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僅會占卜知命,對根骨也頗為了解。”白胡子笑得高深莫測,倒真有幾分世外高人的神秘味道。
高塵淡淡睨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嗯,胡言亂語裝神弄鬼的功夫,師傅敢稱第二,世上無人敢稱第一。”
“你!”白胡子氣得吹胡子瞪眼,聽聽這叫什么話?有這么貶低師傅的嗎?
孟慕晴只覺這對師徒的相處模式分外有趣,看著他們倆的唇槍舌劍,不由被逗樂了。
午后,衙門貼出榜文,明文告知城中百姓朝廷已有了治病的良方,不需數(shù)日,便能解百姓之難,這則榜文一出,民心慌慌的局勢頓時安定了,不少病患的家屬紛紛在門前焚香,感激老天爺賜給他們一條活路,而好些人更是自發(fā)拎著裝滿食材的籃子,去往衙門,以示對朝廷的感謝。
高塵傳令下去,地方官員不得收取百姓任何好處,且勒令衙差著重盤查百姓的日常起居,務(wù)必要盡快將奪命散找出來。
這種毒藥只有服用方能起效,城中的水源、糧食、水果、食材等,成為了需要盤纏的重中之重。
“高塵,我懷疑奪命散很有可能是下了糧倉里。”孟慕晴靈光一閃,忽然記起不久前星羅爵炎失蹤一事,嬌軀蹭地從木椅上直起,激動地把推測說了出來,“那人無緣無故離開驛站,且城內(nèi)城外那么多人找尋他,他不可能一無所知,明知將士在搜尋,卻偏偏不肯主動現(xiàn)身,說明他的失蹤絕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另有所圖,而且,他去哪兒不好,偏去了糧倉,聯(lián)系這次突發(fā)的急癥,他詭異的行徑就能說得通了。”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孟慕晴越想越覺得自個兒的猜想十分靠譜。
經(jīng)她這么一說,高塵親自率領(lǐng)衙差去到了糧倉處。
城內(nèi)所有的糧食全都存放在糧倉之中,儲備的米糧足足能支撐半年。
把守在糧倉外的士兵剛將門鎖打開,房內(nèi)堆積如山的麻袋立時映入了眾人的視野里。
“這些麻袋的口子開了。”孟慕晴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好幾袋正在往下簌簌灑落米糧的袋子。
“驗。”高塵冷聲命令,是否如晴兒所想那般,一驗就知。
戴上人皮面具的白胡子孤身步入倉中,彎腰捧起一把大米,擱在鼻下細細嗅了嗅,又拾起幾粒在舌尖品嘗。
門外等待結(jié)果的眾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會是糧食出了問題嗎?
幾名負責(zé)把守糧倉的士兵更是嚇得雙腿發(fā)軟,若是因糧食害得城中百姓染上怪病,他們?nèi)f死難辭其咎!
孟慕晴安靜地站在高塵身后,心仿佛在打鼓,有些緊張,又有些不安。
毒若當(dāng)真下在了糧食里,那這些糧食恐怕就不能再要了,對城中必是一大損失。
如果毒沒在這兒,是她估計錯誤,找不著源頭,即使能解毒,也是治標(biāo)不治本。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的心情難免有些復(fù)雜。
身后傳來的絮亂氣息,高塵豈會一無所查?
他不動聲色地斜眼看去,朝她投去抹稍安勿躁的安撫眼神。
迎上他深海般幽邃的黑眸,孟慕晴心窩里纏繞的情緒忽地平靜了些。
不能想那么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總歸是能解決的。
“找到了,就是它們。”白胡子冷不丁的一句話,打斷了孟慕晴的沉思。
他拍了拍手,從地上站起來:“病的源頭就在這些糧食里。”
“真的?”孟慕晴驚呼道,喜憂參半。
“怎會有假?”世上千萬種毒藥,他只需一聞一嘗,就能辨識出來,這堆糧食中的的確確被人放入了奪命散,但分量不多,誤食后不會立即毒發(fā),可長期食用,就會造成城內(nèi)眼下的慘況,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噗通”
“噗通”
負責(zé)嚴守糧倉的士兵當(dāng)即軟了膝蓋。
“五皇子,末將真的不知道這事啊。”
“末將一直奉命把守糧倉,從未玩忽職守,求五皇子明鑒。”
他們徹底被這消息弄懵了頭,神色既無辜又慌張,只覺大禍就要落下了。
“此事同你們無關(guān)。”高塵擰眉說道,糧倉的防備是在星羅爵炎失蹤一事發(fā)生后加強的,若真要論罪,當(dāng)初未提早部署好,防止他動手腳的自己,以及邊防眾將領(lǐng),才是真正該罰之人。
但眼下,高塵卻不急著降罪,而是將糧倉封鎖,命士兵挨家挨戶把撥下的糧食全都收回來,再命人去軍營,用軍糧用以百姓的口糧。
士兵不敢耽誤,急匆匆辦事去了。
“能把有毒的糧食和無毒的區(qū)分開來嗎?”孟慕晴等旁人全都散了,方才踱步進入糧倉,看著這滿屋子堆放的糧食,不由面露難色,“若全部處理掉,城中百姓接下來的口糧將成為一大難題,就算暫時用軍糧補給,又能撐上幾日?即便現(xiàn)在命人押送糧食前來,路上也得耽誤好幾天,將士和百姓每日所需的糧食不少,我擔(dān)心糧草不夠啊。”
總不能叫百姓餓肚子吧?
民心才剛穩(wěn)定些,這時候如果再發(fā)生城中無糧供應(yīng)的事兒,定會叫民心浮動,而現(xiàn)在又非收做的季節(jié),城外的農(nóng)田也未豐收,根本無法自給自足。
白胡子摸了摸下顎:“想?yún)^(qū)分開來不難,會耗上些功夫罷了。”
“沒有這個必要。”高塵直截了當(dāng)?shù)胤駴Q了孟慕晴的提議,“這些散落的糧食里都有奪命散,其粉末誰也不知是否已入其他袋中,使別的糧食也染上劇毒。”
“可是……”孟慕晴欲言又止。
“即便這樣的可能很低,但我們卻不能拿百姓的命作賭。”高塵搖了搖頭,態(tài)度分外堅定。
哪怕其他未開封的糧食被毒藥浸濕的可能只有千萬分之一,只要有風(fēng)險存在,他就不能將糧食撥給百姓食用。
孟慕晴頓時啞然,她懂他,更知他心中的顧慮。
一聲幽然嘆息滑出唇齒,她頗有些頭疼地問:“真的要將所有的糧食全部銷毀嗎?百姓們之后的口糧,從何而來?”
高塵眉梢一挑,意味深長地看向白胡子。
孟慕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立即明了了他的心思:“對了,千沙!”
比起朝廷的軍隊,千沙樓的高手腳程更快,由他們出面去往鄰鎮(zhèn)運送糧食回來,時日必能縮到最短!
被兩雙眼睛盯著,白胡子能怎么著?只得妥協(xié)答應(yīng)。
“徒兒有難,做師傅的豈能袖手旁觀?不過,想讓千沙出面,報酬可不能少,不然你師兄又會在老夫跟前念叨許久了。”
“沒問題,只要您愿意幫忙,酬勞的事兒,慕晴會一力承擔(dān)。”孟慕晴許下了承諾。
在等待藥王的解藥方子送來的這三日,他們也沒閑著。
附近城鎮(zhèn)中有孟家米鋪的分鋪,孟慕晴寫了封親筆信,交給白胡子,由他聯(lián)系盤踞在鄰鎮(zhèn)里的下屬,從米鋪押運糧食入城。
而高塵則將疾病的緣由一五一十寫在了奏折上,且寫明了應(yīng)急之法。
他若不早先向朝廷說明,押送糧食入城的事兒一旦傳入京師,說不定又會讓有心人鉆了空子去。
一切部署周全,便連糧倉里的儲備米糧,也由將士運送到城外的山腳下,親手燒毀。
這么大批糧食不見了,衙門自是要向百姓給一個說法。
高塵對外只說,此次的急癥乃是因糧食存放太久,且近日天氣突變,導(dǎo)致糧食發(fā)霉,而百姓誤食后,方才引來這場大病。
百姓們不疑有他,很輕易就接收了朝廷給出的說詞,眼見邊防將士竟把軍糧撥給他們,莫不是感激涕零。
“五皇子,今日的軍糧發(fā)放后,余下的,只能再撐一日。”穆玉峰快步來到主帳,將糧食告急的消息上報。
這么快?
孟慕晴心頭咯噔一下,很是意外。
她料想過軍糧會不夠用,卻沒有想到僅僅是一日半的功夫就見了底。
“將領(lǐng)們的口糧縮減一半,士兵們將三餐變作兩餐,緊衣縮食,務(wù)必要確保百姓有飯可吃。”高塵當(dāng)機立斷做出了決策,“告知眾將士,此次危機后,所有人記軍功,朝廷不會虧待他們。”
“是。”穆玉峰無任何微詞。
他們從軍為的是什么?是保天下太平,保國泰民安!
如今百姓有難,作為大陽的將士,他們愿意讓出一份口糧來,先讓百姓吃飽,這是他們的職責(zé),責(zé)無旁貸!
高塵亦身先士卒,甚至比將士吃的更少,每日僅一餐,且菜肴大多是深山里挖出的野菜。
他的行為將士通通看在眼里,不由得肅然起敬。
兩日后的深夜,一只海東青撲扇著翅膀飛入軍營。
“藥王來信了。”白胡子剛接到密信,立即找到高塵,將信箋上記載的方子交給他,“此方就是奪命散的解藥藥方。”
“來人,去傳城中各家藥鋪的掌柜來見。”高塵連衣裳也沒換,只著一席常服,深夜召見了城中四家藥鋪的掌柜。
藥方上所需的幾味藥材算不得罕見,藥鋪里都有。
高塵自掏腰包,將藥材全部買下,再命人連夜煎藥,給重病的百姓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