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瑤——”我和蓉香同聲叫出來。
我們看得很分明,白瑤不是失足掉下的,而是主動一躍跳下來的。
那是怎樣的一跳哇,她毫無疑問是要以死相搏,要用她的死來破解灰衣對我的束縛羈絆。
這是她用極致的憤怒向灰衣和張忌陽表達她的聲討和宣言,聲討他們無人道的罪行,也宣示著她對解救遠甜和小練的決心。
其實她更是在告訴我不要放棄,不要退縮,一定要斗爭到底。
她用生命向我作著吶喊和鼓勵。
我不能讓她死!
幾何在一瞬間,我根本沒作什么考慮就向山壁前奔過去。
我們站的地方離山壁有三十米,而白瑤從空落下的高度應該有三百米,下落的加速度會超過我奔過去的速度十倍嗎?這一瞬間我也不能使用公式來計算,只能不顧一切向那個位置奔。
三百米落下需要多少時間?我奔完三十米需要多少時間?我只有一個念頭,我必須先于白瑤落地前到達她要落下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奔過去的,反正身體就像有了一種奇能,迅捷就到了山壁前,仰頭望見空中的白瑤像只巨大的風箏落下來。
我張開兩只手做出接應狀。
只聽蓉香在叫著:“小蒙,我也來了……”
還有灰衣的驚呼聲:“拜托,你們要找死啊,怎么接得住……”
這些聲音根本沒有干擾到我,因為我全部注意力就放在空中。
白瑤瞬間已經砸下來了。轟地一下她就砸在我胸前了。
我只感覺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后是……我很快醒過來了。
但那種感覺有點奇怪,我的面前沒有其他人,沒有白瑤,沒有蓉香,我只有一個人站在山壁前。
“白瑤,蓉香……”我呼喚著她們,“你們在哪里呀?”
可是沒有人回答我的叫聲。
我正在疑惑,忽地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不是很明確,有點模模糊糊的。但我覺得好像是灰衣。
終于他轉過身來,果然是灰衣道士。他舉起右手,輕輕地向我招了招。
“灰衣,你這是干什么?”我問道。
“邢小蒙,你跟我來吧。”他說道。
“去哪里?”
“見人。”
“見誰?”
“當然是你最想見的人。”
灰衣說著在前面走起來。
我趕緊在后面跟上去,一邊跟一邊問:“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見的人是誰?”
“別廢話,到了那邊見了人,你就知道我的話對不對。”灰衣明顯有些不耐煩。
我也一時說不清對灰衣是什么態度,我隱約記得他對我做過壞事,我們之間是有芥蒂的,但我又想不起具體的矛盾是什么了。我只能機械地跟著他走。
前面都是一片平坦的山地,中間有一條黃色的小路,我也無法看出這條路是由什么鋪成的。而路的兩邊都是花草之地,望出去無邊無際。周圍并沒有山,只要較遠處有幾座孤峰聳立,似乎只是背景的一點點綴。
天上不是我們時常見到的那種色彩,底色不是天藍而是有點灰黃,布滿了一些火紅色的云彩,那些云就像從火山口溢出來的熔漿,但顯然是輕飄飄的云。
不時有一只鳥從空中飛過,發出幾聲怪異的叫聲,那叫不是我熟悉的啁啾聲,倒更像有人在陰陰地冷笑。
而鳥的形態也奇怪,每只鳥長著翅膀和腿,而在翅膀下還似乎長有一對前肢,那不是恐龍族的翼龍了?即使翼龍也只長翅膀沒長前肢吧?因為翅膀就是前肢進化成的。
不過我也沒有心思去研究這些鳥的古怪。我的感覺還是挺輕松的,到了這里,竟然心曠神怡,仿佛什么煩惱事都能拋棄了,我也不想回味前事,更不想擔憂未來。反正我覺得自己那么單純,那么無所牽掛了。
再看灰衣在前面走著,速度不慢也不快。但我發現了一個問題,他并不是走在中間黃色的小路上,而是一直走在路外的草地上的。
原來黃色小路旁邊還有一條綠色小道,兩條道緊傍著延伸,但因為綠色小道跟另一面的綠草地相鄰,不細看就以為那是草地的一部分,不會當成路的。
我試著想跨到這條綠色道上去,可是腳一踏上綠道就會不由自主地滑回來,怎么也走不上綠色道上。
“喂,道長,你走的路,我怎么走不了?”我只好問灰衣。
灰衣頭也不回地說:“你走你的路,別走我的路。”
“咦,你不是叫我跟你走嗎?為什么我們走著兩條路呢?”我有些不解。
“我們身份不同,怎么可能同走一條道?”灰衣懶洋洋地說,“別打岔了,還是好好走你的路吧。”
可我一肚子疑惑怎么可能不問呢。走了幾步我忍不住又問:“道長,你這是要帶我到哪里去呀?”
“好地方。”
“哪個好地方?”
“喏,就在那邊。”灰衣站定了,用手向前面指點。
我循著他的指點向前望去,但見前面有一座孤峰,目測這座孤峰并不高,從地面到峰頂幾百米而已。由于四周全是平坦的花草地,這座孤峰尤其顯得醒目。
“那里是什么山?”我又問。
“見淚峰。”
見淚峰?我不由一愣,“怎么叫這么個名字?”
“到了那里,你一定會流下激動的眼淚的,所以叫見淚峰。”灰衣這樣解釋道。
我問不就是一座小山頭嗎,孤零零立在那里,我怎么會見著流淚?那不是莫名其妙嗎?
灰衣叫我不要多嘮叨了,跟著前去就是了。
我也不再多嚕嗦,心想我倒要試試,到了山前我會不會流淚。有什么值得我流淚?想來想去不可能,一定是灰衣這小子在逗我。
一霎那間我也搞不清為什么要跟著灰衣走,我為什么要聽他的指揮?他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但這種感覺只是一晃而過,我好像沒有更多的能力思考問題,只能半信半疑地跟著他走。
很快就到了孤峰前。這座山峰十分平常,山體是棕紅色的砂礫構造而不是大塊的巖石。而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有一個巨型深坑,顯得十分突兀驚人。我懷疑那個深坑就是砂礫被挖出來堆成那座孤峰了。
那是原本就存在,還是現在臨時堆積成的?看看那些砂礫比較新,好像是這幾天臨時建筑起來的。
使用大型挖掘機的話要建造這樣一座人工山也不難。可為什么要在這里筑這樣一座假山呢?
我正在納悶,聽到山峰頂上傳來嘿嘿的笑聲。
抬頭一看,一下子大驚,山峰上站著一個道士,那不正是張忌陽嗎?
我所有的記憶在這一霎間都蘇醒了。我不正是在尋找張忌陽這個惡道嗎?現在終于找到了。
他更像是故意在這里等著我。
我大喊一聲:“張忌陽,我找到你了!”
上面傳來張忌陽的聲音:“邢小蒙,那不是你找到我,是我讓你見到我,如果我不想見你,你怎么可能見到我?”
也許確實是這樣的。我不想跟他糾纏這個問題,大聲喝道:“既然你見到我了,應該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吧?”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親口說一遍?”他慢條斯理地問著。
“快把苑遠甜和白小練放出來。”我喊道,“我就是替她們來向你索討她們的靈魂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以為是什么事,原來就這么簡單呀。”張忌陽的口氣很輕松。
這下輪到我愣了,忙問道:“簡單?你愿意放了她們?”
“當然當然,我九十九個愿意。”
“為什么是九十九個愿意,不是一百個?”
“是啊,只九十九個都愿意了,偏偏有一個不愿意,這事能不能好辦,我一時也吃不準。”他嘿嘿笑著說。
我試探地問道:“張道長,我不明你的意思,你到底愿不愿意放了她們的魂?”
“我是愿意的,但是有個條件,你恐怕答應不下的。”他的聲調有些詭異。
“什么條件我不能答應?只要你能放了她們的魂,我什么條件都會答應的。”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好吧。”張忌陽似乎很滿意,對灰衣一揮手,“徒兒,你把她們兩個叫來吧。”
灰衣就走向山峰后面去了。
我瞪大眼睛,緊緊盯著那邊。果然一會兒,灰衣從另一面出來,后面跟著兩個美眉。
我一眼辨出前面的正是遠甜,后面那個就是小練了。我見過遠甜的真身,雖沒有見過小練的身體,但從蓉香手里見過小練的照片。肯定是她們倆無疑了。
灰衣把她們帶到離我十來米的地方,一指我問她們:“你們認識他嗎?”
“啊,小蒙哥!”遠甜脫口就叫出來。而小練顯然對我有些陌生,沒有直接叫出來,但臉上也是激動萬分。
我大聲叫道:“遠甜,小練,是你們嗎?”
“小蒙哥,真的是你嗎?”遠甜激動的臉色轉為驚愕。
只聽灰衣說道:“當然是邢小蒙,你們原來認不出他來了?”
遠甜愣了一下,立刻向我奔過來。
我也向她跑過去。
近了,近了。她張開兩只手,要撲到我的懷里來。
我也是好激動啊,親愛的小妹妹,我就是受你之托來救你的,歷盡了多少艱險,今天我們終于在這里相見,怎么能不來個熱烈相擁呢?
遠甜一頭撲在我懷里。
我一把就摟住了她。
此時我的腦海里一片混濁,我分明感到我抱住了遠甜,但又似乎沒有抱實。我們的擁抱處在似是而非間,叫人搞不清虛實。
我明白她只不過是一條靈魂,真正的軀體留在家中。而靈魂是沒有實體的,我抱也只抱著一個幻影而已。
可是我感覺她就在我懷里,我緊緊摟著一個姑娘,她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然后是小練也磕磕絆絆跑過來。她愣愣地看著我。我抬頭看著她,激動地叫道:“小練,我是跟你表姐白瑤一起來的,就是要救你來的!”
小練哇地一聲哭起來,也向我撲來,我趕緊伸出另一只手。
我的懷里撲著她們倆,我一手一個地摟住她們。
她們靠在我胸前大哭出聲,而我也鼻子發酸淚水似清泉直*。
“哈哈哈……”灰衣在那邊大笑著。“邢小蒙,現在你認識到什么叫見淚峰了吧?你們在這里哭天抹淚,這座山峰不是見證到了嗎?所以它才叫見淚峰。”
山頂上的張忌陽也在呵呵發笑。
我卻顧不得跟他們饒舌,急急地問遠甜和小練,你們不是在中庭湖中的王木島嗎?怎么會在這里呢?
遠甜說她們是被灰衣帶著走的,從王木島到這里,也就一忽兒的時間。
然后遠甜焦慮地連聲問道:“小蒙哥,你怎么會來這里呀?”
我說就是灰衣帶我來的。
“他為什么帶你到這兒來?”小練問。
“他說帶我來見人。我問他見誰,他不肯說,只說是我最想見的人,而我最想見的,當然是你們哪。”
“小蒙哥,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遠甜和小練全都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