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早白寬起床后在品茶,小傭白忠飛奔進來說:“老爺,不好了,昨天夜里,周少爺被人砍死了。”白寬大吃一驚。
周青是在街頭被人砍死的。
在這個小縣城里,一到夜里就店鋪關門,只有賭館和風月樓的門口張燈結彩,勾引著愛玩的人進出。周青正是從風月樓出來,被人砍了一刀,橫尸街頭。
白寬匆匆趕到街頭去察看時,縣令曹承義已經派人封鎖了半條街,不許一般人接近現場。白寬正在張望,聽到后面傳來哭聲,是周世佑也聞訊趕來。白寬連忙上前攙住,嘴里勸道:“這事太突然了,周老爺千萬節哀。”
此時曹縣令過來與周世佑見禮。稅署是獨立部門,縣令看成平級,又因為周世佑是被害者父親,也得去辨認一下尸體。白寬就扶著步履踉蹌的周世佑,一同過去。
現場慘不忍睹。周青是給人一刀致命的。兇手在背后偷襲,手段毒辣而干脆。
周世佑哭喊:“老爺,你可得給我家作主啊。”曹縣令表示會全力破案。他問周世佑,周少爺是否有什么仇人?周世佑搖著頭說:“我兒雖喜歡玩樂,有時也難免性子直率得罪人,但不至于結下奪命之仇吧。”曹縣令請周世佑先回去,這里的事就交給縣衙了。
曹縣令命令手下將周青的尸體送去縣衙,作進一步審驗。他又帶上兩個手下,去風月樓查問。風月樓是周青經常光顧之處。但根據鴇母說法,周青從不得罪人,沒有留下任何讓人起恨的根子。
曹縣令剛回到縣衙,白寬來求見。原來白寬想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向縣令報告一個情況。他說:“老爺,我女鳳兒與古家兒子古福訂有娃娃親,兩天前古福曾來我家,意欲與小女完婚。在他到后,我曾先接見了周老爺與周少爺,他們正是為了求親而來。”
曹縣令眼睛一亮:“你是說,也許是古福得知周青前來求婚,生怕他搶了未婚妻,就把周青給干掉了?”
“究竟如何我也不好說,還請老爺明察。”
正說著,周世佑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一見白寬也在,就嚷嚷道:“白兄呀,現在我才得知,那天我和青兒到你家求親,古家的兒子也在你家,他可能得知了這一情況,滯留在縣城,找機會向我兒下了手。”
曹縣令馬上命令都頭速速帶人去金水鎮,緝拿古福。
古福被帶到了縣衙里。
曹縣令先獨自對他預審:“古福,你認不認得周青?”古福說不認得。
“你前來白家時,知不知道周青和他父親正好也到白家,向白老爺求親?”
古福吃驚地問道:“周青是誰呀,難道他不知道白鳳早跟我有婚約嗎?怎么會向我岳父家求親?”
曹縣令一拍桌子:“大膽古福,周青昨夜被人砍死在縣城街頭,本老爺確定你的嫌疑最大。如你現在招供,上堂就不打殺威棒,否則小心大刑。”
古福連連作揖:“老爺,我冤枉啊。我那天去岳父家,傭人把我帶到一個小屋子里,我一直等了一個時辰才見到岳父。岳父說我如籌不到聘金,就要解除婚約。我答應回去想辦法,就告辭走了。我既沒有見到周少爺,也沒有聽到什么求親,怎么會拿刀去砍人?”曹縣令見古福不肯認罪,就讓他呆在屋子里反省。
曹縣令到院子里踱步。他的兒子曹實過來問道:“爹爹為什么這么煩心?”曹實已經19歲,機靈聰明,曹承義平時遇上難斷的案子,也會跟兒子聊聊,時常會從兒子的觀點里得到啟發。他把案情講了一下,問道:“你說,這個古福在那種情況下,會不會動了殺機?”
曹實不假思索地說:“古福既然父母雙亡,家道又衰敗,唯一的希望就是投親白家,這條路被斷絕,他一輩子就無靠了,如此絕望,焉能不狂?”
曹承義一拍巴掌:“有道理。”他正要再去逼審古福,白寬又來見。白寬張口就說:“老爺,我是冤枉古福了。原來那天古福從我家出去后,并沒有在縣城滯留,直接乘船回金水鎮了。那個船夫我認得,我去找了他,他證明古福坐他的船回了金水。當天夜里古福在鎮上的劉員外家打短工,磨了一整夜米粉。”
曹縣令皺起眉頭:“這么說,古福沒有作案時間?”“對,他人在金水鎮,還在別人家干活,怎么到縣城殺人?”
既然有人證,那當然無法定他的罪。曹縣令當即將古福從屋里放出。
古福走了。白寬也告辭。曹實過來問道:“爹爹把古福放了?你怎么忘了,他們可是翁婿噢。”“你的意思,白寬在替古福打掩護?”
曹承義當即派了都頭前去查證。結果證明白寬所言不虛。古福確實沒有作案時間。
案件陷入僵局。周世佑三天兩頭往縣衙跑,催問兇手抓到沒有。他仍然咬定是古福作的案,說老爺只要把古福抓起來拷問,古福一定會招供。連曹實也認為古福隱瞞了實情,兇手應當是他。
曹縣令猶豫了,又派人將古福抓了來。正當要嚴刑拷問時,白寬又來見老爺,對縣令說:“老爺可知,周青身中的一刀是在右肩,刀斜砍下來,砍進了半邊身體。古福是左撇子,又長期溫飽不保,面黃肌瘦,右手會有多大力量?”
忤作在一邊贊同白寬的話,說那一刀力量極大,非習武之人很難有此功力。
曹縣令覺得有道理,只好又把古福給放了。
這次白寬親自把古福送到船碼頭。他拿出十兩銀子,叮囑說:“古福,你與我家鳳兒的婚事肯定難成了。我也無能為力。你別回金水鎮了,去別地謀生吧。以后千萬不可再到縣城里來。”古福也已悟到好事難成,拜別白寬。
白寬回到家,坐著發呆。女兒白鳳從閨房出來,問道:“爹,那個周少爺難道真是古福所殺嗎?”白寬搖搖頭說:“古福沒有殺人的時間,誰也不好下結論。”
正說著,白忠來報,外面有翟桐老爺和外孫羅浩文求見。白寬心里暗驚,翟桐曾經官居四品,幾個月前告老返鄉,就住在外孫羅浩文家。白寬連忙將兩人迎到客廳。翟桐微笑地說:“白老爺,今天我帶外孫前來,是有一件事相問。浩文早就聽說白老爺家有個美貌女兒,他有心求親,但又聽說令嬡曾與別人訂有小親,不敢妄自提及。老夫魯莽,索性帶他前來府上求證一下。”
白寬深知,他既不能硬說女兒跟古福的婚約有效,也不能說已經無效,不然落個欺騙翟大人之罪,擔當不起。所以只能實話實說:“我家小女確實跟古家訂有娃娃親。只是那古家已是破敗,婚約是否兌現,正在令我為難。”
翟桐立即大手一揮說:“既是如此,白老爺完全可以解除與古家的婚約。我外孫家會托人來,正式求婚。老夫是急性子,這事就這么說定了吧。”
送走了翟桐和羅浩文,白寬急忙走進女兒房間,問女兒:“這事該怎么辦?”
白鳳呸了一聲說:“這個姓羅的,仗著他外公是個退休官,明知我跟人有婚約,還敢來騷擾。我能嫁給這種人嗎?”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白寬擔心將有更大的危機發生。果然,那天早上他剛起床,白忠就飛奔進來報告,說昨夜那個羅公子溺死在河里了。
白寬目瞪口呆。
羅浩文并不是什么公子,他家也只開個茶葉鋪。但因為有個當過大官的外公,所以人們尊稱他為羅公子。羅浩文幫父親操持茶葉鋪,他就是凌晨往幾家茶館送茶葉,不知怎么不小心,掉進城河里溺了水。
白寬匆匆前往出事地點。曹縣令已經派人將現場封鎖。曹縣令命忤作驗一下尸,又令差役將尸體運往縣衙。白寬跟著到了縣衙前,站在一棵大樹后。果然看見翟桐和幾個人出現了,曹縣令在門口將他們迎進去。
白寬在外面等著,直到看見曹縣令將翟桐他們送出來。
曹縣令正想回進衙,白寬跑過去請求,讓他看一下羅公子的尸體。曹縣令就帶他進去。
羅浩文的尸體放在一張蘆席上,渾身濕透。白寬向縣令拱拱手問道:“羅公子是怎么落水的?他并非衰老,走一座橋怎么會失足呢?”曹縣令說:“他怎么落水倒不要緊,剛才他父母還有翟大人都說,羅浩文從小有一身好水性,就算掉下水也不會溺死。”
白寬征得縣令允許,撩開尸體的衣襟,只見胸部有一些瘀傷。忤作認為這是羅公子跌入水中后,曾努力往岸上爬,瘀傷是在石幫岸上擦出的。
白寬卻看出蹊蹺來了,說:“老爺,我之所以對羅公子的死這么關心,就是因為兩天前,羅公子曾與翟大人一起來我家,意圖要向我的小女提親……”
曹縣令眉頭一跳,“怎么這么巧?你的意思,作案的,有可能是古福?”
“古福不會作案,但殺羅公子的,是否跟殺周青的為同一人呢?”
曹縣令連說這極有可能。可是這個兇手又會是誰呢?
白寬告辭走了。這里曹縣令全力研究案情。去街頭察訪消息的差役們紛紛回來了。其中都頭訪到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