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伍長,”高塵唇角一勾,“本皇子許久不曾同你賽馬,今兒天色不錯,不如跑上一圈?”
“將軍,免了吧,誰不曉得您騎術精湛,小將同你比,那不是自討苦吃嗎?”張冷打著哈哈,試圖拒絕。
“便當是考校你的騎術是否落下了,牽馬來。”高塵哪給他推脫的機會?看他的好戲,不付出點代價怎行?
立時有士兵牽來一黑一白的兩匹良駒,只等二人上馬比試。
練手的將士們紛紛止了動作,歡呼著為二人加油助威,甚至還有人跑到柵欄后的大鼓旁,欲打鼓助陣。
張冷可算是體會了一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個什么滋味。
“五皇子妃,您幫小將求求情,這么多手下跟前,小將真丟不起這個人啊。”他搓著手,將主意打到了孟慕晴身上。
孟慕晴愣了愣,扭頭看向蓄勢待發的高塵,隨即面露幾分歉意的說:“小女人微言輕,幫不了大人,您請上馬吧。”
眼見請求無望,張冷哭喪著臉龜速朝駿馬走去。
“五弟,這等趣事怎能不等三哥啊?”歡樂的氛圍驟然打破,眾人齊齊轉頭,看向右側。
一席藏青錦袍加深的高湛,只帶兩名隨從正朝這方大步走來。
討厭的人真真是層出不窮啊。
孟慕晴眉心微攏,笑意淡了不少。
“喲,”張冷咧嘴大笑,“今兒吹的是哪門子風,竟把三皇子您刮來了?”
這話帶著三分奚落,七分諷刺,可偏生他又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樣,即使想斥責,也尋不到錯處。
高湛神色一冷,不屑地看了眼張冷,區區一個伍長,也敢同他叫囂?不知死活!
“五弟,你的兵未免太過失禮,見到皇子,不知行禮請安嗎?”矛頭直至高塵。
在高湛眼里,這幫粗漢膽敢與他做對,必是高塵在背后挑撥的。
高塵漠然啟口:“三哥許是忘了,本皇子早已被撤了驍騎營副都統之職,他們也非本皇子麾下之兵。”
高湛臉色明顯一僵,還未反駁,就見張冷一拍腦門,極其敷衍地躬身行了個禮。
“哎呀,小將這不是乍一見到三皇子太激動,一時忘了禮數么?”
孟慕晴握拳輕咳,眸中有愉悅之色凝聚,她很樂意看到高湛出丑。
話說回來,這人在京中的眼線未免太多,她警覺地將整個校場環視一圈,只怕這兒亦有他的釘子,不然,他們剛到不久,高湛怎會這么快趕來?
高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臉色分外陰郁。
“三皇子,小將這禮不知行得好還是不好?”張冷挑釁道,目光無畏地迎上高湛陰鷙的視線。
別人怕他,他可不怕!
當初若非此人在朝堂參將軍一本,使得皇上不愿將軍手握京師重兵,把將軍調離驍騎營,將軍又怎會無奈離開?
“放肆!”高湛身后的侍衛怒然拔刀,齜目欲裂地怒瞪張冷。
“兩位皇子在此,你一介侍衛竟敢動刀子?”孟慕晴冷下臉來訓斥道。
此話一出,高湛袖中雙拳頓時握緊:“孟姑娘。”
“三哥,晴兒下月將與本皇子成親,你當稱她一聲弟妹才是。”高塵不悅的提醒道,擱在孟慕晴肩上的手掌微微收緊,仿佛在警告他,這個女子是他的,誰也莫想搶走。
高湛深深凝視了他二人良久,就在孟慕晴以為他會撕破臉時,他竟忽地斂去周身氣勢,抬手阻止了侍衛逾越的舉動,展顏道:“五弟,孟姑娘的名字一日未上宗諜,一日就非皇家人,這聲弟妹還是等到你們拜過堂,再叫不遲。”
只要他們還未成親,一切就仍有變數!
言外之意誰人聽不明白?孟慕晴剛想反駁,高塵卻先她一步開口:“三哥只管放心,這聲弟妹,你叫定了。”
衣訣隨風而擺,此時的他,似一把鋒芒畢露的寶刀,氣勢逼人。
孟慕晴瞳孔微怔,平靜的心房像是被羽毛撩撥一般,蕩漾開一層層細碎的波紋。
“三哥亦希望五弟能得償所愿,”高湛硬是忍下了這口惡氣,“方才聽你們說要賽馬?不若讓三哥代他陪五弟你賽一局如何?”
“三皇子聽錯了,”孟慕晴彎嘴輕笑,“五皇子并未同誰說要比試,僅是想讓將士們展現騎術給晴兒看而已,不信,您大可問問這位伍長,晴兒所言是真是假。”
張冷從善如流地改了口風:“正是如此。”
高湛素來心胸狹小,這剛被落了面子,誰曉得會不會在比試時動手腳?
高湛看這二人聯起手來戲弄他,臉上笑靨再難支撐,心中郁結,面上只余下一片寒涼。
孟慕晴似被盯得心生懼意,卻挺直著身軀往高塵身后挪了挪。
“莫怕,三哥性子溫潤,萬不會因這點小事動怒。”高塵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一轉,落在高湛身上,“三哥,你說是吧?”
高湛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卻還得強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那笑幾近猙獰。
“三皇子,非驍騎營之人,不得入校場,您沒別的要事,是不是該……”張冷笑瞇瞇側過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高湛此生哪受過這等氣?一雙寒眸冷冷掃過幾人,隨后,冷笑一聲:“五弟亦非驍騎營之人,卻能進得校場,怎么,驍騎營的規矩莫不成因人而異嗎?”
“將軍永遠是將軍,是將士們心中的副都統,只要將軍想來,驍騎營隨時歡迎!”張冷斬釘截鐵的說,全然不顧得罪高湛的后果。
“好!好一個驍騎營!”高湛怒極反笑,周身散發著一股駭人煞氣。
張冷笑容不改,仍保持著恭送的姿勢。
高湛憤然拂袖領著侍衛揚長而去。日后的時間還長,這筆帳,他早晚會同這幫人慢慢清算!
“三皇子您慢走。”張冷得意地揮手致敬,似不把高湛氣死不肯罷休一般。
孟慕晴雖偷偷竊喜,可她也為張冷擔心,高湛素來記仇,以后若尋到機會,定會不留情面地對付他。
被高湛這么一通攪合,賽馬一事自是擱淺,在驍騎營待了半日,兩人才結伴離開。出了驍騎營孟慕晴才將心中的顧慮說給高塵聽,好讓他有所準備。
聽完后,高塵啞然失笑:“張冷的聲望在軍中頗高,又深得父皇信任,此次邊境異動,父皇回京后,也曾動過封張冷為將,率兵鎮守邊關,以防鄰國再滋事的念頭,若非張冷舍不下驍騎營,不愿離京,眼下,早該是邊關猛將。”
孟慕晴哪知還有這一出。“張大人倒是個重情重義的。”她感嘆道。
“所以,三哥想動他,絕非一樁易事,”高塵眉峰微皺,想及她的夸贊,不由又道,“張冷是有將帥之才,且英勇無懼,但骨子里卻是不著調,不僅目無法紀、率性而為,更是個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倒著實叫人頭疼。”
這點評之語讓孟慕晴微楞,他為何忽然抹黑起昔日舊部了?
孟慕晴轉頭望進他的眸里,立馬猜出個中緣由,尷尬地撇開頭去,唯一雙耳朵,已染上緋色。
這人!竟為了她無心的感慨將舊部貶低至此!
孟慕晴不知該笑,還是該氣,心中甚至有些許連她自個兒也未察覺的甜意。
“方才……”高塵欲言又止。
孟慕晴深吸口氣,壓下那些不該有的情緒,抬眸笑道:“方才怎么了?”
高塵默了良久,終是問出口來:“你是因擔心我著了三哥的暗箭,故而替我拒絕了他的提議?”
“嗯。”孟慕晴笑瞇了雙眼,任誰也看不清她眸中的真實情緒為何,“我們是一條船上的,我如何能不為你的安危考慮?”
高塵眸光微亮,連眉梢似也染上幾分喜悅。她并未否認不是么……她在關心他。
兩人在集市上逛了會兒,孟慕晴有些累了,面上露出幾分疲態來。
高塵看著她的面容,有些心疼:“我忽然憶起府中有些雜物未處理完,不若先送你回去,這頓飯待日后有空再請也不遲。”
“你有事在身,就不必相送了。”孟慕晴婉言回絕,哪知高塵的態度出乎預料的固執,非得親自護送她。孟慕晴想了想,便妥協了。
“你且稍等片刻。”高塵說完撩袍便走,只一刻鐘的功夫,便坐著一輛馬車回來了。
孟慕晴心尖甚暖,她不曾說過一個累字,可這人卻體貼地看在眼里。
“上來。”高塵挑開簾子,手掌向她伸來。
孟慕晴借著他的手,順勢登上甲板,而后彎身鉆進車廂,待坐穩了,車夫一揚馬鞭,揚鞭策馬架著車朝洛陽門而去。
巍峨的宮門旁,早早停了頂軟轎接孟慕晴回靈秀宮。
這也是他安排好的?孟慕晴下車后,神色復雜地看了高塵一眼。
“且去吧,今兒累壞你了,回去好生歇息。”高塵跟著下來,止步在宮門外,目送孟慕晴上轎。
自晴兒及笄后,他再未入住晨陽宮,而是住進宮外的五皇子府。眼下婚期在即,未經宮中傳召,擅自護她進后宮,畢竟會落人口舌,給她招來流言蜚語,縱然再想同她多待一陣,也只得忍著。
來日方長,他們還有一生的時間要過。
轎子穩妥行過林間石路,孟慕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挑開車簾子朝后方望去,只見紅漆宮門外,那抹筆挺的身軀仍靜靜佇立著,仿若只要她愿意回頭,他一直都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