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府,悠悠剛表明身份,立即就有熱情地下人恭敬地送孟慕晴進堂屋坐,一席常服的高塵悠然品用著上等碧螺春,見人到了,竟親自起身相迎,神色雖寡淡,但微亮的眸色卻泄露了他心中的開懷。
“主子,姑娘,茶點送到了。”奴仆躬身進屋,銀色器皿上放著疊如倒三角的各色糕點,皆是出自周記,別小瞧了這不足十塊的甜食,僅是這些,就足夠尋常人家半月的開銷。
“周記新出的點心,嘗嘗看。”高塵直身站定在桌旁,暗藏期待地說道。
下人識趣地退出門,順手將房門合緊,讓他們二人獨處。
孟慕晴卻是搖了搖頭,盈盈屈膝:“晴兒今日來,是想為昨日的失禮向五皇子賠罪的,昨夜晴兒細細想過,此事怪不得您,是晴兒鉆了牛角尖,遷怒……”
道歉的話并未說完,就被高塵捻了塊糕點塞入嘴中堵住。
“唔!”孟慕晴大驚,如囫圇吞棗般將茶點咽下,疑惑地目光落在高塵面兒上。
“昨日的事我亦有過錯。”他怎舍得將責任通通壓到她頭上去?“你同侯雨姵的交情,我心中有數,她難受,你亦會為此自責,雖說那些話聽著叫人生氣,但過去的就由它過去,無需再提。”
高塵說得風輕云淡,全然不復昨日怒然離去的模樣,倒有幾分超然之感。
孟慕晴暗暗長松口氣,她想得果真沒錯,五皇子并非是記仇之輩。
“不論如何,這事都是晴兒辦得不妥。”他大度,不代表她無錯,孟慕晴倔強地勾下身,不顧高塵的阻止,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這丫頭!
高塵又好氣,又有幾分心疼,忙伸手托住她的手臂。
孟慕晴嬌軀微僵,很是不自在,可想到昨日冒失的做法,便忍住了想要擺脫的沖動,就著他的手直起身來。
“這歉倒完了,這事便翻過不提如何?”高塵淡淡說道,“吃點心吧,周記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餅鋪,你在蘇州定是沒享用過。”
他的解釋,讓孟慕晴心中那絲狐疑消散。
方才,她還想著,這位怎會知曉她偏愛周記甜品的事兒,原是巧合么?
“又在走神。”他就站在這兒,這丫頭心思也不知飛去了哪兒。
高塵心里有一絲吃味,連帶著語調也多了些許不悅。
孟慕晴心頭一咯噔,下意識想致歉。
“下月你就要嫁入府宅,做我的正妃,如此作態(tài),豈不是太生分了?”高塵手腕一翻,再度握上她的手臂,眉峰微蹙,“怎的這般消瘦?”
即使隔著衣衫,他仍能探出孟慕晴消瘦的臂膀:“你身邊的人是怎么伺候的?靈秀宮的廚子辦的是什么事?”
“五皇子,您誤會了。”孟慕晴唯恐他發(fā)難,急忙解釋,“晴兒打小就瘦,吃再多山珍海味也難胖起來,此乃生來所有,與旁人無關。”
“明兒我讓太醫(yī)開個方子,把身子好好調理一番。”高塵的話很是霸道,不給孟慕晴拒絕的機會,自顧自拍板定案。
“多謝五皇子。”總歸是他一番好意,她不能拒絕。
早晚有一天,他會讓晴兒不再如此多禮,而是以最真實的一面面對自個兒。
一抹勢在必行的決絕悄然在眼中閃過,快得孟慕晴不曾發(fā)現(xiàn)半點端倪。
“不知明日端貴妃可有空?晴兒想當面為昨日的貿然離開道歉。”端貴妃得盡盛寵,若是心中惦記上這事,往后諸多刁難那就麻煩了。
“這事你不必太過擔憂,我已命人告知過母妃。”高塵溫聲說道,雙目從她進屋后,就不曾挪開她身上分毫。
“誒?”他連后事也考慮到了?
許是被孟慕晴驚訝的樣子逗樂,幾許笑意染上眉梢:“母妃得知你我有兒女私情要談,自是心如明鏡,又豈會怪罪?”
孟慕晴面頰微紅,似惱,似羞,嘴唇動了動,有心想駁斥他不著調,又礙于身份,沒敢說出口。
殊不知,她這副人面桃花紅的模樣,真真是讓高塵看迷了眼,眸中笑意更甚:“只要我二人日后莫在爭執(zhí),母妃她便能心安。”
“……哦。”孟慕晴傻傻地擠出一個字,不知該說什么。
“答應我,可好?”高塵哪容她裝傻?索性將話挑明,深邃的眸凝視著她,幾許柔情蕩漾。
孟慕晴心尖不自覺顫動數下,腦袋垂得愈發(fā)低了,只發(fā)髻下,白皙的雙耳粉如豆蔻,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呵,這樣便好,我真是怕了你生氣時的樣子。”近乎呢喃的語氣,帶著三分苦笑,七分無奈。
“是晴兒逾越了。”孟慕晴自覺請罪。
“逾越?不,比起你日前避而不見,我倒更愿意你如昨日那般發(fā)火,總歸讓你一個人憋著、受著舒坦些。”高塵發(fā)自肺腑地說道,若在過去,有人告訴他有朝一日,他會對一個女子諸多包容,諸多在意,甚至寧肯受些委屈,也不愿見她傷心難過,他定嗤之以鼻。
可是,人這一世,總會遇上這樣一個人,一顰一笑,皆能牽動心潮。
因她喜而喜,因她憂而憂,想為她撐起一片安寧天空,任她肆意妄為。
脈脈濃情點染眉宇,淡泊的眸光如夜空般醉人。
孟慕晴面上猶如火燒,只覺連看他的勇氣也沒有,坐立不安地待在椅子上,小手不停擺弄著衣訣。
“罷,”高塵沒強求,他的情意,日子長了她會習慣亦會接納,不急在這一時,“你今日登門,倒省了我走一遭。”
“此話何意?”孟慕晴滿臉輕松,總算是掀過男女之情這話題了。
“你及笄那日,可曾見著在京中當差的烈武涉?”高塵冷不丁提及的人,叫孟慕晴倍感吃驚,她細細想了想,果真記起曾在人群里見過烈武涉的身影。
“他近日在京中尋你,靈秀宮畢竟不是外臣能去的地兒,以至求到了我府上,拜托我代為傳一句話,說是有要事同你詳商。”高塵恰時流露出幾分疑惑,似不解烈武涉同她有何要事需要詳談。
孟慕晴堆著笑說:“在蘇州晴兒同烈大人頗有交情,也算個老熟人,同在京城自是要打個照面的。”
烈武涉升官,做了戶部尚書一事雅懿曾告訴過她,只是上京后事情繁多,竟給忘了。
“是么?”高塵若有所思地睨著孟慕晴,不算犀利的目光,卻叫她一陣不安,總覺得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事能瞞得住。
呵,她不安的樣子當真可愛啊。
意味不明的淺笑爬上嘴角,一瞬間,整間屋子似也變得明媚起來。
孟慕晴的心跳再度失衡,世上有一種人,一舉一動皆能蠱惑人心,饒是她,也險些迷失在高塵展露出的萬般風情下。
“你若要見他,我這便命他過府。”
“不敢麻煩五皇子。”孟慕晴失聲拒絕,遂又緩了緩語氣,深怕他看出些蛛絲馬跡來,“您平素事務繁忙,這點小事怎能驚動您?”
“還算貼心。”高塵贊許道,“說起來,除父皇母妃外,我從未幫誰傳過話。”
“……”聽這話的意思,似是要謝禮?
孟慕晴是個有眼色的,立即接嘴:“晴兒明兒在城中酒樓擺宴,算是答謝五皇子的舉手之勞,您意下如何?”
她特地咬重了舉手之勞四個字,料想一國皇子定不會上綱上線,厚著臉皮赴宴。
哪想到,高塵只沉思片刻,當真應了!
“佳人有約,怎敢不從?”
不,他完全可以拒絕,她一點也不在意!
孟慕晴在心中腹誹,面上卻是一派驚喜之色:“一言為定。”
“不問問我鐘愛哪些菜式?”高塵再度啟口,可這話,卻讓孟慕晴愈發(fā)心驚。
通常而言,不是客隨主便么?哪有客人主動定下菜式的?
“你我即將為夫妻,這些個習慣,應當牢記在心。”高塵似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一句話,將盤算講明。
“五皇子,這門婚事你應該清楚僅是一次合作!”孟慕晴擰眉反駁。
“縱然是合作,這戲也得演逼真些才對,你說呢?”高塵早已備好說詞,不管這門婚事是因何敲定,他絕不允許晴兒悔婚,進了他的門,做了他的人,碧落黃泉,她都將是他的,誰也別想搶走!
孟慕晴哪知他心中這些個霸道的想法?猶豫一會兒,要來了文房四寶。
“借桌一用。”起身走至木桌旁,提筆展紙,想記下他喜愛的菜肴名字。
高塵不由分說地為她研磨,口中不忘報上一道道菜名。
孟慕晴剛記下幾道,忽地大感奇怪,這些菜口味偏淡,且和她平日喜愛吃的一模一樣!
“怎的不寫了?”喑啞的聲線從耳畔傳來。
孟慕晴回神后,下意識偏過頭去,唇瓣瞬時擦過那張如玉般柔潤的肌膚。
一閃而過的觸感,如同九重天雷從頭頂上轟轟落下,不僅炸懵了她,也讓高塵愣怔了。
目光對碰,孟慕晴愣愣地眨著眼睛,還未從這意外中蘇醒。
“這種事,往后可多做些。”高塵揚唇朗笑,油然而生的愉悅與甜蜜難以抵擋,目光灼灼地說,“我極是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