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太久,仵作一時未能檢驗出異常,高塵也不覺失望,命義莊的收尸人好生照看尸體后,便帶著孟慕晴回府去了。
而隱衛(wèi)則返回驍騎營,繼續(xù)偽裝張冷。
“張大人那方還沒有一點消息嗎?”馬車?yán)铮夏角鐟n心忡忡地問道。
高塵臉色稍暗,搖頭說:“人依舊下落不明。”
“會找到的。”孟慕晴強(qiáng)顏歡笑著想要安慰他。
他們心里都是明白的,張冷失蹤多日,怕是早已命喪黃泉,但誰也不愿把話挑明。
也許沒找到尸體,他們尚且能抱著一絲希望。
天色漸漸沉了,美麗的晚霞綴滿長空,孟慕晴特地挑了件瑰色霓裳裙,肩上披著件輕如薄紗的銀白繡花披帛,坐于銅鏡前梳妝。
高塵不知何時貓著步伐入屋,伸手摘走悠悠手里的木梳,揮了揮衣袖,命她退下。
悠悠含著抹了然的笑,躬身退出房間,走時,不忘順手將房門帶上。
她可不想有人進(jìn)屋去打擾五皇子與小姐和睦的相處。
木梳自三千青絲中緩緩滑過,每一下,都顯得格外溫柔,好似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寶般,孟慕晴悄然閉上了眼,身子半靠在高塵的胸前,靜靜聆聽著他那強(qiáng)勁且有力的心跳之聲。
當(dāng)發(fā)簪別上發(fā)髻,高塵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順勢從后抱住她,抬眸看向銅鏡。
真美……
含著幾分驚艷的目光毫不掩飾。
“五皇子這雙手不止是耍刀弄槍厲害,連挽發(fā)的手藝也不錯啊。”孟慕晴打趣道,心頭甜得就跟浸泡在蜜罐里似的。
“罷了,我喚悠悠進(jìn)來替你重新梳發(fā)。”高塵雖愛聽她的贊譽(yù),但這發(fā)髻著實比不得婢女挽的。
“別,”孟慕晴摁住了他的手,在發(fā)髻上稍作整理,立時將些許不整之處撫平,“這不好了嗎?”
“嗯,還是晴兒的手巧。”高塵寵溺地笑了,她不嫌棄他的手藝,已是最好的,不過……
眸色一深,也許他得找清訖討教一番如何挽發(fā)?
這念頭突然升起,就在高塵的心頭扎了根,且在瞬間根深蒂固。
“想什么呢?”孟慕晴提著裙擺悠然起身,卻撞見了他深思的模樣,腦袋一歪,惡作劇般伸手戳了戳他的左臉。
唔,真舒服。
微涼的肌膚仿若一塊美玉,許是常年修煉內(nèi)力的緣故,膚潤且柔,令人愛不釋手。
她無意識地又戳動了好幾下,直至一聲悶笑傳入鼓膜,才回過神來。
手指咻地收了回去,臉蛋紅撲撲像極了做壞事被發(fā)現(xiàn)的小孩。
該死!她居然會做出這么幼稚的舉動,而且還是當(dāng)著他的面?
高塵俯下身,主動將臉湊到她面前,似在無聲邀請她繼續(xù)為所欲為。
“咳,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快些出發(fā)吧。”孟慕晴慌忙轉(zhuǎn)過身去,連看高塵一眼的勇氣也沒有,拎著裙擺快步走至門后。
又害羞了。
“小心些,別摔倒了。”高塵旋身一轉(zhuǎn),人已落至她身畔,“夫人方才的舉動,為夫甚是歡喜。”
含著三分戲謔,七分愉悅的話近在咫尺。
“方才有發(fā)生過什么嗎?”孟慕晴的眼神略顯躲閃,嘴硬地不肯承認(rèn),企圖裝傻蒙混過去。
“既然夫人說沒有,那便沒有吧。”高塵從了她的意愿,只臉上那副婦唱夫隨的神情,卻讓孟慕晴愈發(fā)難為情起來。
她哼了一聲,扭頭就走,只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白電劈天,一場傾盆大雨說到就到了,精美的馬車咕嚕嚕駛過街頭,木輪行過地上的水坑,濺起不少水花飛揚(yáng)。
“今兒這天,真真是古怪啊。”孟慕晴伸手挑開墨金色窗簾,看著外邊烏云遮城的天空,喃喃低語道,“咱們出府時不還夜色明朗嗎?一眨眼的功夫就電閃雷鳴了。”
就像是老天爺在發(fā)怒似的,轟隆隆的雷聲砸在耳邊,莫名叫人不安。
而在雨簾中,遙遙可見遠(yuǎn)端威嚴(yán)的宮闈,合著這雷聲電光,卻是變得有些幽森。
“無妨,今夜設(shè)宴的地點設(shè)在清瑯宮中,而非御花園,想必出宮時,這雨也該是停了。”高塵手臂一張,將她從窗邊拽到身畔,體貼地為她整理了下披帛,以防她凍著。
孟慕晴還沒來得及感動,馬車忽地停了。
許是大雨連綿,街上少有百姓行走,他們行的又是小道,故而整條街格外安靜,便連雨聲與風(fēng)聲也變得清晰起來。
“怎么回事?”高塵凝聲問道。
今夜充當(dāng)車夫的小白神情古怪地望著夜幕:“屬下方才好像見著了一抹黑影。”
話剛落,一枚暗器破空襲來。
他當(dāng)即飛身躍至半空,掌心凝聚著內(nèi)力,大手輕揮,將暗器隔空擊落。
“叮當(dāng)”
什么聲音?
孟慕晴退出了高塵的懷抱,想出去瞧瞧。
“你在此等著。”高塵哪愿讓她涉險?將人留于車中后,便利落地摞簾出去。
“主子,您看。”清訖也從暗中現(xiàn)身,用娟帕包裹著地上沾染水滴的七菱星暗器遞到高塵跟前。
“是罕見的高手,屬下無能,未能看清對方的樣貌,讓他逃掉了。”小白旋身落地,慚愧地說著。
他只來得及擊落暗器,卻是沒能找尋到出手之人的方向,就這么一瞬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了。
高塵點了點頭,身上的衣袍被雨水打濕了大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緊緊盯著暗器上那塊綁著的掛飾。
“是張大人刀柄上的物件。”清訖一眼就認(rèn)出了此物是誰人所有,“主子,這人恐怕是三皇子派來的。”
“確定嗎?”孟慕晴聽到這兒哪還坐得住?立馬掀開簾布,從馬車?yán)锾聛怼?
“不會錯,的確是張冷的東西。”高塵漠然回答,身側(cè)的氣息冷得仿若結(jié)了冰,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凜冽。
孟慕晴仔細(xì)研究了下掛飾,這東西是極其常見的劍柄掛墜,不論是款式,亦或是布料,都沒什么稀罕之處,但高塵和清訖的話,她深信不疑。
五指猛地攥緊:“高湛為何要把張冷的東西送來?而且還用這么鬼鬼祟祟的手段?他不是被軟禁在府宅里嗎?”
高塵緘默不言,三哥特地差人送來此物,是為了警告?還是為了眼下的處境,而起的報復(fù)?
“速與三皇子府的隱衛(wèi)聯(lián)系。”那兒有他的人在,三哥的一舉一動隱衛(wèi)理應(yīng)知曉。
高塵伸手將掛墜收入囊中,什么話也沒說,牽著孟慕晴再度回了車?yán)铩?
小白極快消失在了雨簾盡頭,而清訖則頂替了他的職責(zé),揮鞭趕車,繼續(xù)朝洛陽門行去。
馬車內(nèi),氣氛遠(yuǎn)不如最初的安寧,孟慕晴滿腦子都在猜著高湛此舉的用意,那人絕不會做毫無目的的事。
“你說他會不會是想用張冷來要挾你?”沉思片刻,她突地靈光一閃,像是想明白了似的問道,隨即,又將這個猜測否決,“不會的,他現(xiàn)在就是那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假扮張冷的人尚在驍騎營,這時候曝光張冷在他手中一事,只會加重他的嫌疑,讓皇上肯定他就是洗劫天牢,截走囚犯的幕后真兇。”
這樣做與自掘墳?zāi)褂泻畏謩e?
她認(rèn)識的高湛心思縝密,在無十足的把握前,是斷然不會鋌而走險的。
除非,他狗急跳墻,有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
但思來想去,孟慕晴也想不出這理由為何。
身體疲憊的靠在車壁上,咬牙低喝:“這家伙便是落難了也不安分!”
他就不能省點心,少掀出些風(fēng)浪么?
“急什么?”高塵擰起的眉頭在她糾結(jié)、抓狂的生動模樣下,竟是松開了,“他的目的早晚會知,我們只需以不變應(yīng)萬變便可。”
“說得輕巧,萬一他又鬧出些幺蛾子來怎么辦?”她極不喜歡這霧里看花的郁悶感,無法猜到高湛下一步的行動,他們連如何應(yīng)對都想不出,滋味糟糕透了。
高塵有些失笑:“京師的局勢對我雖不利,對三哥何嘗不是一樣的?只怕他面臨的麻煩,遠(yuǎn)比我更大。”
該著急的人是他,而非自己。
“若只因他一小小的異動就亂了陣腳,只會給他反身的機(jī)會。”高塵耐心地安撫著孟慕晴的情緒。
清淺如風(fēng)的話語,仿佛帶著一股難言的魔力,奇異地?fù)崞搅怂闹械姆N種不安。
“也是,”孟慕晴重新打起了精神,眸中凝聚的煩躁與絮亂通通化作平靜,目光如炬,亮如白晝,“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不信斗不過他!”
高塵莞爾輕笑,他最喜的正是晴兒活力四射的樣子。
只是……
手指輕擦過寬袖,三哥特地送來此物,目的怕是不會簡單啊。
馬車剛抵達(dá)洛陽門,便有侍衛(wèi)撐著油傘伺候二人下車。
“主子。”小白急匆匆從左側(cè)的靜謐街道快步走來,衣袍浸濕,發(fā)絲滴水,神色帶著幾分凝重。
高塵揮手命侍衛(wèi)退下,單手執(zhí)傘,為孟慕晴擋住雨勢。
“屬下去過三皇子府了,據(jù)把守在外的隱衛(wèi)講述,府中一切如常,三皇子正在著裝準(zhǔn)備進(jìn)宮,并無任何異動。”小白附耳低語,把剛得到的消息如實告知了高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