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管家多言,孟慕晴也知她失蹤的那段時日高塵絕不會好過,一如她在番邦度日如年一樣。
“不會再有下次了。”她啞聲說道,語氣透著堅定。
吃一蟄長一智,星羅爵炎此番能得逞因著的不過是他們全無防備,方才先發制人得手。
“瞧老奴這張嘴,盡說些不該說的話,徒惹夫人不快。”管家輕輕打了下左臉,有些懊惱。
“怎會?您告知慕晴此事,是為慕晴好,慕晴心里明白。”孟慕晴善解人意地說,眸中流露出幾分感激,“他那人,最喜在暗地里行事,做再多向來不說,若大家伙都像您一樣,愿意提點慕晴,對慕晴來講真算得上一樁幸事。”
管家面上笑意更勝,主子沒愛錯人,夫人她果真非尋常女子可比擬的。
孟慕晴在宅子里轉了一圈,眼看著日落了,但高塵仍未歸來,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吩咐小白和清訖速速與宮中探子聯系,想要打探清楚宮中的近況。
隱衛前腳剛走,后腳,大理寺的御卿竟差官差前來,邀她去往大理寺問話。
“不知御卿大人是為何事傳我前去?”孟慕晴心里裝著事,以至臉色比起往常少了幾分溫婉,倒是露了些鋒芒。
她優雅端坐在廳中上首,斜眼輕睨下方的官差。
目光看似平靜、溫和,卻暗藏威嚴。
官差忙垂目回稟:“是為關家妾姬,瓊華夫人之母意圖買兇行刺皇嗣一事。”
果然……
孟慕晴早有預感,也不覺得意外。
“姨娘所犯的大錯,我有所耳聞,原是以為其中或許另有誤會,沒想到,竟真的是她。”她故作悵然的嘆了口氣,好似對張慧所做的事分外寒心一般。
官差信以為真,心頭生出了些許同情。
“不過五皇子尚未回府,今兒個天色也不早了,我明日一早再去大理寺拜會御卿,不知可好?”孟慕晴似驚覺失態般,轉瞬就將外露的情緒斂下,扯出抹牽強的笑容問道。
官差來之前已是奉了命,只需把話帶到,無需立即帶人前去,故而同意了孟慕晴的提議,行禮后,離開了宅子。
“這幾日,五皇子府的門檻怕是要被訪客踏破了。”孟慕晴幽幽喃喃道,神情頗有些意味深長。
管家拎著茶壺為她奉茶,嘴上接話道:“夫人若不喜熱鬧,老奴明兒就命人閉門不接見外客。”
“別,”孟慕晴搖搖頭,阻止了他,“誰說我不喜?我巴不得他們能早點找上門來呢。”
生母入獄,事兒又關系到她和高塵,皇上下令嚴查,孟水筠想要救人勢必會登門示好,她怎會錯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打從她踏入京師時,她就做好了要將這些曾害她喪命,害孟家家破人亡的人拽下云端的準備!
讓他們逍遙了這么長的日子,也是時候行動了,不是嗎?
靜止的長睫下,那雙溫和似水的眸里凝聚著詭譎且危險的暗芒。
管家莫名感到一陣寒意,抬眸朝門窗瞧了一眼,未見有風,心中滋長出絲絲古怪之感。
半個時辰后,高塵策馬揚鞭逐霞歸來,聞得府外頓起的蹄聲,孟慕晴忙起身出門。
“去吩咐廚房準備上菜。”行過門檻,她向外邊靜候的家仆急聲叮囑一句,便步入了院子。
高塵亦從府門行來,于院中同她碰上。
“皇上為難你了?”孟慕晴擔憂地將他打量了一番,當見著他衣訣及袖口兩處的褶皺時,秀眉皺如山峰。
高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宇間極快掠過一絲懊惱。
他只顧著快馬回府,竟是忘了換衣。
“是因為和離的事?”孟慕晴的臉色頗有些難看,語氣自是好不到哪兒去。
高塵抬手戳了戳她緊繃的臉頰,輕聲道:“又在胡思亂想。”
“少和我打馬虎眼。”真以為能蒙混過關嗎?孟慕晴是鐵了心要問到底,根本不容他忽悠。
見狀,高塵只得妥協,一邊擁著她往廳中走,一邊說:“父皇不是為此事惱我,而是秋后算賬,氣我之前一聲不響離京。”
“我看不止。”孟慕晴太熟知他報喜不報憂的秉性,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只為此事,皇上怎會留你至今?”
勢必還談了些別的,且與她有關。
高塵在廳中止步,側目凝視她,那高深莫測的眼神,讓孟慕晴心中泛起了嘀咕。
“作甚這么看我?”她躲閃般撇開頭,雙頰隱隱有些緋燙。
“若父皇當真為和離一事斥責我,責備我帶你回京,允你住進府中,你……”
試探的話沒能來得及說完,孟慕晴就沉聲打斷了他:“我一日沒有接旨,一日就是府中主母,是你的娘子。”
想要她離開高塵?想要她乖乖接受下堂妻的身份?她辦不到!除非他親口攆她,除非他不愿再要她,否則,她絕不會舍他一人。
高塵面上一愣,吃驚后,便是無法言語的動容。
雙眸柔如春水倒影著孟慕晴堅定決絕的身影。
“傻丫頭。”一聲寵溺的輕嘆在她耳邊落下。
孟慕晴耳廓一熱,剛欲說話,微張開的紅唇就被人狠狠堵住。
守在門外的管家見此一幕,欣慰地笑了,忙伸手將房門合上,這種時候還是別讓人進去打擾他們的好。
端著膳食的下人被他攔在廊中,不許任何人進去。
孟慕晴有些頭暈目眩,直至被他放開,雙腿依然疲軟,素來精明的大腦,這會兒暈如一團漿糊。
閃爍的燈盞下,她面紅耳赤的模樣,宛如世上最美的毒,讓高塵險些把持不住。
“晴兒……”暗藏危險的輕喃,將孟慕晴驚醒。
她紅著臉伸手抵住他的胸口,結結巴巴地說:“下,下人就要進屋送膳了,被看見成何體統?”
這話如同一盆涼水,將高塵心里那些翻騰作祟的邪火澆滅,險些失控的理智再度回籠,他懲罰性地咬了下孟慕晴的耳垂。
“呀!”她嬌呼道。
“成親后,我定不會再放過你。”聲線喑啞,還帶著些許輕顫。
孟慕晴輕咳了一聲,裝作沒聽懂他此話的意思,從懷中掙脫出來以后,便轉頭去了圓桌邊。
“上菜。”高塵朝外吩咐道。
靜候多時的下人魚貫而入,一盤盤清淡卻不失豐盛、精致的佳肴送上了桌子,盡是孟慕晴喜愛的菜式。
“難得府里的廚子還記得我的口味。”她故意不去看身旁的高塵,僵硬地轉移話題。
管家是過來人,只從她那緋紅的面頰以及尚未散去的羞意就能猜出一二。
他并未說破,恭恭敬敬地說:“府里的人手自夫人走后一員未減,又豈會不記得夫人的喜好?”
“唔。”孟慕晴點了點頭,拾起碗筷優雅用膳。
席間,從左側圓桌東位投來的眼神如影隨形,甚至讓她生出幾分如坐針氈的錯覺。
她避著一旁的管家,輕瞪了高塵一眼,示意他別做得太過。
高塵適才放過她,他是喜歡捉弄她,看她跳腳,卻不想把她給逼急了,有些事自然該點到即止。
翌日,孟慕晴在新房中醒來,洗漱完畢,便欲出發前往大理寺。
高塵已換好了便服,背手站于前院的樹下,靜靜等著她。
“皇上昨日沒命你今日上朝?”孟慕晴微微一怔,昨夜她惱高塵的戲弄,用過晚膳就回房安寢了,本以為今兒個他會入宮議政,沒想到都這會兒了,人還在府中。
“娘子要去大理寺,為夫豈能不作陪?”高塵偏頭輕笑道,眸中染上戲謔的暗光。
這家伙……
孟慕晴又氣又惱,偏生拿他沒法子,只能置之不理。
馬車駛離大宅,不多久,就到了大理寺。
御卿早朝未歸,此事在孟慕晴的預期內,她故意挑這個時辰前來,為的是要去牢房探監,見一見張慧。
官差得知她的來意,細想,她與那要犯到底是親戚,又有五皇子在,便賣了個情面。
昏暗的牢房里充斥著一股刺鼻的異味,沿著昏暗的通道一路前進,兩側的鐵欄中時而有犯人伸出手來,拼命喊冤。
高塵不著痕跡地護住孟慕晴,以免她受傷。
“兩位要見的人就在這兒了。”官差在一處牢門前停步,向引路的獄頭使了個眼色。
后者忙取下鑰匙開鎖。
四方石壁圈出的窄小牢籠鋪著一層層凌亂的稻草,后方石壁上有一個極小的通風口,正下方則是一張冰冷的石床。
孟慕晴環顧四下,忍不住在心頭冷笑了一聲。
被困于此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她不覺不忍,前世她被幽禁時,有何人曾憐憫、同情過她?
她那時品嘗過的煎熬與痛苦,今生,也該輪到她們嘗一嘗了。
“外邊候著。”高塵罷了罷手,將獄頭和官差支走。
鐵門吱嘎一聲合上,牢房里只余他們三人。
“姨娘。”孟慕晴柔聲輕喚,抬步朝墻角蜷縮的身影走近。
清淺的腳步聲卻是讓張慧嚇得渾身發抖,如今的她早已沒了在孟家門外耀武揚威的得意勁兒,身上華貴的衣袍變作灰色囚服,發髻亂如鳥窩,偶有幾戳松散的堆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