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問道:“廠長,那這設備,是從哪里買的?”朱培勇說:“E國的希瑞公司。”
朱廠長為了避過競爭對手的眼目,竟然擺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不惜花費了近十萬元,讓王滔他們充當了一回演員,演了一出假采購的把戲。而他們這幾個演員還不知情,演得太投入了。
大家笑了一陣。朱培勇又收起笑容說:“不過,現在我仍強調,你們的保密責任仍舊存在,上次你們跟我簽的保密合同繼續生效。明天你們到了那邊,會有專門的人員給你們上課,詳細講解保密條款。我還是那句話,我看中了你們,就一定會重用你們,相信你們也一定能擔當起新的任務,作出應有的成績來。”
頓時五個人又站得筆挺,像即將上前線的戰士,一臉的豪情和鄭重。結束談話,廠長宣布他們可以回家去了。
王滔一出廠就直接去看父親。
他并不擔心父親的身體,而是想盡快知道,王浪有沒有給父親來過電話。在D國匆匆一別后,兄弟倆沒有聯系過,王滔一時得不到王浪的消息。他不會主動找王浪,希望通過父親跟王浪聯系。
父親看起來身體不錯,正在家里煮飯。一見王滔進去,父親就不高興地問,這幾天去了哪里,電話打不通,去廠里問,也沒有人說得清,讓他急死了。王滔說是廠里派他們出去培訓。“培訓,怎么搞得這么神秘,連個電話也通不了?”父親不滿地嘟囔。王滔也沒多解釋,只問父親有沒有接到過王浪的電話。父親不解地說:“我也在納悶呢,王浪出去也近十天了,怎么一個電話也沒打來。我還以為跟你通過電話呢。”
王滔試著打王浪的手機,打不通。他安慰了父親幾句,就走了出去。沒想到,迎面有人在等他,正是龍建良。
龍建良搶先開口了,他對王滔說:“你不要找王浪了,他已經在Y國了。”王滔問:“你肯定嗎?”“是的。”“那他為什么不跟我通電話?”
龍建良笑著說:“他覺得誆了你們,心里過不去。還怕你罵他。他托我向你爸和你道歉,說他過半個月會跟你們聯系的。”
王滔還想說什么,龍建良擺擺手制止說:“你一定想問,我搞的是什么名堂。老實說,我也很為難,因為這是我姐夫叫我這么搞的。你也應該明白吧,這完全是為了試探一下你們。現在看來,你們做得很好,特別是你,連親兄弟也沒有透露實情。我姐夫知道后很高興。”
老天,廠長這番動作實在太奇特了,一邊搞煙幕,一邊還考驗他們。看來,廠長對他們也并不完全信賴嘛。
好在廠長還是重用他們,王滔也沒怪廠長。既然王浪也到了Y國,那么什么后顧之憂也沒有了。王滔決心集中精神,投入新的工作中。
第二天早上王滔就去新廠上班。他騎著摩托車,到了廠區的圍墻門口,就見兩邊各站兩名保安,每名保安的手里拿著電棍,還戴著鋼盔,看起來頗有武裝警察的架勢。這使人精神一震,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迎面撲來。一家普通的鋼管廠,卻偏要營造出這種派頭來,是新廠開張,要先從氣勢上壓倒對手吧。
進了廠區,迎面有塊碩大的牌子,上面寫著“嚴格保密,人人有責”。再進入車間,里面的墻上貼滿了保密條例。車間里有人拿著一疊小冊子,見人就發上一冊。是職工保密須知。整個廠里一股濃厚的保密氣氛。
王滔這才得知,擔任新廠廠長的,是朱廠長的弟弟朱育勇。
朱育勇召集中層以上干部開會。王滔和出國的四人也在其中。朱育勇要大家翻開冊子,然后逐條向大家作了細解。這樣的學習經歷了整整兩天,所有人對保密條例都背得滾瓜爛熟。然后朱育勇要求大家正式開工后,負責向手下的員工宣傳和講解。
接下去是設備安裝和調試。離正式開工的日子還有半個月。
這天王滔下班后回到家,妻子俞莉對他說,今天是她媽媽的生日,媽媽打來過電話,叫他們過去吃晚飯。王滔一聽連忙用摩托車載上妻子,向岳母家駛去。遠遠地,王滔就望見有個人站在門外,似乎在迎接他們。
那不是小舅子俞躍嗎?王滔心中咯噔一下。這一陣來忙廠里的事,已經二十多天沒有見著俞躍了。他想起上一次妻子對他說過,俞躍曾找過姐夫,好像有什么事。王滔現在感到意外,俞躍什么時候變得殷勤起來了?他在門口迎接姐姐和姐夫,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俞躍見他們近了,點頭哈腰地迎上來,一口一個姐夫,叫得十分親熱。以前他根本沒這樣叫過,都是直呼王滔大名,好像他們的輩份是顛倒過來的。乍一聽俞躍叫姐夫,王滔還有點不習慣呢。
肯定有事想求我。王滔心里嘀咕。
岳父母做了一桌好菜,大家圍桌而坐。俞躍搶先拿起酒瓶,替王滔斟滿一杯,然后端起酒杯說:“姐夫,我先敬你一杯。”王滔只好與他碰了杯,喝了幾口。他保持冷靜,倒要看看,小舅子要翻什么花樣。
大家邊吃邊聊,氣氛輕松愉快。王滔一直等著俞躍提出什么要求來。但直到飯吃完,俞躍也沒有說什么。飯后大家仍坐著聊天。岳母這才笑呵呵地對俞躍說:“你不是有事求你姐夫嗎,那就說呀。”王滔一愣,果然來了。俞躍卻嘿嘿地傻笑著,欲語還羞的樣子。還是俞莉心急,代替他說起來:“王滔,阿躍想進你們的廠里打工,想請你去幫他報個名。”
打工?這小子一直好吃懶做,怎么突然想打工了?
王滔也不客氣,擺擺手說:“你們都知道的,鋼管廠的活都是又臟又累。除非你是技術人才,或者有特別突出的管理水平,才有可能坐辦公室。當然如果你能跑生意接訂單是另一碼事,但你能嗎?”
要在平時,俞躍肯定聽不下去,說不定當場翻臉。但今天俞躍不僅不生氣,反而拍著胸脯表白:“姐夫,我現在什么臟累都不怕,只要有份活干就行。”
王滔心想,你嘴上說得好,就算我把你弄進廠里,到時你不好好干,還不是要讓我丟面子。可這話不能說出來。俞莉解釋說:“告訴你吧,阿躍正在談女朋友,人家要求他必須有份正當的工作。如果他再這樣下去,這對象也談不牢。”岳父母也一齊求起情來,請王滔去說一說。
“好吧,我去問問。”王滔只好答應。他也看出來,俞莉和她娘家人都串聯好了,自己根本無法推托。
第二天王滔趁午休時找到人事科長,提了這事。科長說現在要招人,必須要老總親自點頭。王滔就又找到老總朱培勇。朱培勇聽了,不解地問道:“你不是說過,你那小舅子一向游手好閑,找過很多工作都不想干嗎?現在怎么幫他找起工作來?”王滔就替小舅子說了一大堆好話,并且作了擔保。朱培勇說:“本來這種人我這兒是不要的,既然你替他擔保,那就來試試吧。”
為了慎重起見,王滔沒有馬上把這個喜訊告訴俞躍,而是通知了俞莉,然后說:“你要跟他說清楚,千萬不能虎頭蛇尾,不然到時你我都沒面子。”這也是在提醒老婆,你那么起勁地幫你弟弟求我,以后如果他吊兒啷當,我得找你算賬,你可別推。
俞躍就這樣進了鋼管廠。
王滔的確不太相信這個小舅子。果然不出所料,俞躍很快就不安分了。僅僅才三天,俞躍就在下班后找到王滔家,提出給他換個工作。
王滔心里暗暗叫苦,這小子真不是塊料。他壓抑著不快問道:“你不是自己說過,不怕臟不怕累嗎?怎么才干了三天就吃不消了?”
俞躍涎皮賴臉地說:“姐夫,我當時沒跟你講清楚,其實我想進鋼管廠,并不是這里啊。”
“那是哪里?”
“我說的是進新廠,你卻把我拉到老廠里去了。”
“什么……新廠?”
好小子,要求還不低呢。王滔心里一陣冷笑。此時俞莉也幫著弟弟說話,叫王滔再向廠長去說說。王滔連連擺手說:“這肯定不行了,因為還沒開工報名的人就擠滿了,現在晚了。”
王滔其實沒說,新廠的工人,都是跟廠里簽一個保密合約,還進行了公證,嚴肅程度類同于“生死狀”。招收的工人都是朱培勇從老廠的班底中精挑細選,首先要絕對可靠。而外面的人是根本不考慮的。俞躍離新廠工人的標準,差了十萬八千里。
俞躍問道:“姐夫,聽說新廠工人的工資,要比老廠高不少哇。”“也許吧。”“那你說,為什么新廠工資高?不是同樣做的鋼管嗎?”
王滔說:“我也不清楚。我們做工的,聽從廠里安排,拿多少工資也由廠里作主。只要埋頭干好自己的活,誰管那么多。”
但俞躍并沒有就此打住,反而還問個不停。新設備是什么樣的?從哪個國家進口的?花了多少資金?現在有沒有訂單?訂單是哪家廠的?廠里會怎么做?……
王滔發現俞躍問這些問題時,眼睛里有一陣光在跳躍。他突然警惕起來,裝著糊涂說:“問那么多干嗎。你還是想想你那個女朋友,對你有信心嗎?”本想引開話題,誰知俞躍愁眉苦臉說,他正是因為女朋友反對他干熱拉工,才想換到冷拉新廠去,畢竟那邊工資高。