁,竟不怒也不氣?難道他又有什么奸計不成?
約莫一盞茶后,軍醫將熬好的藥合著飯菜一并送到帳中。
孟慕晴遲遲沒有動作,就在軍醫以為這次她又會耍性子不肯用膳時,她才慢吞吞直起身來。
“美人,您肯用膳了嗎?”軍醫雙眼蹭地一亮,忙將碗勺遞了過去,“吃完飯再歇半個時辰,這藥就該涼了,到時您再喝下去,不會燙口。”
他絮絮叨叨的叮囑,孟慕晴充耳不聞,甚至連軍醫的伺候,也被她阻止。
捏著勺子的手握得很緊,每一口稀釋的米粥入口,她都會狠狠咀嚼,就像在吃著星羅爵炎的肉一般,不論是動作還是神態,都透著一股兇狠。
軍醫見狀,只好躬身退出去,前去向星羅爵炎報喜去了。
帳中無人,安靜得唯有碗勺碰撞的清脆碎響飄蕩。
孟慕晴剛喝了幾口,忽然動作一頓。
她警覺地朝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進來后,立即抬手將勺子里那多出來的一個小紙塊拾起藏進了被褥。
用完飯,又喝過藥,她便佯裝倦了,和衣側躺在床上。
很快,就有士兵進屋來收拾碗筷,直至人離開以后,她才咻地鉆進被窩里,迅速把那黏答答的紙塊打開,借著極其微弱的光線,努力辨認著紙條上幾乎快要融化的字跡。
不是他的筆跡……
孟慕晴有些失望,她原以為這紙條會是高塵偷偷擱進米粥里的。
轉念一想,他傷得那么重,現在應當還未恢復,本就不該出現在敵人的大本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