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高塵的目光帶著幾分危險,他是在暗指晴兒是他的煩惱么?
“我說我自個兒,沒說你,更沒說師弟妹,”認識多年,師弟在想什么,他會猜不到?“要是能遇上和師弟妹一樣,知書達理,學富五車,又重情重義的姑娘,我倒是能考慮一二。”
算他會說話。
高塵眸中凝聚的暗潮漸漸散去:“可惜,世上只有一個晴兒。”
這么好的她,是屬于他的,這種事只要想想,就足以令他驕傲。
小黑嘴角一抽,他發誓,方才的恭維只是順口一說,可誰能告訴他,為何師弟居然會露出一副與有榮焉的自豪表情來?
“我去替師弟妹煎藥。”小黑尋了個理由飛速離開,不想再這兒繼續看他們恩愛情深。
高塵牽著人進屋,二人雙雙入門時,門前忽地傳來了一聲噗通的碎響。
孟慕晴奇怪地側過頭去:“小白?”
他這是做什么?
她剛想走上前去把人扶起來,奈何,手腕始終被高塵握著,根本沒辦法挪步。
‘松手’,孟慕晴用眼神命令高塵。
他卻視而不見,徑直把人固在身旁,另一只手還掰過她的腦袋,不許她再看。
小白面如死灰,主子自打蘇醒后,就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仿佛把他當作空氣。
主子這是在怪他啊!
利齒狠狠咬住唇瓣,他固執地跪在門口,雙手捧著一條帶著倒鉤的藤枝,負荊請罪。
孟慕晴看著高塵淡漠的臉色,心頭已有幾分明了。
他怕是在為之前小白擅自扔下自己的事生氣,所以才會對小白不聞不問。
“那天……”她開口想為小白解釋。
“閉嘴,不許再說話。”高塵少有的強勢,“師傅的話你都忘了?在傷沒大好前,每日只許你說三句話,今兒的,已經用完了。”
別以為他沒發現在后院時,她隱忍疼痛的樣子。
每天只說三句話?孟慕晴很是不樂意,他干脆讓她當啞巴得了!
“若是嫌多,那便別開口了。”高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順勢說道,神色頗為認真。
“我!”
“明日的三句,還剩兩句。”高塵一邊把人扶上椅子,一邊替她算著。
孟慕晴臉色一黑,霸道!
“不許在心里罵我。”高塵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這人,難不成上輩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蟲?怎的她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這叫心有靈犀。”高塵眸光微暖,曖昧的情話似風刮入孟慕晴的耳中。
她果斷拋去了兩個白眼,這人的臉皮是愈發厚了,再說下去,不曉得他還能說出多少羞人的話。
孟慕晴立時放棄同他斗嘴,眉梢挑了挑,示意他去門口見一見小白,總讓人在那兒跪著叫什么事?
高塵剛放柔的臉廓,又染上了一層薄霜。
“我身邊不需要一個不聽命令的屬下。”他涼涼說道,話里透著幾分決然。
孟慕晴心頭一緊,他要攆小白走?
“主子!”小白嘶聲驚呼,臉色白得像鬼。
孟慕晴從認識他至今,從未見過小白如此難過的一面。
面上無淚,但那絕望之色,卻令人好生不忍。
高塵充耳不聞,面上一派涼薄。
小白追隨他多年又如何?明知他有多看重晴兒,卻私自做主將她拋下,害她受傷,哪怕是出于忠心,這樣的下屬他都要不起,也不愿要。
孟慕晴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別再置氣。
然而,她越是如此,高塵心中的怒火越甚。
“你不必為他說好話,”他沉聲說道,“罔顧主子之命,視為不忠,置主母生死于不顧,視為不義,一個不忠不義之人,不值得你求情。”
不忠不義……
他在主子心里,竟淪為了這般不恥的存在?
‘啪嗒’,藤蔓枝應聲落地,小白筆挺的脊梁頹然癱軟下去,面上已有求死之色浮現。
孟慕晴一聽這話,暗叫不好,忙抬首看去,頓時急了。
“清訖。”她張口輕喚,將高塵不快的目光拋諸腦后。
清訖從院子的高墻上跳下,快步走到門前,冷然的面龐上隱隱透著幾分急切與擔憂。
“你先把小白帶走。”孟慕晴吩咐道,有清訖看著,小白應當不會做出求死的事來。
清訖頓悟了她的心思,點點頭,出手封住了小白的穴道拽著他的胳膊把人帶走。
“高塵,你說得太重了。”見人走了,孟慕晴方才開口,“小白對你的忠心,不用我說,你心里該有數才是。”
能有忠心耿耿的人追隨,是莫大的福氣,這份忠誠堪比萬金。
“又把我說的話忘了?”高塵不接話,而是伸出手指點住了她一張一合的唇瓣。
“現在哪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小白深受打擊,極有可能做出沖動的事來,她顧得了別的嗎?
她不想將來他會后悔,更不希望一個一心一意效忠他的人,因為一丁點小事,把命丟掉。
高塵最不喜的便是她這副把別的事當天大,卻對自個兒的身子不上心的態度,氣息一沉,似要發火。
“好吧,就算我提前把接下來幾天的話預支了。”孟慕晴只得妥協讓步,“我一直沒說,其實昏迷的那幾天,周遭的一切我是能感覺到的,包括你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只是我沒辦法回應,那天,你與小黑分別進山,把我轉交給小白,他尋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安頓我,之后才趕回去幫忙。”
高塵有些意外:“你說你是清醒的?”
清冷的容顏浮現了些許凝重,這情況和巫蠱頗為相似,難道當真被師傅說中了?
但這消失了多年的邪術,為何會現世?
電光火石間,高塵驀地回憶起了許久前孟府被蠱毒迫害的經歷。
蠱毒是巫蠱秘術中的其中一種,與它一樣屬于巫族不傳外族人的秘法,但數十年前,就隨著巫族的滅亡消失于世間,這么多年來,從未再出現過,怎會傳到星羅爵炎手里?
他會巫蠱,秦氏母女也會,只是巧合嗎?
呵,怎么可能!
這世上沒有巧合一說,他們三人之間必定有著什么聯系,而且這份聯系與巫族有關!
“小白當時的做法,我能理解,畢竟,在他心里你是排在首位的,普天之下,沒有人能越過你去,你命懸一線,他豈能袖手旁觀?再說了,他替我找的安置之所十分安全,是我不知為何能動彈,偷偷返回山里,和他無關。”孟慕晴苦口婆心地勸著,說了一大堆好話,卻沒得到半分回應。
“高塵?”她喚了喚,隨即,臉上露出一絲惱怒。
她說了那么多,他倒好,居然在走神?
“鐺!”
杯盞重重擱在幾案上的聲響,終于將高塵從沉思中喚醒。
抬眸便見到孟慕晴氣惱的樣子,一時有些疑惑。
她怎的生氣了?
“我說了大半天,你有聽見嗎?”孟慕晴微微一笑,笑若燦陽般問道,只那話里暗藏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沉默。
“我就知道!”她沒好氣地哼哼兩聲,“你是鐵了心不肯原諒小白了?”
她誤以為高塵的走神,僅是不愿聽她求情所致,心頭不由有些窩火。
“談何原諒?這次是萬幸,下次呢?”如今的局勢于他而言諸多不利,晴兒跟隨在他身邊,即便他全力保護,亦有分身不暇之時,隱衛是他最信任的,可如果連他們都置她的生死于二位,試問他如何能安心?如何再敢把她交與隱衛保護?
孟慕晴抿了抿唇:“只要我們足夠強大,足夠謹慎,這次的事就不會再發生。”
是他們太大意,才給了敵人可趁之機,當他們強大到任何手段和計謀都無法撼動之時,還有何懼之有?
高塵倒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足夠強大么?
長睫幽幽垂下,在眼角投射了一層淡淡的暗色。
“你說得對。”
“那你就聽我一回,原諒小白吧。”孟慕晴口風一轉,又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你也看見了他方才的樣子,若你當真要怪罪他,舍棄他……咳咳……他怕是要以死謝罪了。”
壓抑的咳嗽聲,讓高塵分外心疼,他扭頭朝門外看了眼,師兄前去煎藥怎的遲遲還未過來?
“我說了那么多,你應或是不應,倒是給個準頭啊。”孟慕晴緩了口氣,逼問道。
“好,都依你。”他再不應,她定會繼續游說,說不得傷勢會因此加重。
高塵想到這兒,哪還有什么不答應的?
“當真?”孟慕晴半信半疑,這人剛才還咬死不松口,這會兒竟愿原諒小白了?莫不是哄她的吧?
“娘子有命,為夫莫敢不從。”高塵噙著抹戲謔的淺笑,柔聲說道。
這家伙!
孟慕晴剮了他兩眼,心頭雖有幾分羞惱,但對高塵的話,倒是信了十分。
他向來說得出做得到,或許他會懲處小白一番,卻絕不會再動攆他走的念頭。
小黑端著藥進屋時,兩人剛談完話,高塵親手接過藥湯,用勺子攪拌幾下去熱,直至不燙舌后,才一勺一勺喂孟慕晴喝。
這藥有止疼、散熱的功效,孟慕晴喝過藥,便覺得有些乏了,幾日趕路,今兒又費了一日神,如今神經放松下來,睡意立時浮現。
高塵一直在床邊靜靜守著她,直到她安然入眠,才欲起身出門。
身子剛直起,寬袖就傳來了細微的拉扯感。
他垂目一看,一只小手正緊緊拽住他的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