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是你!”悠悠驚呼一聲,已是認出張澤海是誰。
當初在城南寺,她對這個受盡欺負的書生印象極深,只是……
好奇地打量著少年衣冠楚楚的模樣,與初見時相比,如今的他利索、干凈多了。
算不得俊俏的五官,透著書生氣,儒雅、靦腆,極容易叫人生出好感來。
“悠悠,不得無禮,”孟慕晴溫聲警告,“這位乃是新科狀元郎,還不快行禮?”
這話是試探,試探張海則是否如她記憶中那般,是個知恩圖報的。
她重生后改變了不少事,誰能保證張澤海不會變呢?
“小生不敢。”張澤海誠惶誠恐地罷手,“小生能有今日,多虧了孟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小生沒齒難忘,請小姐莫要多禮。”
憧憬、感激的目光,一如當日。
孟慕晴頓時笑了,她沒有看錯人不是么?
“飛茗,去備茶,張大人,屋里請。”她頗有些好奇,張澤海跟隨帝王前來蘇州,此番不再驛站住著,怎會突然跑來孟府求見自己呢?
張澤海的來意,很簡單,一是被天子宣召,特地前來覲見,為的自是賞花會,他剛高中,甚得天子青睞,雖出身寒門,但前途不可估量,至今還未婚娶,天子當然想借賞花會的名義,看看他是否有鐘意的,抬入府中為妾。
張澤海見過帝王后,便想著來后院,見上孟慕晴一面,答謝她的救命之恩。
“小姐,這人真逗。”送走張澤海,悠悠忍不住小道,“怎么說也是個大官,卻總對著小姐臉紅,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好玩得很。”
孟慕晴笑而不語,張澤海的言行舉止,足夠讓她心安,這人是顆可以放心使用的棋子。
但隨即,明亮的眸黯淡下來,利用少年的赤子之心的她,與高湛,又有什么分別?
即使心中愧疚,可孟慕晴依然不后悔。
蘇州春暖花開,這天早晨,多輛馬車從各家府邸駛出,漫過熱鬧的集市,朝著茹園行去。
孟慕晴只帶了悠悠和飛茗作陪,除趕車的車夫外,身旁再無下人伺候,與別家姑娘聲勢浩大的隊伍相比,完全不夠看。
“小姐,早上我聽管家說,孟水筠借了府里好幾個下人,盛裝打扮要去茹園呢。”悠悠撅著嘴,滿臉不高興,“而且,老爺還給慕菀菀找了幾個侍衛,保護她的安危。”
再瞧瞧小姐身旁的下人,多寒磣?
“爹哪是為慕菀菀考慮,多半是皇上的意思。”此次參與賞花會的,是江南聞名已久的才女詩人,慕菀菀怎會錯過?必定是秦氏在皇上面前求的,讓皇上給爹示意一番,方才會出動孟家的侍衛,貼身保護慕菀菀參加宴會。
孟慕晴的猜想與實情并無出入。
“小妹,你今兒可得小心點,我看這兩個女的,沒安好心。”孟輕歌悠然翹著腿,坐在孟慕晴身旁的軟墊上,似笑非笑地提醒。
“我省得的,倒是二哥你,可別忘了爹娘昨晚的囑托,爭取這次賞花會上,尋著個合眼緣的姑娘,早日成家。”孟慕晴打趣道。
孟府今兒只她與二哥參加賞花會,大哥與魚姐姐有婚約在身,自是不便同往。
孟輕歌笑著彈了彈她的腦門:“你行啊,跟誰學的,竟敢拿哥哥打趣?”
與孟慕晴馬車里歡天喜地的氛圍不同,前方,高湛乘坐的馬車,卻是暗潮涌動,孟水筠與慕菀菀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像是比賽著誰更貼心般,一個讀著雜記,一個親手剝著核桃喂食。
而高塵的車子,大抵是最安靜的,雙目微闔,安靜聆聽著后方孟府的馬車里,傳出的銀鈴般的笑聲。
茹園宏偉壯觀的高墻映入眼簾,一條筆挺的白石路,從山腳蔓延至山頭,這里是蘇州最為精致的園子,種著上百種花卉、樹木,小謝涼亭,鳥語花香,是不少達官貴胄、名門望族最喜的游玩圣地。
曾有詩人隱世后,特地來此在山腳搭建木屋隱居。
江南內的各家千金公子,先到一步,正齊聚在茹園的月牙形石門外,靜候皇子大駕。
魚梅梅挽著侯雨佩的手翹首張望,見著石路上盛大的馬車群,驚喜地說:“是他們來了,瞧,那是晴妹妹的馬車。”
侯雨佩雙眼一亮,揚長脖子,試圖在那些個馬車里,尋找到高塵的座駕。
而周遭的妙齡女子紛紛整理儀容,想讓貴人們見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孟慕晴率先下車,與魚梅梅匯合后,等待皇子下車入園。
“爺,您慢點,妾身扶您。”孟水筠朝甲板上挑簾出來的高湛伸出手掌,貼心地伺候他下車。
雙足剛落地,慕菀菀忙上前來,為他搭理衣袍。
“咳!”孟慕晴忍俊不禁地笑了,忽然很同情被兩個女人獻殷勤的高湛。
這女人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兒。
帝王不在,高湛自是成為了主持賞花會的不二人選,為表親切,他吩咐今兒不講虛禮,不論身份,讓眾千金輕松些。
話雖如此,但誰敢放肆?一群女子落后在皇子后方,亦步亦趨地跟著,好奇的打量著前邊幾人的身姿。
她們今日出門前,早得了父母的提醒,有些出身遜色的,自知做不得皇室媳婦,便把主意打在了隨行的大臣身上,尤其是張澤海,他是新科狀元,又無家世,若能嫁給他,今后極好拿捏,且前途無量。
而一些心比天高的女子則不愿認命,哪怕做不了正妃,便是嫁入皇室,做個妾也不錯。
高湛溫文儒雅,家世龐大,高塵清冷淡漠,驍勇善戰,這兩人便是她們想勾搭、高攀的第一選擇。
六皇子高硫,七皇子高玉,八皇子高信,則是第二選擇。
“聽聞江南女子才藝無雙,不知今兒是否能見識一番?”高湛在涼亭中落座后,挑眉望向亭外花圃旁,爭奇斗艷的各家女子。
“爺,您有所不知,要論詩詞歌賦,姐姐她是出了名的好。”慕菀菀嬌笑著,將孟水筠推出來,“不如讓姐姐做首詩,讓大家伙見識見識,姑娘們矜持,難免會束手束腳,爺,您說妾身這話說得可對?”
秋波暗送,輕柔嬌羞的話,世間哪個男子能忍心拒絕?
高湛眸光一顫,握住她的小手,寵溺地笑了:“你說得有理。”
孟水筠臉色微沉,她已嫁做人婦,卻要做第一個開場的,若后邊作詩的姑娘比她做得好,這面子不就丟光了?
孟慕晴饒有興致地圍觀,看好戲的模樣,真真是可愛。
高塵漠然飲茶,余光卻將她的樣子盡收眼底,寡淡的唇線不易察覺地上揚了一絲。
“天!”侯雨佩捂住口鼻,雙眼紅心頓現,為他那一瞬間流露出的風情驚艷。
“侯姐姐?”孟慕晴不知個中緣由,見她忽地驚呼,還以為她怎么了,而后順著侯雨佩癡癡凝望的方向看去,方才了然。
孟水筠正想著如何解圍,余光忽然瞥見與侯雨佩咬耳朵的孟慕晴,一個惡毒的想法立馬出現。
她嬌笑道:“真要說詩詞歌賦,江南誰人敢同孟妹妹相比?她的詩,妾身自問無法比肩,不若讓妹妹來開場獻上一首?”
“姐姐這話說得有理。”慕菀菀似也恍然大悟,她對孟慕晴的怨不見得比孟水筠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孟慕晴夸到了天上,什么學富五車,什么一字千金,一頂頂高帽朝孟慕晴壓來。
孟慕晴只得苦笑,她從入院后,一直待在人群后方,便是想著今日低調些,不愿主動惹事,哪想到,她退避三舍,仍是逃不過被人趕鴨子上架的下場。
“哼,不就是作詩嗎?晴妹妹,你給她們露一手瞧瞧。”魚梅梅很是不屑這二人推波助瀾的姿態,拍拍孟慕晴的肩膀,示意她露一手。
“孟姑娘,”高湛倒沒多想,孟慕晴才女之名,京中亦有傳言,他挺好奇,此女能即興作出何等詩詞,“這事就交給你了。”
高塵狹長的眸微微瞇了瞇:“三哥。”
他剛想說,孟慕晴若是不愿,不如換個人,無需刁難一介女子。
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孟慕晴從人群后方信步走到臺階下方,盈盈屈膝,笑若桃花般,柔聲說:“小女子遵命,不過,小女子作詩時,有一種特殊的癖好,還望諸位皇子莫要見笑。”
“哦?”高湛興致盎然地追問,“什么癖好?”
“小女子習慣了口述詩詞,由旁人提筆記下,可小女子的婢女大字不識一個,小女子想……”孟慕晴意味深長地目光從慕菀菀和孟水筠身上游來游去。
想害她出丑?她可不是軟柿子呢。
孟慕晴太清楚,這開場的人,若詩做得好,將會引來嫉妒,若詩做得不好,那便說明她浪得虛名,不論是哪一種,左右都不是人。
高湛似是恍然大悟,下顎輕抬:“瓊華。”
孟水筠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格外精彩。
“三哥,不必了,”高塵冷不丁開口,在眾人或詫異,或愕然的目光下,拂袖起身,翩然走至孟慕晴身旁,把人扶起來,低聲說,“孟姑娘,依你看,我來為你書寫,如何?”話頓了頓,他又道,“至于這研磨之人,兩位嫂嫂應是不介意的,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