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滔有點煩了，忍不住吼一聲：“廠長又不是我爹，你就別想得那么美了。”

俞躍看到姐夫動氣了，只好訕訕地走了。

俞莉不高興了，質問王滔，為什么對弟弟這么兇呢。“你幫他去問問又怎么啦？當姐夫這點忙也不幫。”

王滔氣得不想多說。這個小舅子就是被家人慣壞的，父母寵，當姐姐的也寵，弄得像個紈绔子弟。王滔的眼前閃現著俞躍的眼神，那跳動的火焰，分明隱藏著詭異的內容。是不是他在外面交際廣泛，被人盯上了？他進鋼管廠打工是假，搜集新生產線的信息是真吧？

不能不防。王滔從此暗中用心，關注著俞躍。但一段時間里，俞躍倒不再糾纏，老老實實在熱拉車間苦干了。王滔以為自己多心了。俞躍只是一個小混混，誰愿意拉他當商業間諜？那些想來攫取資料的企業，不會選一個膚淺的家伙做內鬼吧。

王滔本身的工作很緊張，就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去。設備的調試終于結束。這天新廠長朱育勇通知干部和技術人員開會。走進會議室，大家發現老板朱培勇親自來了，而同老板坐在一起的，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

王滔心里一愣，感覺這個年輕人不一般，長著一雙老鷹似的眼睛。

同心鋼管廠已升格為鋼管生產集團公司，朱培勇成了總經理。大家已經改稱他為朱總。廠長朱育勇宣布開會后，請朱總講話。大家一陣鼓掌。朱培勇站起來說：“大家都知道，我們公司從國外引進了一套先進的冷拉設備，目前在咱們國內，我們是唯一一家。這一點大家都清楚了，也不用多說了。我現在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已經接到了第一宗加工訂單。這位，就是客戶單位派來的代表，*保先生。”

朱總帶頭鼓掌。年輕人站起來，向大家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坐下。朱培勇繼續說下去，聲音變得很嚴肅了：“相信大家已經看出來了，客戶單位都委派一名專職代表，來我們公司坐鎮，這說明我們的客戶方對產品的要求非常高，還有很重要一條，就是對保密工作的高度重視。這幾天朱育勇廠長已經組織大家學過保密條例，大家的心里也有了鮮明的印象。但我今天仍首先要強調這一點。為什么我們的保密工作要抓得這么緊？大家千萬不要認為是我們多此一舉。如今是信息時代，企業之間競爭激烈，看上去很強大的工廠，一旦核心機密泄露，就可以立刻轉勝為敗，甚至破產倒閉。誰都明白有企業良好的生存和發展，大家才能有合適的收入。企業的利益，就是大家的利益。而且企業的許多信息是屬于法律保護的，如果有人隨便泄露出去，有可能要負法律責任……”

下面的人發出一些不安的騷動。人人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

朱培勇知道大家的情緒，他按按手，示意大家安靜。“當然，我這樣說，不是有意危言聳聽恐嚇大家，而是要告訴你們，作為我們新廠成員，保密，是你要遵守的首要規則。客戶方要求我們，不要公開他們的廠名，不要泄露產品的任何信息。有關產品的規格型號，材料配置，每月產量等，都不得以任何方式向廠外的任何人傳遞……大家聽明白了嗎？”

下面的人異口同聲喊：“明白了。”

朱培勇轉頭問旁邊的年輕人，有什么話要說嗎？*保向朱總嘀咕了幾句。朱總就宣布散會。

王滔跟著人流走向門口，在門邊被朱培勇叫住。朱總說*保要跟他談一談。這時*保走過來，跟他握手，熱情地說：“我有幾個問題想跟你交流一下。”

在會議室的桌上，*保攤開了一份資料。王滔一看，上面是各種鋼管的型號規格、材料配置等數據，密密麻麻地標滿了一頁。粗略估計有幾十種。

王滔知道，鋼管的規格和用料是種類很多的，有各種各樣的用途。他粗略看一眼，就知道*保出示的這份資料有多少份量，所標的各種數據，證明要求很高，用料也極其講究，以老廠的設備根本不能完成。新設備是不是能達到要求，還得經過實踐檢驗。王滔畢竟是個內行，看到這些數據還是有點惶恐。*保指著那頁資料說：“王師傅，我之所以把這份資料先給你看，是因為，你是產品出廠的最后一道保障，這最后一道關在你手上，請務必嚴格把好，不要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王滔本來是技術員，現在已經被委任為產品檢驗科長。成品都要經過檢驗合格才能出廠。鋼管與其他產品不同，合不合格外表看不出來，只有專門的檢測才能確定。而一些稍微達不到合格標準的產品也能使用，只不過耐用性差一些，使用年限也會短一些，這就得依靠檢驗員的把關才能分清。*保所指的，就是這一點。

這時廠長朱育勇在一邊說：“產品做不好，我們廠是要賠償的。這個責任很重大。我們每個成員都要充分重視，認真履行好自己的職責。”王滔連連點頭。

下班后，王滔回到家，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妻子俞莉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問道：“怎么啦？是不是新廠上馬了，但到現在還沒接到訂單吧？”王滔正想心事，隨口說，全國獨此一家，怎么能沒有訂單呢。俞莉一聽高興了，忙追問：“這么說訂單來了？是哪里的？”

王滔突然像被刺了一下，張口就吼：“管你屁事，管那么多干嗎？”俞莉一驚，受到嚴重傷害，站起來走進臥室，砰地一下關上門。

王滔感覺自己失態了。但這樣也好，讓妻子以后別問這問那了。王滔又想起了小舅子，但愿這小子安下心干活，別再給自己找麻煩了。

然而王滔沒料到，有人已經對他小舅子留意了。兩天以后王滔下班剛走出檢測室，*保邀請他去喝一杯酒。王滔覺得，*保請他喝酒很不尋常，他只能答應。*保去食堂打了點菜，把王滔領到他宿舍。

兩杯啤酒落肚，*保說：“王師傅，有件事我想問問你。請你相信，我不是審問，只是隨便問問。”這說話的口氣，讓王滔很不安，他知道廠里規定職工不能喝酒，*保是借助喝酒的方式，作一次嚴肅的談話。

果然，*保問起了他小舅子俞躍。“據我所知，你小舅子以前不務正業，為什么突然愿意到鋼管廠做工了？”

王滔坦率地說：“強先生是不是懷疑，我的小舅子可能有什么目的？”*保點點頭：“我可以告訴王先生，我們企業把訂單下到這里，還是很謹慎的。這些產品對我們企業來說意義重大，不能出任何紕漏。所以我們時時刻刻關注著廠里的情況，包括每一個人員的動向。”

王滔知道*保不是虛張聲勢，從這家企業的訂單上來看，實力非凡，他們投入巨資，當然很在乎產品的專利，注重數據的保密。一定是小舅子的行為很古怪，朱總對他很警惕，而*保是從朱總那里了解到俞躍這人的，也引起注意了。

王滔只好解釋，小舅子找了女朋友，需要有份固定工作，由于怕苦，所以對工作挑三揀四的。

*保笑了笑說：“這樣就好，希望他不是被人利用了。”

*保的話句句如刀。王滔知道這是在向他敲警鐘。

喝完酒王滔回到家時，偏偏俞躍正等著他。涎著臉問他：“姐夫，你幫我問過了嗎？”“問什么？”“就是我轉到新廠的事。”“這事甭問的，新廠里的人員已經招滿。”“那總得有人搞衛生吧，就是掃廁所也行。”

王滔越聽越不對勁，氣啉啉地說：“一個小伙子去掃廁所，虧你說得出口，你現在干的這份工作，難道比掃廁所都不如？”俞莉被丈夫搶白過一頓，知道不能再幫弟弟說話，但還是夾進來勸道：“俞躍的意思，新廠里不僅待遇高，工人的身份也響亮，他要是進了新廠，無論做什么，在女朋友那里都更有面子。”

王滔心情不好，喝酒后又頭疼，不再跟這姐弟倆扯皮，靠在沙發里打起瞌睡來……

由于受了*保提醒，王滔心頭多了一層負擔，總暗暗念叨俞躍千萬別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令王滔震驚的事還是發生了。

這天下班后，技術科長邀請王滔參加一個技術討論會。開完會后已經是半夜時分了。這時王滔又接到父親的電話，說胃不舒服。王滔想起自己辦公室的抽屜里有一盒進口胃藥，就打算先去拿了再去看父親。恰好辦公室所在的那一片廠區停電，黑乎乎的。王滔從樓梯走上六樓。檢測室在底層，六樓的這個辦公室是用來放置檢測資料的。王滔拿出鑰匙開了門，猛地發現，在一個辦公桌邊，有一絲微弱的燈光。

仔細一瞧，有一個黑影，正用一個微型手電照著，在翻辦公桌抽屜。

“什么人？”他大吼了一聲。

只聽啊呀一聲，那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滔借著窗子里透進的光，向黑影沖過去。黑影竟叫了一聲姐夫。

王滔一驚，剎住腳步。“你到底是誰？”他再次喝問。那人用手電照照自己的臉，千準萬確是俞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